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捧著沉甸甸的錦繡使衣袍配飾進來時，正聽見他們素日裏冷漠自持冷若冰霜的指揮使大人竟壓著嗓子低吼。那聲音裏淬著罕見的躁意，驚得他險些摔了手中的雲紋托盤。
    福安繞過書架，眼前景象更讓他倒抽涼氣，玄色錦袍的齊曜正俯身探向床榻，墨發從肩頭滑落，伸手要去拽那個裹在衾被裏的纖細身影。偏那散著青絲的女子非但不躲，反腕一勾竟攥住他手腕借力回帶，齊曜整個人便跌進羅帷深處，衣袂交疊間隱約傳來女子得逞的輕笑。
    造孽啊！
    福安在心底哀嚎，怎偏撞見這活色生香的要命場麵！手中托盤哐當落在書案上，震得筆山亂顫。福安扭頭便跑，臨了還不忘反手拽緊房門。
    他們這位主子真是連門都顧不上閂，就與人在床上糾纏起來。
    這讓他如何跟林昭昭說啊！以後還是避開的吧，好在她已經離開京城了！以後能不見麵就不要見麵了，否則他小命不保啊！
    福安捂著狂跳的心口對著兩邊的護衛道“都走遠點！”
    帷幔內，齊曜並沒有完全倒下，他單臂撐在林昭昭耳側，青筋微顯的手臂在玄色衣料下繃緊如弓弦，一張臉通紅通紅的連頸側都染了緋色，他怒視著林昭昭“我讓你過來，是要給把脈看你功力恢複多少了”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迸出來的火星。
    “噢“林昭昭慢悠悠伸出半截瑩白手腕，“我以為指揮使大人要搶我的床呢。“
    齊曜深潭般的眸子驟然鎖住她的麵容，目光如描摹般掠過她眉梢眼角。那雙向來寒星般的眼瞳竟漸漸泛起血色，有水光在長睫間一閃而過。他猛地發力直起身，衣料摩挲間帶落幾縷糾纏的青絲，沉默地坐在床沿執起她的手腕。
    指尖觸上脈門的刹那，齊曜垂下眼簾，將滿目翻湧的波濤盡數掩在陰影裏。唯有三根手指穩穩按在她腕間，像抓住一段失而複得的流年。
    “如何？”林昭昭望著齊曜垂下的眼簾低聲道，”不瞞你說，我畫這張臉的時候，也有點害怕，我害怕我真的變成了南央金了所以我隻畫了六七分像，你覺得呢？”
    “對我你隻要三分像就可以了！”齊曜喉結滾動，嗓音裏帶著砂礫磨過的喑啞，“但是到了那邊你還是百分百像的好！赫連斥勒根本不像表麵那麽弱！十年的也死不了！但是我已經有萬全之策讓他死！我需要你配合！”
    “嗯？”林昭昭抽回了手臂，腕間還留著他指尖的餘溫，“我是問你，我內力恢複得怎樣了？”
    “不及我的三成！”齊曜扭頭看向不遠處的他剛剛擺好的鎮紙擺件。
    “和我之前比呢！”林昭昭坐起來，朝著齊曜身邊移了移。
    齊曜猛地起身，衣袍在暮色中劃開一道淩厲的弧度。“我不知道！“他幾乎是從齒縫間迸出這句話，腳步淩亂地退到書案，仿佛要借晚風冷卻發燙的思緒。
    “罷了。“林昭昭望向窗外漸沉的暮色，“我和阿瑞趕了整夜的路，實在倦得很。“她輕輕按了按太陽穴，“你去吩咐備些吃食，吃完早點睡，有什麽事明日再說。“
    齊曜傳了兩人份的晚膳。
    和上次的清湯寡水想比，這次倒是美味的多。
    林昭昭倒也沒有挑剔，很快吃了就要去睡。
    “你先洗洗！”齊曜擋在床邊，“跑了一夜一身土，洗幹淨了再睡！”
    “你嫌棄我啊！”吃飽喝足林昭昭困的眼睛都睜不開，聲音軟軟的，“我幹淨著呢，前天落玉庵裏泉水才洗的，衣服也是進城新買的”
    “不行！”齊曜堅持。
    “我困的厲害，實在沒精力了！”
    “我幫你！”齊曜一咬牙“必須洗！”
    林昭昭迷迷糊糊地想著，赫連思琪這愛幹淨的毛病真是一點沒變。從前每次她滿身血汙地找到他，總被他嫌棄地拎去裏外換洗個徹底。
    就連在亡靈島上，他都不知道她是南央金的時候，還特意給她做了個浴桶。看來有潔癖的人，真是半點都容不得髒亂。
    “好……”她軟軟應著，伸手環住他的脖頸，“我困得睜不開眼了，你抱我過去……”
    齊曜俯身將她接住，單臂一夾便將人穩穩攜在身側，轉身大步走向書架後的暗門。
    暮色漸沉，天光透過窗欞在氤氳水汽中織出朦朧光暈。齊曜俯身欲將懷中人安置在浴桶旁的湘竹榻上，卻見林昭昭纖白的手指仍緊緊勾著他後頸的衣領，睡顏恬靜如初生幼鹿。
    “鬆手。“他嗓音裏帶著三分無奈的喑啞。
    那勾著衣領的指尖應聲鬆開，輕飄飄垂落在裙裾間，宛若折翼的蝶。
    齊曜探手試了試浴桶水溫，粼粼波光在他指間碎成點點金芒“水溫正好，你自己“
    話音戛然而止。
    轉頭隻見林昭昭已蜷在冷硬的榻上沉沉睡去，鴉青鬢發散亂鋪陳，映得小臉愈發皎潔。晚風拂過她輕顫的睫毛，驚起夢中一聲囈語。
    齊曜屈指輕叩榻沿，發出沉悶回響“醒醒，你是個姑娘。“
    水麵倒映著搖曳的燭影，將他的身影拉得悠長，終是取過屏風上的雪色寢衣，輕輕覆在那蜷縮的身影之上。
    林昭昭無力地靠在榻邊，聲音帶著睡意濃濃的鼻音“你不是說……要幫我的嗎……”她纖長的睫毛顫了顫，如同被露水打濕的蝶翼，“鳳血丹雖能提升內力，卻最是耗人……我實在沒力氣了……你就當還是在亡靈島那時一樣，給我涮涮就行……”
    齊曜原本蹙著眉，聽到鳳血丹耗人時神色一緊，立即扣住她的手腕探查脈息。指下虛浮的脈象讓他眉頭鎖得更深，終是輕歎一聲“好。”
    修長的手指解開她腰間的絲絛，紗裙如雲霧般層層散開。當少女瑩白的身軀漸漸顯露時，他下意識地別開視線，卻在轉眸間瞥見她心口那抹豔紅的印記。
    水汽氤氳中，齊曜眼前一片模糊，連忙仰起頭，卻有一滴溫熱不受控製地落在她胸前的紅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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