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讀出了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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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晚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陳嬤嬤耳中:“嬤嬤,去把崔九請來,再備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在後角門。就說……是我請他來取一份舊賬冊。”
    陳嬤嬤一愣,嘴唇微顫:“姑娘,您這是要——”
    “我不能等。”蘇晚站起身,動作雖仍帶著傷後的虛弱,但眼神卻如利刃出鞘,鋒芒畢露,“林掌櫃失蹤,賬冊若落入李黨之手,他們必會先藏匿、後反咬。與其被動等他們構陷,不如我親自把火,燒到他們府上。”
    她轉身從妝匣底層取出一枚漆黑如墨的印章,印麵刻著“南溟”二字,古樸詭譎,是她前世在江湖秘閣中以命換來的信物。
    凡持此印者,可調動江南三十六水寨暗線,專營隱秘傳遞與情報刺探。十年未動,今日,終是到了啟用之時。
    “傳信南溟閣,”蘇晚提筆蘸墨,飛快寫下三行暗語,“就說:‘梅開二度,雪落西門,速送‘寒鴉十三策’入京。’”
    陳嬤嬤不懂暗語,卻從她筆尖的力道中讀出了殺意。那紙上的字,仿佛不是墨寫,而是血書。
    半個時辰後,崔九悄然現身。他見蘇晚竟已起身整裝,眉心一緊:“姑娘傷未愈,萬不可輕動!”
    “我不走遠。”蘇晚將銅牌“昭”字朝上,輕輕放在他掌心,“我隻去城南慈恩寺——林掌櫃最後一次傳信,說他會經那裏落腳。你持顧大人腰牌,調兩名暗衛隨行,但記住,此事不可驚動侯府明麵人馬。若有人問起,就說你奉命查西角門舊案。”
    崔九凝視她良久,終是點頭:“屬下明白。但姑娘若出半分差池,大人……”
    “顧昭之若連這點信任都給不了我,”蘇晚輕笑,披上鬥篷,帽簷壓低,遮去半張臉,“那他也不配做我並肩之人。”
    慈恩寺,香火寥落。
    冬日晨霧未散,廟前石階上覆著薄霜,踩上去沙沙作響。蘇晚立於古槐之下,目光掃過寺前小攤、乞丐、掃地僧,每一處都藏著可能的殺機。
    她不是來求佛的,是來布局的。
    三炷香後,一名衣衫襤褸的乞丐蹭到她身邊,低聲:“姑娘,南邊來了隻‘烏鴉’,停在老槐樹後頭。”
    來了。
    蘇晚不動聲色,指尖輕掐掌心,壓下心頭翻湧的戰意。她緩步繞至寺後,枯井旁果然蹲著個瘦小身影,背披黑布,像隻收翅的夜鴉。見她靠近,那人猛然抬頭,臉上一道刀疤橫貫左眼,正是南溟閣“鴉使”之一。
    “‘寒鴉十三策’在此。”他遞上一卷油紙包裹的竹簡,“閣主說,您若用此策,江湖道上,再無回頭路。”
    蘇晚接過,指尖撫過竹簡邊緣,冰冷而堅硬。
    “我知道。”她淡淡道,“但有些路,本就不是為了回頭走的。”
    她展開第一策,唇角緩緩揚起。
    ——“借屍還魂:以敵之名,行我之令,亂其陣腳,誘其自曝。”
    好一招反客為主!
    她立刻命崔九暗中放出風聲:林掌櫃已被李黨暗殺,臨死前將賬冊交予一位“神秘女子”,現此人正藏身城東破廟,欲賣與敵對勢力。
    消息如野火燎原,一夜之間,李黨爪牙紛紛出動,暗探、死士、甚至刑部密探都悄然向城東匯聚。
    而真正的蘇晚,早已換上男裝,扮作藥童,潛入太醫院庫房。
    她記得,李黨核心人物之一——戶部侍郎周文淵,其子近日患“癔症”,常夜啼瘋語,太醫院為此特批“安神香”三爐。
    而那香料配方中,正有她需要的“迷心蕊”。
    三個時辰後,她以顧府名義“采辦藥材”為由,成功將三爐安神香調包,替換成自己調配的“癔症香粉”。
    隻待周府點燃,不出兩日,周文淵必會當朝失態,瘋言瘋語,自曝機密!
