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膽科技總部，二十八層。
    窗外是陰沉沉的天，鉛灰色的雲層低垂，仿佛隨時會壓垮這座玻璃與鋼鐵構成的森林。總裁辦公室裏，龍膽草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顯得有些凝重。
    “東南亞那邊的談判，暫時擱淺了。”曹辛夷的聲音透過免提電話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但依舊保持著職業的冷靜，“對方態度很強硬，堅持要求數據服務器的完全本地化管理和最高權限訪問密鑰，這觸及了我們的底線。”
    龍膽草轉過身，走到辦公桌前，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光滑的桌麵。“底線不能退。‘五彩綾鏡’的核心就是數據隱私和安全，交出密鑰等於自毀長城。”他頓了頓，問道，“他們的真實訴求是什麽？僅僅是合規？還是背後有別的推手？”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我側麵了解過，荊棘科技亞太區的新任總裁，上周秘密到訪過這裏，與對方高層有過接觸。”
    龍膽草的眼神瞬間銳利起來。“果然是他們。陰魂不散。”
    “需要調整策略嗎？”曹辛夷問，“或許我們可以考慮技術層麵的妥協，比如提供更透明的審計接口，或者聯合成立一個受雙方監管的數據*****？”
    “可以往這個方向談，但核心控製權必須在我們手裏。”龍膽草沉吟道，“辛夷，辛苦你了，那邊的情況比預想的複雜。必要的時候，我可以親自飛過去一趟。”
    “暫時不用，我還撐得住。”曹辛夷的聲音裏透出一股倔強，“先讓我再試試。對了，厚樸那邊有消息了嗎？‘五彩綾鏡’的最終測試版，需要他那個模塊才能進行全鏈路壓力測試。”
    “剛剛浮萍來過電話，說厚樸已經攻克了技術難點，正在做最後的穩定性驗證，最晚明天可以交付。”
    “太好了！”曹辛夷的語氣輕鬆了些，“這算是個好消息。那我先掛了，還要準備下一輪的談判資料。”
    “注意休息。”龍膽草叮囑了一句，掛斷了電話。
    辦公室內重新恢複了安靜，隻剩下中央空調低沉的嗡鳴。龍膽草坐回椅子，揉了揉眉心。海外受挫，技術攻堅雖然看到曙光，但市場不等人。荊棘科技像一條隱藏在暗處的毒蛇，隨時可能再次發動攻擊。他感到肩上的壓力沉甸甸的。
    這時，內線電話響起，是九裏香。
    “龍總，關於市場部李闖經理的處理意見，我已經擬好了初步方案，您方便的時候我送過去給您過目。另外……”九裏香的聲音頓了頓，“林晚提交了一份關於近期內部網絡異常流量的分析報告，指出有幾個IP地址在非工作時間頻繁訪問非授權區域，雖然數據量不大，但行為模式可疑。她建議加強監控。”
    龍膽草目光一凝。“報告發我郵箱。李闖的事情，你按程序處理，原則是懲前毖後，但要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團隊動蕩。”
    “明白。”
    放下電話，龍膽草立刻打開郵箱，找到了林晚的報告。報告寫得非常專業、嚴謹，數據翔實，邏輯清晰，指向了幾個看似不起眼的中層管理和技術支持崗位。她沒有妄下結論，隻是客觀陳述現象並提出風險預警。
    這種敏銳和克製，讓他心情複雜。曾經的商業間諜，如今成了公司數據安全的守護者之一。她的才華毋庸置疑，但那份刻意保持的距離感，以及偶爾流露出的、仿佛與周圍世界隔著一層玻璃的疏離，總是提醒著他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往。
    他拿起手機，猶豫了一下，還是撥通了林晚的分機號。
    “林晚，是我。報告我看了，分析得很到位。你提到的這幾個IP，我會讓信息安全部跟進。另外，‘五彩綾鏡’最終測試在即，數據安全和隱私保護是重中之重，你和浮萍、厚樸那邊要保持密切溝通，確保萬無一失。”
    電話那頭，林晚的聲音平靜無波：“好的，龍總。我會跟進。”
    沒有多餘的話，也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龍膽草張了張嘴，想再說點什麽，比如問問她最近工作是否順心，或者……但他終究什麽也沒說出口。有些隔閡，不是幾句關心就能化解的。
    “那就這樣。”他掛了電話，靠在椅背上，輕輕歎了口氣。
    人力資源部，靠窗的角落工位。
    林晚放下電話，目光重新回到電腦屏幕上那份未完成的《數據安全意識普及手冊（非技術員工版）》上。龍膽草的公事公辦，在她的意料之中。這樣很好，保持距離，對彼此都是一種解脫。
    她移動鼠標，將剛才報告裏提到的那幾個可疑IP的相關日誌又調出來仔細看了一遍。其中一個IP的訪問模式，讓她隱隱覺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裏見過類似的痕跡……是了，很久以前，在她還是“實習生”林晚的時候，為了完成任務，也曾研究過如何利用正常的業務操作作為掩護，進行隱蔽的數據探查。
    是內部還有未被發現的“釘子”，還是隻是巧合？
    她不動聲色地將這個發現記錄下來，加密保存。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她不會輕易下結論，更不會貿然匯報。過去的經曆教會她，有時候，看似平靜的水麵下，暗流最為洶湧。
