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期限已過兩日。
    青嵐宗上下不眠不休，拚死修複著搖搖欲墜的防禦工事，各派援軍也已悉數抵達。
    梵音穀的佛修，炎族的戰修，藥王穀的丹師……整個修真界仿佛在滅頂之災麵前，終於肯暫時放下那點可笑的門戶之見，擰成了一股繩。
    鏡閣廢墟上，臨時搭起的草廬內，藍汐睜開了眼。
    她的瞳孔，已然化作鏡靈那標誌性的幽深紫色，額前鏡紋光華流轉。
    “你感覺怎麽樣？”妙音端著藥缽，語氣裏藏著擔憂。
    藍汐，或者說，是鏡靈與藍汐的融合體，隻是輕輕搖頭。
    “我不是醒了，是看見了。”她的聲音空靈，像是從另一個時空傳來，“魔尊的大軍已經過了黑水河，明天午時，就會兵臨城下。”
    妙音心頭一跳。
    “我馬上去通知大家！”
    “等等。”藍汐叫住了她，“還有一件事……林大哥呢？”
    後山禁地，林寒正與各派的頭領商議著對策。
    柳如煙傷勢未愈，臉色蒼白，卻還是強撐著站在沙盤前。
    蘇雨晴安靜地坐在角落，魔紋雖除，但一身修為幾乎散盡，此刻與凡人無異。
    炎靈兒則代表炎族，正跟蕭星河為布防方案吵得不可開交。
    “魔尊這次是鐵了心要一鍋端，我們必須把所有力量都集中在主峰！”蕭星河的手指重重點在沙盤中央。
    “放屁！分散開才能拖住他們！我的地心靈火能布置好幾道防線……”炎靈兒寸步不讓。
    爭吵聲被一個急促的腳步聲打斷。
    妙音衝了進來：“藍汐醒了，有要緊事！”
    眾人立刻奔赴草廬。
    藍汐靠坐在床榻上，看到林寒進來的那一刻，紫色的瞳孔裏掠過一絲難以言說的情緒。
    “林大哥，太虛鏡是碎了，但我繼承了鏡靈的全部能力……包括預知。”
    她從枕頭下摸出一塊鏡子的邊框碎片，遞了過去。
    “我看到了明天的戰鬥，也看到了……結局。”
    林寒接過碎片。
    那上麵映出的畫麵讓他整個人都僵住了——青嵐宗被夷為平地，焦土之上屍橫遍野，而天空中，一道撕裂天幕的空間裂縫正在緩緩撐開！
    “這……”
    “魔尊真正的目的，從來就不是占領我們這破地方。”藍汐的聲音很輕，卻字字誅心，“他要徹底打通兩界通道，一旦讓他成功，人間，就是第二個魔界。”
    柳如煙的指節捏得發白，佩劍嗡嗡作響。
    “怎麽才能阻止？”
    “有。”藍汐看向林寒，聲音裏透著不忍，“但那個代價……太大了。”
    林寒喉結滾動，聲音沙啞。
    “說。”
    “需要鏡心徹底覺醒，用自己做引子，催動太虛鏡的本源之力，才能永久封印通道。”藍汐每說一個字，聲音就更啞一分，“而鏡心……”
    “是冰兒。”
    林寒的聲音平靜到可怕。
    “你的意思是，要冰兒去死？”
    草廬裏，死一樣的寂靜。
    在場的所有人都清楚，林冰兒對林寒來說意味著什麽。
    那不是軟肋，那是他的命。
    “不行！”蘇雨晴猛地站起來，聲音尖銳，“肯定還有別的辦法！”
    藍汐痛苦地閉上了眼。
    “我也希望有……可我看到的，從沒出過錯……”
    “我去找冰兒。”
    林寒忽然轉身就走，背影僵硬得像一具行屍走肉。
    山巔之上，林冰兒正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晃蕩著兩條小腿，看著遠處的雲海發呆。
    聽到身後的動靜，她回頭，笑得一臉燦爛。
    “爹爹！”
    林寒在她身邊坐下，胸口疼得快要裂開。
    “冰兒在看什麽呢？”
    “看雲呀！”小女孩指著遠處，“你看那片，像不像小兔子？還有那片，像一匹大馬……”
    她忽然歪著頭，“爹爹，你不高興嗎？”
    林寒的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
    “冰兒……如果有一天，爹爹需要你去做一件很難很難的事情……”
    “是為了打跑那些壞蛋嗎？”林冰兒眨巴著大眼睛。
    “……是。”
    “那冰兒不怕！”小女孩挺起小胸膛，一臉驕傲，“鏡靈姐姐都說了，我是最特別的，我可以保護大家！”
    林寒再也忍不住，一把將女兒死死摟進懷裏，身體劇烈地顫抖著。
    他多想現在就帶著冰兒逃走，逃到天涯海角，可他是青嵐宗主，是正道領袖，他逃不掉。
    “爹爹不哭……”林冰兒伸出小手，笨拙地擦著他的臉，“冰兒會很勇敢的！”
    夕陽的餘暉，將父女倆的身影拉得好長好長。
    當晚，林寒獨自立於懸崖邊，遠方的天際線，已被魔氣染成一片不祥的墨色。
    身後腳步聲響起，他沒有回頭。
    “我查了古籍。”柳如煙走到他身邊，聲音很輕，“也許……不用冰兒去。”
