蕘山山下。
    潔白的雪地上，立起一座座帳篷。
    一座不大的帳篷裏，住著二十幾個女人。
    一圈睡袋環繞的中央，生著一個火盆。
    一群女人披著棉衣，正圍坐在火盆旁邊聊天。
    “哎，真沒想到，我也有一天能吃三頓飯的時候。”
    “人比人真是氣死人啊，咱們跟著馮縣長餓了這麽久，人家卻天天都能吃飽飯。”
    “瞧瞧，端起碗吃飯，放下碗就罵娘是吧？要不是馮縣長，你能活到現在？”
    “哎，我可沒說什麽。”
    “你還沒說什麽呢？”
    “別吵——”
    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女人伸手朝蕘山的方向指了指，道：“你們聽說了嗎？人家那上麵，過的才是神仙一樣的日子。”
    “什麽？”
    女人道：“他們……哦，咱們的老板，有一個超級大的鐵皮屋，像一座山頭那麽大，裏麵豪華得不得了，比五星酒店還要豪華，裏麵不但有豪華套房，連遊泳池啊、健身房啊、咖啡廳啊等等什麽都有，而且四季恒溫，在裏麵光著屁股都不冷。”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了。咱們是新來的不知道，他們那些人……全都知道，許多人還親眼見過呢。”
    “你說得也太玄乎了吧？我怎麽就不信呢。”
    “你愛信不信。”
    “這麽好的房子，誰住啊？”
    “還能有誰，當然是老板……和他的女人咯。”
    “哇……我也想做老板的女人。”
    “救你？做夢去吧你。老板的女人，一個個長得都跟天仙似得，你快拉倒吧。”
    “那也難說，沒準有錢人的品味，就喜歡我這款呢？”
    “哎哎哎，咱們這兒那個誰，從家的小丫頭……對從玉妍不是去了嗎？”
    “是啊。”
    “對哦。”
    “你是說……從玉妍現在就住在那樣的房子裏？天啊！你說他們每天在裏麵都吃什麽，不會跟咱們一樣吃饅頭和燉菜吧？”
    “土鱉，還燉菜。人家怎麽著……也得弄幾個精致的小菜吧。”
    “別打岔，從玉妍真的去了？”
    “肯定啊，我特意問過馮縣長，從玉妍跟著人家一塊過日子了。”
    這時，一個女人突然將目光投向角落裏。
    那裏蜷縮著一個女人，一聲不吭。
    “從玉蟬，當初周團長不是買了你們兩個嗎，怎麽你姐自己去了，你沒去啊？”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從玉妍的妹妹就住在她們這兒，齊刷刷的看了過去。
    “哎，問你話呢。”
    從玉蟬本來在裝睡，聽她們一再逼問，沒辦法隻能爬了起來。
    天天跟這些人住一起，她可不敢太得罪她們。
    女人家心眼小，但整起人來可狠了。
    從玉蟬坐起身，悻悻的道：“我……我不願去。”
    一個人冷冷地道：“不願去？怕是人家不要你把你給趕回來了吧。”
    從玉蟬梗起脖子道：“沒有，就是我不願意去。”
    “你為啥不願去？”
    “我……”
    從玉蟬說了個“我”字就說不下去了。
    她們剛剛說的那些，她在下午就早已經聽說了。
    誰能想到，從玉妍自己開口賣自己也能賣得這麽好呢？
    “噗嗤……”
    “哈哈哈哈哈……”
    “哎你們小點聲，孩子剛睡，別給吵醒了。”
    看著眾人笑成了一團，從玉妍的小臉再也掛不住了，起身披上破棉襖，穿上鞋就往外走去。
    寒風帶著雪片拍在身上，從玉蟬凍得渾身一抖，縮了縮脖子。
    “嘻嘻，瞧這個傻子。”
    “哎哎，我說你悠著點吧。人家姐姐萬一以後上位成老板夫人了，那人從玉蟬也跟著水漲船高了。”
    “拉倒吧，你不知道他們老板有多少女人……”
    從玉蟬皺了皺鼻子，眼淚直在眼眶裏打轉。
    她將一雙滿是凍瘡雙手揣進袖子裏，遠離開帳篷幾步，然後朝蕘山方向望去。
    夜晚看不太分明，隻能依稀看到白皚皚的雪山頂上，貌似是有個黑乎乎的東西，跟黑夜融為了一體。
    從玉妍，此時真的就呆在傳說中的那個“家”裏嗎？
    實際上，他們進入徐家軍的第二天，從玉蟬就察覺到異樣了。
    原本他們想著，徐家軍也不過是跟他們一樣往北方逃難的，隻不過比他們的規模大一點而已。
    結果沒想到，人家“大”得可不止是一點點。
    最早他們隻看到了先鋒團的車隊，感覺規模就已經夠大了。
    沒想到，先鋒團，隻是他們這支隊伍裏很小的一部分！
    整個車隊的龐大，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更令他們吃驚的是，第二天早上，仍然供應早飯！
    雖然隻有一個饅頭……但是單單這一個饅頭，就趕上他們之前全天的口糧了。
    手裏捧著饅頭，他們仍然不敢相信……
    他們，真的是一天能吃三頓飯？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真的是見證了奇跡。
    人家果然是一天三頓飯。
    而且每天都能吃飽。
    而且，連他們光縣這幾百號人的飯都供應了！
    直到此刻，還有人感覺像是在做夢一樣。
    風雪撲臉，從玉蟬不得不又將手掏出來，用凍得生疼的手來遮擋風雪，然後繼續瞪大眼睛看著那座雪山。
    仿佛看到了那個溫暖的家，仿佛看到了從玉妍正坐在裏麵吃飯。
    “蟬蟬，你不在帳篷裏，怎麽跑到這裏來了，多冷啊？”
    聽見這個熟悉的聲音，從玉蟬頓時皺起了眉頭。
    她扭轉頭，便看到了劉元良。
    劉元良跑過來，一看見她赤著手，頓時一驚：“快把手收回去，會凍壞的。”
    說著，便要伸手來握她的手。
    從玉蟬“刷”的收回了手，揣進了自己的口袋裏。
    以前劉元良跟她說這麽關心的話，她感到很甜蜜；但今天不知怎麽了，心裏特別煩躁。
    連帶著，甚至看眼前這個人，都感到有些厭惡。
    劉元良訕訕的抽回手，然後一臉神秘的道：“你瞧這是什麽？”
    說著，他從袖子裏掏出一個東西來。
    從玉蟬有些好奇的湊過去一看……
    一塊小白兔奶糖。
    糖。
    可是稀罕物！
    “給。”
    從玉蟬臉上露出欣喜，伸手就要過去接，但猛然間想到了什麽，抬頭一臉狐疑的看向劉元良，問道：“你從哪來的？”
    劉元良身無長物，從哪能搞到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