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鏡中之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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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斯達克的鍾聲還在耳邊回響,龍膽科技的慶功宴卻已近尾聲。
紐約曼哈頓四季酒店的頂層宴會廳,落地窗外是哈德遜河與城市天際線的璀璨燈火。廳內水晶燈折射出溫暖光芒,香檳塔旁的人群漸漸稀疏,隻剩下核心團隊的十幾人圍坐在長桌旁,桌上是吃了一半的蛋糕和空了大半的紅酒瓶。
“所以你就真的把那杯香檳潑過去了?”
姚厚樸難得地大笑,平日嚴肅的麵孔在酒精和喜悅中顯得柔和許多。他正聽著曹辛夷講述五年前談判時如何反擊對方無禮高管的軼事。
“準確來說,是‘不慎失手’。”曹辛夷眨眨眼,手中的紅酒杯輕輕搖晃,“畢竟我當時的身份是‘不諳世事的富家千金’,有點笨手笨腳很正常。”
龍膽草坐在主位,安靜地聽著,嘴角噙著笑意。他今天的西裝外套早已脫下,白襯衫的袖口隨意卷到手肘,領帶鬆了些許——這是團隊裏極少能看到的狀態。上市成功的重擔終於卸下,此刻的他看起來比過去五年任何時候都要放鬆。
“說實話,”姚浮萍靠在椅背上,手中把玩著一枚小小的U盤——裏麵裝著“五彩綾鏡”最終版本的源代碼備份,“我到現在還有點不敢相信。五年前我們還在為保住‘星鏈’焦頭爛額,今天卻在納斯達克敲鍾了。”
“五年零三個月。”九裏香精準地說,她麵前的平板電腦已經合上,這是今晚她第一次沒有處理工作郵件,“從第一次數據泄露事件到今天,正好是一千九百零八天。”
長桌另一端,林晚輕輕放下水杯。她今晚幾乎沒喝酒,隻點了一杯檸檬蘇打水。聽到九裏香的話,她下意識地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壁。
這個細微的動作被龍膽草捕捉到了。
“說到那段時間,”龍膽草的聲音不高,卻讓整個長桌安靜下來,“有件事我一直想說。”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他。
龍膽草站起身,走到香檳塔旁,拿起僅剩的一瓶未開的香檳。金色的液體被緩緩倒入十個細長的香檳杯中,氣泡升騰如微型的慶典。
“我知道按照慣例,慶功宴上老板應該感謝所有人。”他端著托盤,將酒杯一一遞給每個人,從曹辛夷開始,然後是姚浮萍、姚厚樸、九裏香...最後是長桌最遠處的林晚,“但今晚我不想隻說客套話。”
當林晚接過酒杯時,兩人的手指有短暫的觸碰。林晚能感覺到龍膽草的指尖微微發燙——或許是酒精,或許是情緒。
龍膽草回到自己的位置,舉起酒杯:“第一杯,我想敬林晚。”
林晚的手一顫,香檳險些灑出。
“等等,龍膽——”她試圖打斷。
“讓我說完。”龍膽草的聲音溫和卻堅定,“五年前的那個下午,在行業峰會後台,你本可以有很多選擇。你可以逃,可以沉默,甚至可以接受荊棘科技的最後報價。但你選擇了最艱難的那條路——麵對所有人,承認自己做過什麽,也揭露對方做了什麽。”
宴會廳裏安靜得能聽到中央空調的嗡鳴。
“那場發布會後,公司內部有超過三十封聯名信要求解雇你。”龍膽草繼續說,目光掃過在座的人,“董事會投了七次票,每次都是四比三。每次平票時,我作為CEO的那一票都投給了‘留下’。”
姚浮萍抿了抿唇,她記得自己曾寫過其中一封信。
“我當時很不理解。”龍膽草坦率地說,“直到九裏香把一份心理評估報告放在我桌上。報告顯示,一個能夠在那種壓力下選擇公開懺悔並反戈一擊的人,要麽是極其高明的演員,要麽是真的想要救贖。而如果是前者,她的演技足以在好萊塢拿獎,何必做商業間諜?”