    “林晚，”九裏香的聲音在一旁響起，她手裏拿著一個文件夾，“關於中層管理培訓的方案草案出來了，裏麵涉及一些數據權限管理的調整，你從專業角度幫我看看，有沒有什麽漏洞或者風險點。”
    林晚接過文件夾：“好的，總監。我看完後給您反饋。”
    九裏香看著她沉靜的樣子，忍不住多說了一句：“別總是把自己繃得太緊。公司樓下的咖啡廳，新出的榛果拿鐵還不錯。”
    林晚愣了一下，隨即微微頷首：“謝謝總監，我……不太喝咖啡。”她習慣性地用禮貌築起一道牆。
    九裏香笑了笑，沒再說什麽，轉身離開了。她知道，有些心結，需要時間。
    地下一層，保密實驗室。
    姚厚樸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眼睛裏布滿血絲，但精神卻處於一種亢奮狀態。他麵前的六塊顯示屏上，密密麻麻的數據流如同瀑布般奔湧，中央的主屏幕顯示著一個複雜的拓撲結構圖，代表動態加密模塊的節點正閃爍著穩定的綠光。
    “運行時長，48小時；模擬請求量，峰值每秒150萬次；平均響應延遲，低於3毫秒；錯誤率，零。”他喃喃自語，聲音因為長時間缺乏睡眠而沙啞，卻帶著難以置信的喜悅。
    成功了！他不僅解決了並行計算的效率瓶頸，還優化了內存管理機製，使得這個核心模塊的性能提升了近百分之四十，穩定性達到了軍工級別。
    他抓起桌上的內部電話，手指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再次撥通了姚浮萍的號碼。
    “姐！48小時壓力測試，通過了！完全達標！”他的聲音抑製不住地拔高。
    電話那頭的姚浮萍顯然也鬆了口氣，語氣帶著欣慰：“幹得漂亮，厚樸！我就知道你能行。趕緊把模塊封裝好，提交測試庫。然後，立刻，馬上，給我回去睡覺！這是命令！”
    “知道啦，知道啦。”姚厚樸嘿嘿笑著，像個得到糖果的孩子。他熟練地執行著封裝指令，看著進度條一點點走到百分之百，然後鄭重地按下了提交按鈕。
    做完這一切，強撐著他的那口氣仿佛瞬間泄掉，排山倒海的疲憊感席卷而來。他幾乎是憑借著本能，搖搖晃晃地走到實驗室角落那張簡陋的行軍床邊，一頭栽了下去，不到十秒鍾，均勻的鼾聲就響了起來。
    在他沉入夢鄉的時候，他嘔心瀝血完成的加密模塊，正通過內部網絡，悄然注入到“五彩綾鏡”項目的命脈之中，為這件即將麵世的科技藝術品，鑄就了最堅固的內核。
    與此同時，城市的另一端，一家私密性極好的會員製茶室裏。
    荊棘科技的新任CEO，一位看起來溫文爾雅、戴著金絲邊眼鏡的中年男人，正慢條斯理地衝泡著功夫茶。他對麵坐著一位穿著龍膽科技工牌外套，神色有些緊張的男人，正是之前被林晚報告標記的可疑IP地址之一的主人——技術支持部的高級工程師，王工。
    “王工，不必緊張。”荊棘CEO將一杯澄黃的茶湯推到對方麵前，笑容和煦，“我們隻是老朋友敘敘舊。聽說，‘五彩綾鏡’快要正式上線了？”
    王工端起茶杯，手微微有些抖，含糊地應了一聲：“嗯……是，是在最後測試階段了。”
    “真是了不起啊。”荊棘CEO讚歎道，語氣真誠，“龍膽草確實是個天才，還有姚浮萍、姚厚樸那樣的技術大牛輔佐。想必這次的產品，一定更加驚豔吧？尤其是在數據加密和安全方麵，肯定又有了突破性的進展。”
    王工低下頭，看著杯中晃動的茶湯，沒有接話。
    荊棘CEO也不催促，自顧自地品著茶，仿佛閑聊般說道：“聽說你們最近內部在搞權限調整？像王工你這樣負責核心係統維護的老臣子，應該不受影響吧？畢竟，公司的發展，離不開你們這些默默奉獻的技術骨幹啊。”
    王工握著茶杯的手指緊了緊，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屈辱和不滿。他想起了不久前收到的那封來自人力資源部的郵件，關於即將推行的“權限最小化”原則和更嚴格的審計製度。雖然他目前的權限暫時沒有變動，但那種不被完全信任的感覺，像一根刺紮在心裏。
    “技術更新換代快，我們這些老人，說不定哪天就跟不上了。”王工悶聲說道，語氣裏帶著一絲自嘲和怨氣。
    荊棘CEO眼底閃過一絲了然的光芒，他放下茶杯，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更低，充滿了誘惑力：“王工，話不能這麽說。經驗和穩定性，是任何新技術都無法替代的寶貴財富。我們荊棘科技，就一直非常重視像您這樣的資深專家。我們即將成立的‘亞太數據安全研究中心’，正缺一位像您這樣既懂技術又了解行業生態的負責人……”
    王工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震驚和一絲……動搖。
    茶室的香薰嫋嫋升起，模糊了對麵之人的表情，也模糊了某些人心中的界限。
    窗外的天色，依舊陰沉。龍膽科技內部，有人在不眠不休地守護著技術成果，有人在為海外市場奮力拚搏，有人在試圖修複管理的裂痕，也有人，在無人注意的角落，默默警惕著潛在的威脅。而暗處，覬覦的目光從未遠離，新的風波，正在悄然醞釀。
    “五彩綾鏡”能否順利麵世，照亮前路？籠罩在龍膽科技上空的陰雲，是即將散去，還是會醞釀出更大的風暴？答案，隱藏在每一個人的選擇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