    林寒猛地轉身。
    “什麽辦法？”
    “鏡心不是唯一的選擇。”柳如煙展開一卷泛黃的竹簡，“玄陰之體大成，同樣可以作為媒介。隻是……成功的可能，會低很多。”
    林寒心中剛剛燃起的火苗，又被澆滅了。
    “太冒險了，要是失敗……”
    “總好過讓一個孩子去承擔所有。”柳如煙握住他冰冷的手，“讓我試試，行嗎？”
    林寒看著她，忽然明白了什麽。
    “如煙，你……”
    “我挺喜歡冰兒的，也……”她頓了頓，臉頰微微泛紅，“不想看你難過。”
    無數的情緒在林寒胸中翻江倒海，最終，隻化作一個用盡全力的擁抱。
    咚——！咚——！咚——！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到撕心裂肺的鍾聲響徹整座山脈！
    魔尊的大軍，提前到了！
    遠處地平線上，黑色的魔雲如決堤的怒濤，席卷而來！
    所過之處，綠意盡褪，化作死寂的黑灰。
    雲層之中，魔影幢幢，而最讓人頭皮發麻的，是那三道撐天拄地的龐大黑影，正一步步向青嵐宗壓來！
    “是魔尊的三具化身！”趕來的蕭星河臉都白了，“他媽的，他竟然親自來了！”
    林寒一把抱起被鍾聲驚醒的林冰兒，與柳如煙化作流光，直衝主峰。
    沿途的弟子們早已嚴陣以待，護山大陣的光幕升到最亮，可所有人都明白，這玩意兒在魔尊麵前，跟紙糊的沒什麽兩樣。
    主峰廣場，各派修士已集結完畢。
    蘇雨晴、炎靈兒、妙音和藍汐站在最前麵，看到林寒，立刻圍了上來。
    “計劃有變！”藍汐的紫眸裏光芒急閃，“魔尊發動總攻了！”
    林寒將懷裏的林冰兒塞給楚若璃。
    “帶她去密室！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準出來！”
    “不！”林冰兒突然激烈地掙紮起來，“鏡靈姐姐說需要我！我要幫忙！”
    小女孩的聲音稚嫩，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
    她額間的冰晶印記，不知何時已變成了與太虛鏡同源的古樸青銅色。
    她掙脫楚若璃的手，一口氣跑到藍汐麵前。
    “姐姐，我們是不是要合體呀？”
    藍汐整個人都僵住了。
    “你……你怎麽會知道？”
    “鏡靈姐姐告訴我的呀。”林冰兒天真地笑著，“她說，我們三個，本來就是一體的！”
    林寒如遭雷擊。
    “什麽意思？”
    藍汐猛地蹲下身，與林冰兒平視。
    “冰兒，你都看到了什麽？”
    “看到好多好多……”林冰兒指了指自己的小腦袋，“我看到，寒冰仙子把鏡心分成了兩半，一半變成了我，另一半變成了鏡靈姐姐……然後，藍汐姐姐你，又把我們兩個連在了一起……”
    這番童言無忌的話，讓在場眾人麵麵相覷，完全聽不懂。
    唯有藍汐，渾身劇震，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她恍然大悟，激動地站起身，“寒冰仙子當年不隻是剝離了鏡心，更是將它一分為二！人性的一麵，轉世成了冰兒！而神性的一麵，化作了鏡靈！”
    柳如煙若有所思地接話。
    “那現在……”
    “現在三者重逢，完整的鏡心之力，可以重新喚醒太虛鏡！”藍汐的聲音裏帶著哭腔，那是絕處逢生的狂喜，“不用犧牲任何人！隻要我們能把三者的力量完美融合！”
    轟隆——！
    一聲震天巨響從山下傳來，整個主峰都為之搖晃！
    第一道防線，破了！
    魔雲推進的速度陡然加快，那三尊魔神般的身影，輪廓愈發清晰！
    “沒時間了！”林寒當機立斷，“要怎麽做？”
    藍汐一把拉起林冰兒的小手。
    “需要一座能同時容納玄陰、離火、鏡心三種力量的法陣！”
    她看向柳如煙和炎靈兒。
    “還有，需要你們兩個，拚盡全力！”
    柳如煙沒有絲毫猶豫，重重點頭。
    炎靈兒更是拍著胸脯，大咧咧地開口：“包在我身上！”
    “爹爹別擔心。”林冰兒突然跑回來，緊緊抱住林寒的腿，“這一次，換冰兒來保護大家！”
    林寒蹲下身，在女兒的額頭上，鄭重地印下一吻。
    “答應爹爹，一定要平安回來。”
    “嗯！拉鉤！”
    小女孩伸出稚嫩的小指，與父親的手指，緊緊勾在了一起。
    無人察覺，在林冰兒的身後，一麵試圖掙脫虛無的古鏡輪廓，正悄然浮現。
    鏡中光影流轉，映出的卻不是眼前的景象。
    而是一片血與火交織的戰場，以及……一個讓未來諸天萬界都為之顫栗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