林晚的眼中泛起水光,她用力眨著眼。
“後來的事實證明了,”龍膽草的聲音變得更加柔和,“林晚不僅想要救贖,她也做到了。‘五彩綾鏡’的早期測試中,有47%的安全漏洞是你發現的;與荊棘科技的第二輪訴訟中,你提供的內部通訊記錄是關鍵的勝訴證據;去年黑客攻擊事件,你在醫院陪護母親的同時,還在病床上寫出了反向追蹤程序的第一版草案。”
他頓了頓,看向所有人:“所以今天,在龍膽科技上市的這個夜晚,我想正式地說:林晚,謝謝你選擇留下,也謝謝你讓我們相信,人真的可以重新開始。”
長桌旁,曹辛夷第一個舉起了酒杯。然後是九裏香,接著是姚厚樸。最後,姚浮萍也緩緩舉杯,對林晚輕輕點頭。
“敬救贖。”姚浮萍說。
“敬選擇。”曹辛夷接道。
“敬重新開始。”九裏香補充。
林晚的眼淚終於滑落,滴入金色的香檳中。她舉起酒杯,聲音哽咽卻清晰:“敬...第二次機會。”
十隻玻璃杯在空中輕輕相碰,聲音清脆如鈴。
第二瓶香檳開啟時,話題轉向了更輕鬆的回憶。
“記得嗎,厚樸的封閉開發時期,他在辦公室養了一盆多肉植物,結果連續加班忘了澆水,最後那盆多肉‘自殺式跳樓’——從窗台上自己倒下去了。”姚浮萍笑著說。
姚厚樸推了推眼鏡:“那是因為你修改了我的澆水提醒程序,把它變成了‘***攝入量監測程序’。”
“誰能想到你真的會按照程序提醒來生活?”姚浮萍反擊,“‘現在是下午三點,請攝入第二杯咖啡’,你就真的去衝咖啡。”
眾人大笑。
九裏香分享了人力資源部的一些趣事:“壓力麵試最誇張的那次,一個應聘者被我問到‘如果你必須在救公司數據和救一隻貓之間選擇,你會怎麽做’,他認真思考了五分鍾,然後問:‘那隻貓是什麽品種?’”
“你怎麽回答的?”曹辛夷好奇地問。
“我說是中華田園貓。”九裏香難得露出狡黠的笑容,“他鬆了口氣說:‘那救數據,因為中華田園貓會自己活下去。’後來他被錄用了,現在是新加坡分公司的技術總監。”
笑聲中,龍膽草注意到曹辛夷悄悄離席,走到了落地窗邊的觀景台。他等了幾分鍾,也拿起自己的酒杯走了過去。
紐約的夜空沒有太多星星,但城市的燈火如地上銀河般鋪展開來。哈德遜河上的遊船緩緩駛過,拖出一道碎金般的光痕。
“在想什麽?”龍膽草站到曹辛夷身邊。
“想五年前的那個晚上。”曹辛夷沒有回頭,目光投向遠方,“你第一次告訴我林晚的事,問我該不該相信她。我說:‘如果你選擇相信,我就和你一起承擔風險。’”
“我記得。”龍膽草輕聲說,“那是我聽過最動人的承諾之一。”
曹辛夷轉過身,背靠著玻璃,麵對龍膽草:“你知道那時候我為什麽那麽說嗎?”
龍膽草搖頭。
“因為我看得出來,你其實已經決定相信她了。”曹辛夷的笑容在夜色中格外溫柔,“你問我,不是在尋求建議,而是在測試自己——測試自己是否有勇氣把那個決定說出來。而我的任務,就是給你說出來的勇氣。”
龍膽草怔住了。五年來,他從未聽曹辛夷這樣解釋過那個夜晚。
“我一直都知道,辛夷。”他最終說,“你總是在我需要的時候,給我恰到好處的支撐——從不越界,但也從不錯過。”
兩人沉默了片刻,遠處傳來宴會廳裏的笑聲。
“上市成功了,接下來有什麽打算?”曹辛夷換了個話題,“董事會那群老頭子肯定已經在規劃全球化擴張的藍圖了。”
“讓他們規劃吧。”龍膽草喝了一口香檳,“接下來一個月,我打算做一件事。”
“什麽?”
“休息。”龍膽草說得認真,“真正的休息。不回郵件,不接工作電話,不去想季度財報和市場份額。也許去一個沒有網絡的地方,看看書,發發呆,記住除了龍膽草這個身份之外,我還是一個人。”
曹辛夷的眼睛亮了起來:“這個計劃裏,有邀請別人加入的空間嗎?”
