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當年的十二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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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這一茬,過去也就過去了。
    但是孫悟空這一番插科打諢,倒是讓附近的有些人,莫名的開始感懷起來。
    太乙真人那張胖臉上,平日裏的嬉皮笑臉散了個幹淨,隻剩下一抹複雜的悵然。
    那是他們的小師弟......哦不,在那個時候,大多數人都還是喚她一聲師弟或者師妹的。
    那時候的十二金仙,雖然也有內鬥,也有算計,但好歹也是在一口鍋裏吃飯,在一個師尊座下聽道的。
    “那時候的慈航......”
    太乙真人歎了口氣。
    “那時候......真好啊。”
    “那會兒咱們還在昆侖山上,也不用管什麽天庭的差事,也不用操心徒弟是不是又闖禍了。”
    “每日裏也就是聽師尊講講混元大道,閑了就去麒麟崖後頭掏兩窩靈雀蛋,或者是去瑤池邊上偷幾個蟠桃嚐嚐鮮。”
    “她總是最安靜的一個。咱們幾個師兄弟在前麵為了爭個座次,或者是為了誰的法寶更厲害吵得麵紅耳赤的時候,她就自個兒拿個玉淨瓶,去接那鬆針上的露水。”
    旁邊的赤精子聽了,也是眼眶微紅。
    “是啊,那時候咱們多自在。”
    “雖說修道清苦,要守那清規戒律,可頭頂上那是真有一片天頂著。”
    “師尊他老人家雖然嚴厲,動不動就罰咱們麵壁思過,可咱們心裏頭踏實啊。”
    “那時候咱們總覺得,哪怕是捅破了天,也有個高的去補。哪怕是惹了禍,往玉虛宮裏一鑽,誰還能把咱們怎麽著?”
    赤精子搖了搖頭,那花白的胡須在風中亂顫。
    “誰成想,後來這封神榜一簽,這殺劫一起,這日子......就全變了。”
    “光陰荏苒,白駒過隙。”
    “咱們那時候,都太傲了。”
    “總覺得自己是聖人門徒,是十二金仙,根腳深厚,福源綿長,這三界之中哪有什麽劫數能奈何得了咱們?”
    “咱們下山的時候,那是一個個鮮衣怒馬,意氣風發。”
    “九曲黃河陣裏走一遭,頂上三花被削,胸中五氣被閉。”
    “那一刻,咱們才明白,離了師尊的庇護,咱們也就是個稍微大點的螻蟻。”
    “咱們和普天下的眾生,又有什麽區別呢?”
    尤其是太乙真人和玉鼎真人這老哥倆,平日裏看著沒個正形,一個是護犢子的混世魔王師父,一個是搖著扇子裝深沉的理論大師。
    在旁人眼裏,他們是大羅金仙,是享清靜福的道德真修。
    在那封神大劫之前,在那不得不獨當一麵的歲月到來之前,他們其實也就是一群賴在師尊羽翼下的不成熟的晚輩。
    那時候的昆侖山,是他們最堅實的後盾,天塌下來有師尊頂著,地陷下去有大師兄撐著。
    他們這些個做師弟的,那是真的可以無法無天,哪怕是闖了禍,哪怕是偷了懶,哪怕是修練出了岔子,頂多也就是去麒麟崖麵壁思過幾日,出來後仍然那個逍遙自在的昆侖客。
    那時候,真的輪不到他們來獨當一麵。
    誰能想到呢?
    如今,曾經在昆侖山上同修同止,同出一門的十二師兄弟,還剩下幾個能這般毫無芥蒂地站在一起說話?
    曾經那個無論出了什麽事都有人兜底的年代,隨著那場大雪,隨著那麵封神榜的懸掛,一去不複返了。
    懼留孫去了西方,成了佛;慈航去了西方,成了菩薩;文殊,普賢,也都走了。
    好端端的一個家,愣是被那場大劫給拆得七零八落。
    道行天尊伸手拍了拍太乙真人的肩膀,安慰道。
    “師兄,別想了。”
    “人各有誌,緣法不同。”
    “慈航師妹她......她性子本就與咱們不同。”
    “她見不得人受苦,見不得這世間有缺。”
    “咱們闡教這清靜無為的門檻,對她來說,或許太高了,也太冷了。”
    “她去了西方,雖然名聲上不好聽,可在那邊,她能做她想做的事,能救她想救的人。”
    “她說救人難,說紅塵苦。可她自個兒呢?不也是一頭紮進去,到現在也沒爬出來嗎?”
    太乙真人聞言,默默地點了點頭。
    他轉過頭,目光越過那涇渭分明的界限,看向了佛門那邊的陣營。
    那裏,金光璀璨,梵音繚繞,好一副極樂世界的派頭。
    而在那三千諸佛之中,有兩道身影,雖然低眉順眼,混在羅漢堆裏不敢抬頭,可那一身的氣機,卻是怎麽也藏不住的。
    文殊菩薩,普賢菩薩。
    這兩位昔日的闡教金仙,今日的佛門大士,此刻正極力收斂著自身的氣息,恨不得自個兒變成個透明人。
    太乙真人的目光在他們身上停留了片刻,最終還是沒說什麽,隻是有些意興闌珊地收回了視線。
    “罷了。”
    “走了就是走了。”
    “咱們這幫老骨頭,如今還能湊在一塊兒看場戲,也算是難得的福分了。”
    ......
    佛門陣營中。
    那一層看似祥和的金光之下,其實也是暗流湧動。
    文殊菩薩暗暗歎了口氣。
    “師兄......”
    “咱們當初......是不是做錯了?”
    方才看到那鏡中昆侖山的雪景,看到那年輕時候的慈航,他的道心也亂了。
    他也想起了當年的日子。
    想起了在廣成子師兄洞府裏論道的午後,想起了被師尊責罰後師兄弟們互相打掩護的狼狽。
    那時候,大家雖然叫著師兄師弟,可那是真的一家人。
    可現在呢?
    雖然成了菩薩,受萬家香火,地位尊崇,可在這靈山之上,周圍盡是些麵目模糊的羅漢比丘,哪怕是坐在對麵的同門,也都要隔著一層肚皮猜心思。
    這種孤寂,這種高處不勝寒的滋味,隻有他們自己知道。
    “師弟,慎言。”
    “開弓沒有回頭箭。”
    “闡教回不去了。”
    “師尊那性子,你我都清楚。”
    “他眼裏揉不得沙子。”
    “咱們背棄師門,乃是大忌。”
    “便是如今回去了,又能如何?”
    “況且......”
    “這世上哪有什麽對錯?”
    “當年的情形,你也記得。”
    “咱們修為盡失,若是沒有西方教主的八寶功德池,咱們到現在還是個廢人。”
    “為了活下去,為了證道,有些東西,不得不舍。”
    “如今咱們是菩薩,是大士,享無量壽,受無量光。”
    “這便是咱們求的果。”
    “至於那點同門情誼......”
    普賢菩薩閉上了眼睛,掩去了眼底那一閃而逝的痛楚。
    “咱們現在是佛門中人,修的是寂滅,是空。”
    “那些個前塵往事,不過是過眼雲煙,夢幻泡影。”
    “咱們得活下去,還得活得比誰都好,比誰都風光。”
    “隻有這樣,才對得起當年那狠心的一走。”
    文殊菩薩聽了這番話,沉默了許久。
    最終,他也是低喧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