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上的音樂換成了輕快的爵士樂，薩克斯風的旋律在夜風中搖曳。姚厚樸終於調試好了他的“K線煙花”程序終極版——這次不僅有大煙花，每個人手機上還收到了專屬的動畫效果。
    “掃描二維碼，輸入名字拚音，”他推了推眼鏡，難得地露出得意的笑容，“就能看到你的專屬上市煙花。”
    林晚拿出手機掃描。屏幕上綻放出藍綠色的煙花，炸開後形成一行字：“林晚·數據守護者·新的開始”。煙花的軌跡竟然是她這五年在公司的成長路徑——從最初小心翼翼的線條，到中間混亂的轉折，再到最後舒展綻放的光芒。
    她抬起頭，正對上姚厚樸的目光。這位平時沉默寡言的技術天才衝她點點頭，什麽都沒說，又什麽都說了。
    九裏香端著香檳走過來，遞給林晚一杯：“厚樸為了這個程序熬了三個通宵。他說上市的數字是大家的，但每個人的故事是獨一無二的。”
    “謝謝。”林晚接過酒杯，指尖觸到冰涼杯壁，“也謝謝你，九裏香姐。當年如果不是你在心理評估時選擇了相信……”
    “我沒有相信你。”九裏香打斷她，語氣平靜，“我隻是選擇給你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相信和機會，是兩回事。”
    她抿了一口香檳，繼續道：“人力資源最難的不是識人，而是給人成長的空間。有些種子需要黑暗才能發芽，有些花要經曆風雨才開得絢爛。我能做的，隻是確保土壤是肥沃的，陽光是充足的，剩下的，要看種子自己的生命力。”
    林晚品味著這句話，忽然明白了為什麽那麽多人在九裏香手下脫胎換骨。她給的從來不是簡單的信任或原諒，而是一個公平的戰場——輸了認，贏了也配。
    露台中央傳來一陣歡呼。龍膽草被員工們圍住，大家起哄要他表演節目。按照公司“最嚴肅的人表演最不嚴肅節目”的傳統，身為CEO的他顯然逃不掉。
    “我五音不全。”龍膽草舉手投降。
    “那就跳舞！”有人喊。
    “我四肢不協調。”
    “講笑話總行了吧？”
    龍膽草環視一圈，看著一張張期待的臉，忽然有了主意。他走到臨時搭建的小舞台中央，拿起麥克風。
    “這樣吧，我給大家講一個真實的故事。”他說，“關於龍膽科技第一筆訂單是怎麽來的。”
    全場安靜下來。連遠處倚著欄杆聊天的姚浮萍和曹辛夷都轉過頭來。
    “五年前，我們隻有六個人，擠在不到五十平的辦公室裏。”龍膽草的聲音透過音響傳遍露台，“產品隻有一個粗糙的Demo，賬上的錢隻夠發兩個月工資。我每天打一百個推銷電話，被拒絕九十九次。第九十九天，我終於約到了一個客戶見麵。”
    他停頓，目光掃過所有人：“那天我借了辛夷的正裝——因為我的西裝在之前的麵試中穿得太多次，袖口都磨破了。提前兩個小時到了客戶公司樓下，結果發現皮鞋開裂了。你們猜我做了什麽？”
    “去買新的？”有人問。
    “當時全身上下隻有五十塊錢，要撐一個星期。”龍膽草笑了，“我在便利店買了一管強力膠，躲在衛生間裏粘鞋底。膠水味道太大，保潔阿姨以為我在吸毒，差點報警。”
    笑聲在露台上蕩開。
    “終於見到客戶，是個四十多歲、看起來很嚴肅的技術總監。我緊張得手心全是汗，演示到一半，電腦藍屏了。”龍膽草繼續說，“當時我想，完了，三個月的努力全完了。但那位總監看了看我，說：‘年輕人，你的鞋怎麽回事？’”
    所有人都豎起耳朵。
    “我低頭一看，鞋底粘得不夠牢，又裂開了，而且膠水把襪子和鞋黏在了一起。”龍膽草說，“我當時腦子一片空白，實話實說：‘對不起，我的鞋壞了，用膠水粘的，錢不夠買新的。’”
    夜風輕柔，整個露台隻有他的聲音。
    “那位總監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要叫保安。然後他說：‘我年輕時創業，也曾經用訂書機訂過裂開的皮鞋。你的產品演示雖然失敗了，但你的Demo裏有一個小功能我很感興趣——那個數據壓縮算法，是你自己寫的嗎？’”
    龍膽草的目光變得深遠，仿佛回到了五年前那個狹小的會議室。