龍膽草看著她,突然意識到這是五年來曹辛夷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表達想要共度私人時間的意願。過去的這些年,他們之間總隔著公司、隔著職責、隔著未說破的情感與小心翼翼的平衡。
“有。”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而且我已經預留了一個位置。”
“隻是預留?”曹辛夷挑眉,“不夠正式。”
龍膽草放下酒杯,站直身體。宴會廳的光從他身後透過來,在觀景台的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曹辛夷。”他叫她的全名,這在他們的交往史中極少出現,“五年零三個月前,你走進龍膽科技的前台,說你是來麵試總裁助理的。但實際上,你是來幫我的——幫你父親還我父親一個人情,這是你最初的說法。”
曹辛夷點頭,等待下文。
“後來,你從助理做到副總裁,從還人情到真正把這裏當成自己的事業。我們一起熬過數據泄露,挺過輿論危機,打贏官司,開發‘五彩綾鏡’,到今天站在這裏。”龍膽草深吸一口氣,“這五年裏,我無數次想問你一個問題,但總覺得時機不對——要麽是公司處在危機中,要麽是你有重要項目在推進,要麽是我自己還沒準備好。”
他停頓,紐約的夜風從觀景台的縫隙中吹進來,微涼。
“現在公司上市了,你的海外項目圓滿成功,我也終於...準備好了。”龍膽草從西裝內袋裏取出一個小小的絲絨盒子,沒有單膝跪地——那不是他們的風格——隻是雙手遞到曹辛夷麵前,“我想問的是:你願意從我的戰友,變成我的人生伴侶嗎?”
盒子打開,裏麵不是傳統的鑽戒,而是一枚設計簡潔的鉑金戒指,戒麵鑲嵌著一小片五彩的矽晶體——那是“五彩綾鏡”第一代芯片的邊角料,被精心打磨後,在燈光下折射出細微而斑斕的光芒。
曹辛夷看著戒指,許久沒有說話。
就在龍膽草開始感到緊張時,她突然笑了,眼中有淚光閃爍:“你知不知道,我等的不是求婚。”
龍膽草一愣。
“我等的是你終於不再把公司放在我們之間。”曹辛夷輕聲說,“這枚戒指用芯片材料製作,很聰明,很‘龍膽草’。但更重要的是,它意味著你終於明白,我們之間的一切——包括愛情——不需要與公司完全剝離,而是可以與它共存,成為它的一部分,但又超越它。”
她伸出手:“所以答案是:願意。五年前就願意了。”
龍膽草為她戴上戒指。尺寸完美。
觀景台的門在這時被輕輕推開,姚浮萍探出頭:“抱歉打擾,但是——哦。”
她看到了兩人握在一起的手和那枚戒指,愣住了。
“需要我退回去嗎?”姚浮萍難得地開起玩笑。
“不,進來吧。”曹辛夷笑著說,但沒有鬆開龍膽草的手。
姚浮萍走進觀景台,身後跟著其他人。顯然他們在門後已經等了一會兒——九裏香的臉上是“果然如此”的表情,姚厚樸在微笑,而林晚站在最後,眼中是真誠的祝福。
“所以,”九裏香說,“這算是辦公室戀情修成正果?”
“算是其中一種版本。”龍膽草回答,仍然握著曹辛夷的手。
姚浮萍舉杯:“那就再敬一杯——敬理智與情感終於達成和解。”
眾人再次碰杯。這次林晚也喝了酒——一小口香檳,辣得她微微皺眉。
“接下來有什麽計劃?”姚厚樸問,“婚禮?蜜月?還是先繼續工作?”
“一個月的休假。”龍膽草宣布,“我和辛夷都會休。公司就拜托你們了。”
姚浮萍假裝歎氣:“就知道會這樣。上市成功的第一天,CEO和副總裁就同時休假。”
“但你們應付得來。”曹辛夷笑著說,“而且我們會在有網絡的地方,如果真有緊急情況...”