    三日後,早朝。
    龍椅之上,天子端坐。
    戶部侍郎周文淵出列奏本,聲情並茂,正欲彈劾“顧府私通江南商賈,圖謀不軌”之際,忽然渾身一僵,眼神渙散,口中喃喃:“……賬冊……燒了……西角門……李大人說……雪夜不是風……是人……”
    滿朝嘩然!
    天子驚怒:“周愛卿,你……你這是怎麽了?”
    周文淵猛地抱住頭,嘶吼:“別殺我!我不是主謀!我隻是謄抄!李懷安!是李懷安當年篡改太監朱批!他才是西角門的守門官!他殺了顧家滿門!他——啊——!”
    話音未落,他竟當庭抽搐倒地,口吐白沫,狀若癲狂。
    殿前禦醫急召,亂作一團。
    而顧昭之立於群臣之首,眸光如刀,緩緩轉向跪伏在側的禮部尚書李懷安。
    那人臉色慘白如紙,冷汗涔涔而下,幾乎撐不住笏板。
    退朝鈴響,顧昭之未歸府,直入天牢。
    崔九已奉命將當年西角門七名守衛的調查結果呈上——
    七人中,五人暴斃,一人失蹤,唯一活著的,竟是李懷安的親侄,化名藏於京郊道觀,昨夜卻被“野狗”咬喉而亡。
    證據鏈,閉環。
    當夜,顧昭之親率禁軍包圍李府。
    李懷安欲焚毀密室賬本,卻被早已埋伏的暗衛擒下。
    在書房地窖中,搜出完整《顧府特供》賬冊副本,以及一封血書——
    “吾兒若見此信,父已死。西角門之夜,我奉李懷安之命,假報‘風啟門閂’,實則放賊入府。顧家百口,皆因我一念之私,含冤而逝。今以死贖罪,望天理昭昭,不滅忠良之後。”
    顧昭之握著血書,站在雪中,久久未動。
    風雪撲打他的鎧甲,卻再無法侵入他心。
    次日,聖旨下:
    禮部尚書李懷安,勾結外賊,謀害忠良,抄家滅族,三族流放。
    顧昭之沉冤得雪,追封三代,賜鐵券丹書,權勢更盛。
    而這一切,蘇晚隻是在偏房窗前,聽著陳嬤嬤的轉述,輕輕吹了吹手中的藥盞。
    “嬤嬤,江南義塾的款子,按時撥了嗎?”
    “撥了!而且……”陳嬤嬤激動道,“聽說李家抄沒的田產中,有三處被朝廷劃為‘義田’,專供義塾所用!”
    蘇晚笑了,那笑容如春水初融,溫柔而堅定。
    她不是為了複仇而活,而是為了讓更多人,不必再經曆她的痛。
    數日後,顧昭之親自登門。
    他不再穿官服,隻著一襲玄色長袍,手中提著一隻紫檀木匣。
    “你想要的,我都替你辦到了。”他將匣子放在案上,“李懷安已伏誅,西角門真相大白。從今往後,顧家之仇,不再是秘密。”
    蘇晚看著他,忽然問:“那你呢?仇報了,你還要繼續背負這座侯府的冰冷權柄嗎?”
    顧昭之沉默片刻,低聲道:“若沒有你,我大概會一直走下去,直到變成另一個李懷安。可現在……”他抬眼,目光灼灼,“我想學著做一個,能被人依靠的人。”
    蘇晚起身,走到他麵前,將一枚小小的銅牌放入他掌心
    正是那枚“昭”字腰牌,已被她親手打磨得溫潤如玉。
    “現在,你不是一個人在走。”她輕聲說,“這盤棋,我們,一起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