    “我說是，還給他看了手寫的算法草稿。他看了十分鍾，然後說：‘這個算法很笨，但笨得巧妙。我給你五萬塊，買下這個算法的授權，試用三個月。’”
    “那就是我們的第一筆訂單？”一個新來的產品經理問。
    “不止。”龍膽草搖頭，“三個月後，那位總監打電話給我，說算法在他們的測試中表現超出預期。他問我們還有沒有其他產品。我說沒有，但可以為他定製。他笑了，說：‘那就定製吧，預算五十萬。’”
    掌聲響起。但龍膽草抬手示意還沒完。
    “去年，這位總監的公司上市了。他在慶功宴上找到我，說：‘知道當年我為什麽給你機會嗎？’我說因為那個算法。他說：‘不，是因為你鞋底開裂還在堅持演示的樣子，讓我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創業的人，鞋可以破，但眼裏的光不能滅。’”
    龍膽草放下麥克風，露台上一片寂靜。
    “我今天講這個故事，是想說，”他的聲音低了些，卻更加清晰，“龍膽科技能走到今天，不是因為有什麽驚世駭俗的技術，也不是因為我有多厲害。而是因為在我們最狼狽的時候，有人看到了我們眼裏的光，伸出了一隻手。而現在，我們上市了，有錢了，有名了，但別忘了——”
    他舉起酒杯：
    “別忘了那雙開裂的皮鞋，別忘了那管強力膠，別忘了第一次有人相信我們時的感動。從今天起，我們要做那隻伸出的手，去發現那些眼裏有光的年輕人，哪怕他們衣衫襤褸，哪怕他們一無所有。因為曾經，我們就是他們。”
    “敬第一雙破皮鞋！”曹辛夷第一個舉起酒杯，眼眶通紅。
    “敬第一筆五萬塊訂單！”姚浮萍高喊。
    “敬眼裏有光的人！”九裏香的聲音穿透夜空。
    酒杯碰撞聲此起彼伏。林晚仰頭飲盡杯中酒，烈酒灼燒喉嚨，卻有一種滾燙的東西在胸口湧動。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走進龍膽科技時的心情——惶恐，愧疚，如同走在刀尖上。但那個人給了她機會，不是因為她值得信任，而是因為他相信每個人都有重新發光的可能。
    “在想什麽？”姚浮萍不知何時走到了她身邊。
    “在想，”林晚輕聲說，“如果當年我沒有遇到你們，現在會在哪裏。”
    姚浮萍沉默片刻：“我也想過這個問題。如果當年龍膽草沒有在那個技術論壇上找到我發的那篇漏洞百出的論文，如果他沒有私信我說‘你的想法很蠢但蠢得有趣，要不要聊聊’，我可能現在還在某個大廠裏寫無聊的業務代碼，每個月盼著發薪日。”
    她頓了頓，罕見地露出溫和的笑意：“所以你看，人生沒有如果，隻有幸好。幸好我們遇到了彼此，幸好我們都傻到相信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夢想，幸好我們都沒有在中途放棄。”
    露台另一側，龍膽草和曹辛夷被幾個年輕員工圍住，正在回答關於公司未來規劃的問題。一個實習生大膽地問：“上市後，公司會不會變得官僚化？我們這些小透明還有機會嗎？”
    曹辛夷看了龍膽草一眼，示意他來回答。
    “官僚化？”龍膽草笑了，“我保證，隻要我還是CEO，龍膽科技就永遠保留‘周五不穿正裝’和‘CEO可以被任何人挑戰’的傳統。至於機會——”
    他指向那個實習生：“你，叫什麽名字？”
    “陳默，默是沉默的默。”實習生有點緊張。
    “好，陳默。下周一早上九點，帶著你這三個月的實習報告，直接來我辦公室。”龍膽草說，“告訴我你覺得公司最大的問題是什麽，以及如果你是CEO會怎麽解決。如果建議被采納，你轉正後的第一個項目就是落實它。”
    實習生驚呆了：“真、真的可以嗎？”
    “為什麽不可以？”曹辛夷接話，“五年前，我也是這樣走到他麵前的。龍膽科技的傳統不是論資排輩，是能者上。這個傳統，上市不會改變，未來也不會。”
    年輕員工們眼睛亮了。那是一種被點燃的光芒，和五年前那個車庫咖啡館裏的光芒一模一樣。
    夜深了，曼哈頓的燈火愈發璀璨。哈德遜河上的遊船緩緩駛過，船上的音樂隱約傳來。大部分員工已經陸續離開，露台上隻剩下核心團隊的六個人。
    姚厚樸打開了他帶來的最後一個彩蛋——一個全息投影儀。藍色的光束在空中交織，逐漸形成龍膽科技Lo的三維影像，然後影像分解重組，變成了六個小人，依稀能看出是他們六人的輪廓。
