杜知知生下女兒的消息傳到老宅時，秦老爺子正在書房練字。
    他穿著一身藏青色的中山裝，脊背挺直，精神矍鑠，握著毛筆的手穩如磐石。
    聽到管家低聲稟報後，他隻是頓了頓，筆尖在宣紙上留下一個小小的墨點。
    “知道了。”
    老爺子淡淡地說道，聲音聽不出喜怒，繼續揮毫潑墨。
    管家有些猶豫，又補充道：“是個……女孩。”
    秦老爺子筆下的“壽”字剛勁有力，一氣嗬成。
    他放下毛筆，拿起宣紙，仔細端詳著，半晌，才緩緩道：“女孩也好，知知辛苦了。讓秦聿好好照顧她們娘倆。另外，告訴吳媽，可以動身去江州了。”
    “是，老爺子。”
    管家恭敬地應下，悄悄退了出去。他跟了老爺子幾十年，還是第一次從老爺子平靜的語氣中，聽不出任何傾向性。這反而讓他心裏沒底。
    一旁的秦老太太，端坐在鋪著軟墊的太師椅上，手裏盤著一串紫檀佛珠。她臉上的表情也很平靜，但撚動佛珠的手指，卻比平時快了幾分。
    “老頭子，”等管家走後，秦老太太才開口，聲音有些沙啞，“是個丫頭。”
    “嗯。”秦老爺子應了一聲，拿起一塊幹淨的布，仔細擦拭著毛筆。
    “聿兒是咱們秦家二房的長孫，將來是要挑大梁的。這……”秦老太太欲言又止，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擔憂。
    她並非不愛孫女，但在她的觀念裏，家族的傳承，終究還是要靠男丁。秦聿是她最看重的孫子，能力出眾，相貌堂堂，是秦家未來的希望。
    可如今，他隻有一個女兒……
    秦老爺子將擦拭幹淨的毛筆掛好，轉過身，看著老伴：“丫頭怎麽了？知知是個好媳婦，孩子健健康康的，比什麽都強。”
    “我不是說知知不好，也不是說丫頭不好，”秦老太太歎了口氣，“我是擔心……擔心家裏那些閑言碎語，擔心聿兒的位置。你也知道，老大媳婦那邊，還有老四他們，一直都……”
    “哼！”
    秦老爺子冷哼一聲，眼神銳利起來，“一群跳梁小醜，他們以為隻要是男丁就天生擁有一切？隻要是個帶把的，就高人一等了？女子若是跟男人受到了同樣的教育，得到了家裏的培養，未必會比男人差。
    再說，咱們生了四個兒子，還有好幾個孫子。他們每個都出息了？
    以聿兒的能力，難道還需要靠一個孩子的性別來證明，他才是頂起秦家的人？”
    頓了頓，他走到老太太身邊，放緩了語氣：“放心吧，有我在，誰也別想興風作浪。聿兒是我選定的繼承人，這點，不會因為他生了女兒就改變。”
    秦老太太看著丈夫堅定的眼神，心裏稍稍安定了一些。她知道丈夫的脾氣，一旦決定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但她還是忍不住嘀咕：“話是這麽說，可畢竟……是個女孩啊。這傳宗接代……”
    “時代不同了，”
    秦老爺子打斷她，“我們秦家，不能總抱著那些老古董思想不放。隻要孩子聰明、健康，將來有出息，男女都一樣。再說，聿兒和知知還年輕，以後的事情，誰說得準？”
    雖然嘴上這麽說，但他並非完全不在意子嗣傳承，但他更看重秦聿的能力和擔當。而且，他對杜知知這個孫媳婦，確實是滿意的。
    這個女孩，看似柔弱，實則內心堅韌，有主見，有能力，不是那種依附男人的菟絲花。秦聿娶了她，是福氣。
    隻是，秦家這潭水，太深了。他知道，平靜的表麵下，早已暗流洶湧。杜知知生了女兒這件事，無疑給了那些覬覦權力的人，一個最好的借口和契機。
    秦家三房，在家族中相對低調。秦瑞和秦珊兄妹倆，都是醉心於科研的技術人員，對家族內部的權力鬥爭，向來敬而遠之。
    秦瑞是哥哥，性格沉穩內斂，最初對杜知知這個“小門小戶”出身的嫂子，確實存在一些偏見，覺得她配不上自己優秀的堂弟秦聿。
    但相處下來，杜知知的聰慧、堅韌和善良，以及她在事業上的獨立和成就，都讓秦瑞逐漸改觀，甚至生出了幾分欣賞。他佩服杜知知能夠在複雜的秦家環境中，保持本心，站穩腳跟。
    得知杜知知生了個女兒，秦珊第一時間就歡呼雀躍起來。
    “太好了！是個小公主！我要有小侄女了！”
    秦珊興奮地在實驗室裏差點跳起來，引來同事們好奇的目光。她立刻跑出實驗室，去秦瑞打電話。
    “哥！哥！知知生了！是個女孩！我有小侄女了，秦聿跟知知長得都很好看，這個小姑娘一定漂亮極了。”
    秦瑞正在調試一台精密儀器，聞言，嘴角也露出了一絲笑容：“知道了，我也剛收到消息。母女平安。”
    “何止平安啊！肯定是個超級超級漂亮！像嫂子一樣！”
    秦珊美滋滋地說，“等周末，我們一起去江州看她們吧？我要給小侄女買好多好多漂亮的衣服！”
    “嗯，應該的。”
    秦瑞應道，隨即又想起了什麽，語氣沉了沉，“不過，家裏……恐怕不會太平靜。”
    秦珊愣了一下：“家裏？家裏怎麽了？添了小侄女，大家不該高興嗎？”
    秦瑞歎了口氣：“你啊，就是太單純。你忘了大伯母和四叔他們是什麽人了？嫂子生了女兒，他們指不定怎麽想呢。”
    秦珊這才反應過來，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憤憤不平：“他們怎麽能這樣！生男生女不都一樣嗎？小侄女多可愛啊！他們是不是又想搞什麽鬼？”
    “不好說。”
    秦瑞語氣嚴肅，“這段時間，你少在老宅那邊亂說話，也別輕易摻和到那些是非裏去。弟妹現在剛生產完，需要靜養，我們不能給她添麻煩。”
    “我知道了。”
    秦珊悶悶地說，心裏卻對大伯母鄒靜宣和四房的人更加反感了。“哥，那我們……就看著他們欺負弟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