“不不不,你們好好休息。”九裏香打斷她,“五年了,該我們照顧公司了。就當是...新婚禮物。”
這個詞讓龍膽草和曹辛夷相視一笑。新婚——多麽陌生又美好的詞匯。
宴會徹底結束時,已是紐約當地時間淩晨兩點。
團隊在酒店門口道別,各自叫車回住處。龍膽草和曹辛夷最後離開,他們決定沿著第五大道走一段,醒醒酒再回酒店。
深夜的紐約依然熱鬧,但比起白天的喧囂多了幾分慵懶。街頭藝人收起了樂器,但24小時便利店的光依然明亮。
“在想什麽?”曹辛夷問,她的手自然地挽著龍膽草的胳膊。
“想我父親。”龍膽草坦承,“如果他看到今天的龍膽科技,會說什麽。”
“他會為你驕傲。”
“也許。”龍膽草微笑,“但他更可能會說:‘股價還可以再高五個點,兒子。’”
兩人都笑了。龍膽草的父親是個傳奇商人,白手起家建立商業帝國,但在龍膽草十歲時就因病去世。龍膽草創辦公司的資金來自父親留下的信托基金,而“龍膽”這個名字,既是父親最喜歡的植物,也是一種中藥——苦,但清熱解毒。
“我父親生前常說,商業就像一麵鏡子。”龍膽草回憶道,“你用它照什麽,它就反映出什麽。如果你隻照利益,鏡子裏就隻有冰冷的數字;如果你照人心,鏡子裏就會有人性的光輝與陰暗;如果你照得足夠深、足夠廣...”
“它就會像‘五彩綾鏡’那樣,折射出複雜但真實的光芒。”曹辛夷接道。
龍膽草點頭:“我們做到了,不是嗎?不是完美的公司,不是沒有犯過錯,但我們始終讓這麵鏡子照向該照的方向。”
他們在洛克菲勒中心前停下。巨大的普羅米修斯雕像在夜色中依然金光閃閃,下方的溜冰場已經關閉,冰麵如黑色的鏡。
“所以,”曹辛夷轉向他,“婚禮在哪裏辦?傳統的教堂?海邊的度假村?還是...”
“公司菜園。”龍膽草毫不猶豫地說。
曹辛夷睜大眼睛,然後笑出聲:“真的?在那些番茄和黃瓜中間?”
“那裏是我們減壓的地方,是你教我認識每一種香料植物的地方,是姚厚樸那盆‘自殺’多肉曾經生長的地方。”龍膽草認真地說,“而且,在象征生命生長的地方開始婚姻,不是很合適嗎?”
曹辛夷想了想,點頭:“那就菜園。但我要穿著婚紗在香草園拍照。”
“成交。”
他們繼續前行,路過聖帕特裏克教堂。哥特式的建築在夜色中莊嚴而沉默,彩色玻璃窗後透出永恒的光。
“回去後第一件事是什麽?”曹辛夷問。
“先睡24小時。”龍膽草回答,“然後...也許去挑一對婚戒?你手上這枚是訂婚戒,還需要結婚戒指。”
“你已經設計好了?”
“有一些想法。”龍膽草承認,“但想聽你的意見。”
他們就這樣聊著,從婚禮細節到休假計劃,從公司未來到個人夢想。五年來的第一次,他們談論的不再是季度目標、融資計劃或危機應對,而是純粹屬於兩個人的、普通戀人的話題。
走到酒店門口時,天邊已泛起淡淡的灰白色。紐約即將迎來新的一天。
“你知道嗎,”在電梯裏,曹辛夷輕聲說,“五年前我接受這份工作時,我父親對我說:‘龍膽草那小子和他父親一樣,會把一切都獻給公司。如果你選擇他,就要準備好永遠排在工作後麵。’”
龍膽草握緊她的手:“那你現在想對五年前的自己說什麽?”
曹辛夷想了想,笑了:“我會說:沒關係,因為最終,工作會成為你們之間的一部分,而不是阻隔。而且,等待是值得的。”
電梯到達樓層,門緩緩打開。
“晚安,未婚夫。”曹辛夷在他臉頰上輕吻。
“晚安,未婚妻。”龍膽草回應,“明天——不,今天開始,就是新的篇章了。”
他們各自走向自己的房間。但在關門前,龍膽草轉身說:“辛夷。”
“嗯?”
“謝謝你選擇留下。五年前,和今天。”
曹辛夷站在門邊,手上的戒指在走廊燈光下泛著微光:“也謝謝你,讓我有留下的理由。”
門關上了。走廊恢複安靜。
在各自的房間裏,兩人不約而同地走到窗邊,看向窗外漸漸亮起的城市。紐約的黎明來得靜悄悄,夜色褪去,晨光初現,整個城市如同一麵巨大的鏡子,開始映照出新的一天。
而他們的故事,也將在新的篇章中繼續展開——這一次,不再隻有公司與代碼,還有戒指、承諾,以及共同選擇的未來。
(第二百七十七章 完,字數:498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