    “這是我們的數字分身。”姚厚樸解釋道，“基於每個人的工作數據和行為模式生成的。未來，即使我們不在了，這些數字分身也能繼續為公司提供決策參考。”
    “不在了是什麽意思？”九裏香挑眉。
    “退休，或者，嗯，其他情況。”姚厚樸推了推眼鏡，“技術是永恒的，但人是會老的嘛。”
    姚浮萍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你倒是想得長遠。”
    “技術人員的浪漫。”龍膽草笑著搖頭，看著空中旋轉的數字分身，“不過厚樸說得對。公司應該超越創始人存在。我們的使命不是創造一個依賴某幾個人的帝國，而是建立一個即使我們離開也能持續創造價值的生態係統。”
    全息影像中，六個數字分身開始模擬工作場景——龍膽草在分析市場數據，曹辛夷在製定戰略，姚浮萍在寫代碼，姚厚樸在調試設備，九裏香在主持會議，林晚在審核安全協議。它們配合默契，如同現實中的他們。
    “有點詭異。”曹辛夷評價，“但又有點感動。”
    “這就是技術的力量。”林晚輕聲說，“把人的智慧和經驗凝固成可以傳承的形式。即使有一天我們離開了，這些數字分身還能繼續幫助後來者。”
    夜風漸涼，遠處的時報廣場傳來新一天的倒計時——盡管現在才晚上十一點。紐約就是這樣，永遠有人在慶祝，永遠有人在開始。
    “差不多了。”九裏香看了看表，“明天上午還有投資人會議，下午要飛回北京。”
    “這麽快？”姚厚樸驚訝。
    “上市不是結束，是開始。”龍膽草重複了這句話，“接下來三個月，我們要跑遍全球主要金融市場，見投資人，見分析師，見潛在合作夥伴。辛苦的日子還在後麵。”
    但沒有人抱怨。六個人站在露台邊緣，看著腳下這座不眠的城市。燈火如星河倒懸，車流如血管奔湧，而他們剛剛在這個世界金融中心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討論上市是什麽時候嗎？”曹辛夷忽然問。
    “三年前，在深圳加班到淩晨三點。”姚浮萍記得很清楚，“當時我們在趕‘星鏈’的第一個版本，連續熬了七個通宵。龍膽草說等公司上市了，就帶我們去馬爾代夫度假。”
    “結果‘星鏈’上線後馬上遇到數據泄露危機。”林晚接話，“度假變成了危機處理。”
    “然後一個危機接一個危機，直到今天。”九裏香總結。
    龍膽草笑了：“所以，我們欠自己一個真正的假期。等這波全球路演結束，我保證，馬爾代夫，兩周，所有費用公司出。”
    “包括家屬嗎？”姚厚樸小聲問。他上個月剛剛求婚成功。
    “包括家屬。”曹辛夷替他回答，“而且可以帶寵物。”
    歡呼聲再次響起，比聽到上市鍾聲時更熱烈。因為這一刻他們不是上市公司高管，而是一群終於可以暫時放下重擔的普通人。
    全息投影儀還在工作，數字分身們繼續著虛擬的工作。但現實中的六個人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這個見證了他們重要時刻的露台。
    電梯下行時，林晚忽然說：“其實我更喜歡現在的公司。”
    “比起上市前？”九裏香問。
    “比起任何時刻。”林晚看著電梯鏡麵裏反射出的六張臉，“不是因為成功了，而是因為經曆了這麽多，我們依然在這裏，依然相信彼此，依然願意為同一個夢想努力。這種經過考驗的東西，比上市本身更珍貴。”
    電梯門打開，大堂的燈光傾瀉而入。門外等候的專車已經準備好送他們回酒店。
    龍膽草最後一個走出電梯。他回頭看了一眼電梯裏明亮的燈光，然後轉身，走向等在門外的同伴們。
    夜風吹起他的衣角，紐約的霓虹在他眼中倒映成斑斕的光點。這一刻，他忽然無比清晰地意識到：
    上市不是巔峰，而是另一個起點。
    破皮鞋的故事會成為傳奇，但傳奇需要續寫。
    而幸運的是，他身邊有這樣一群人，願意和他一起，繼續這個遠未結束的故事。
    車窗外，紐約的燈火漸次後退。而前方，新的征程剛剛開始。
    （第281章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