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源茶樓，二樓包間內。
    周敏皓鼻青臉腫，卻神情怡然地小口品著綠茶。
    一旁的諾諾呲牙咧嘴握著拳頭，顯然一副還沒打夠的模樣。
    楚子航則是陷入沉默。
    他不禁懷疑，周家到底還是不是傳聞中那個古老森嚴的周家，怎麽派出來的代言人是這種畫風……
    “所以媧主真是用的‘隨便’這個詞？”諾諾再次問道。
    “我回去分析了很久，確認媧主她老人家應該沒有其他意思，就是讓我自行判斷。”周敏皓說。
    諾諾和楚子航對視一眼。
    如此……隨性？
    究竟是對周敏皓的信任，還是正統龍頭的底氣？
    但也不是壞事，畢竟有諾諾這一層關係在。
    周敏皓至少不可能偏向陳家……哪怕剛才揍的挺慘。
    諾諾的表情緩和不少。
    其實剛才這廝也不算假傳聖旨，‘隨便’不等於‘不重視’，盒子裏那柄象征著周家顏麵的斷龍台做不得假。
    “話說你一個陳家大小姐，怎麽要忽悠我幫著卡塞爾學院對付自己家？”周敏皓好奇問道。
    “我特麽大義滅親不行嗎？”諾諾沒好氣說。
    “行，那可太行了。”
    周敏皓眉開眼笑，“熱鬧點好，太平日子過得就是不舒坦，想當初在英國讀書的時候，還能和西敏寺與所羅門聖殿會那幫人找點樂子，結果回來管了一年工廠，騎個自行車都差點喘不上氣。”
    “那你不知道給自己找點事做？”
    “哪兒敢呢！我什麽身份地位，回了家裏隻能夾著尾巴做人，估計下半輩子也就這樣了。”周敏皓歎了口氣。
    聽著他大倒苦水，諾諾心中也不由戚戚然。
    “唉，其實都差不多，卡塞爾學院照樣嚴的要死，畢業後要是服從分配，也得跟個牛馬一樣……”
    說著，諾諾朝旁邊佛雕一樣坐著的楚子航努了努嘴。
    “喏，比如這位，已經提前步入牛馬環節了，直接少走四年彎路。”
    楚子航：“……”
    ……
    下午時分。
    路明非接到了蘇建南的短信。
    陳家那邊的時間已經定下了，今晚九點，位置在城東的Aspasia餐廳。
    時間有點尷尬。
    對於晚飯來說實屬晚了點，但對於夜宵來說又早了點。
    於是……上午在濱海大廈采購的大包小包，並非完全沒派上用場。
    一場臨時的家宴，在孔雀邸那幢豪華別墅內舉辦。
    人數不多。
    蘇建南，路明非，蘇曉檣，寥寥三人而已。
    老唐專業性很高，提前去餐廳附近踩點打探地形了，沒跟著瞎湊合。
    陳姨負責掌勺，也沒上桌。
    隻不過席間往返的過程中，這位出身自奧利維拉家族的女士，看路明非的眼神越來越怪。
    她是真沒想到，三四天的功夫，這位號稱‘崇拜蘇總’的男生，居然打扮整齊來家裏吃飯了，和蘇總相談甚歡的模樣！甚至還給她帶了禮物！
    這是真得……通知夫人一聲了吧？
    ……
    席上沒喝酒，也沒吃太多，主要就是尬聊，蘇曉檣平時話很多，但這次卻沒多說，隻是笑眯眯注視著路明非和她爸拉些家長裏短。
    晚飯後，天空中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蘇建南假意表示要帶路明非去礦上看看。
    蘇曉檣也沒太多懷疑。
    打著傘，俏生生站在車庫門口，目送兩人坐上了那輛勞斯萊斯幻影。
    車上，蘇建南坐在駕駛位，路明非坐在副駕。
    “抱歉明非，麻煩你陪我演一出戲，曉檣這孩子打小聰明，我怕她提前猜出些什麽。”
    中年男人略顯生疏的踩下油門，換擋。
    “不麻煩不麻煩。”
    路明非連連擺手，心說這飯吃得巧，吃得妙，吃得呱呱叫，不然他也真不知道該怎麽跟蘇曉檣解釋。
    蘇建南笑嗬嗬說：“你不用太緊張，我托朋友打聽了一下，今晚那家店被包場了，廚師提前購入了十幾人份的頂尖食材，他們邀請估計不止我們一家，問題應該不會太大的。”
    這位手段亦白亦黑的礦老板，自然沒有外表展現的那般無力，雖然很難打聽到混血種世界的事情，但他卻用通天的手眼，以普通人的視角，側麵分析出一些關鍵信息。
    裏裏外外的準備更是做了不知道多少，包括如果今晚他萬一真回不來，蘇曉檣的後路問題。
    “蘇總英明。”
    路明非淺淺拍了個馬屁。
    旋即在心中掰著指頭算了一下。
    卡塞爾學院、陳家、蘇家，加上不知道有沒有被算進去的周家，四夥人差不多便是十個人，再加上額外應急的備用食材，這個數目能對得上。
    所以也壓根沒有很多家，而且都算是‘圈內人’。
    那好像，問題也沒那麽……不大？
    半小時後，
    勞斯萊斯幻影開進靜謐的湖園路。
    雨開始有些大了。
    湖畔的那座紅磚老宅隱現在道路盡頭的雨幕中。
    這是被稱作‘湖園一號’的老公館，整條湖園路上就這麽一個門牌號，上世紀初是一個法國商人的洋房，Aspasia買下來之後重新裝修成餐館，正宗的意大利菜，最近在申報米其林三星，算是濱海的頂流。
    平日裏一座難求，至少得提前三四天預定，更別提節假日這種熱門時段。
    下午陳家派人打了一通電話，今天晚上的安排全部取消，臨時改成包場。
    核驗過車牌號，沉重的黑色鐵藝大門洞開。
    勞斯萊斯長驅直入，停在了老宅前。
    老宅內部昏黃暗淡，從巨大的落地窗看進去，鋪著格子桌布的餐桌都空空的，最大的主桌隱藏在屏風後麵，頭頂的那盞燈是幽暗老宅內唯一的光源，映照出屏風上麵古樸的圖案，像龍又像是蛇。
    雨落的屋簷下站著一整排的侍者，每個人表情彬彬有禮，整齊地像是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幾名白衣侍者撐傘走進雨中，貼心為兩人打開車門。
    “歡迎光臨Aspasia，先生，陳小姐已經在裏麵了。”
    聽到這個稱謂，蘇建南金絲眼鏡框內仿佛閃過一道精光。
    陳……小姐？
    和他聯係的陳家人，一直是個年輕男人才對。
    不過他臉上沒有表露出半分，將車鑰匙遞給侍者，神色如常跟隨另一位侍者走進門。
    舒緩的音樂聲夾雜著腳步回響在餐館的每一個角落。
    路明非目光略微帶著好奇打量屋內的設施，這還是他第一次來到米其林星級餐館。看不出什麽名堂，隻是本能感覺很高級。
    沒法不高級。
    抬頭就是三四層樓那麽高的穹頂，曆史味滿滿的舊木梁上懸著一盞巨大的枝型吊燈，角落還有一艘充當酒櫃作用的巨大沉船，船首直頂到屋頂。配合上侍者臉上的表情，真是莫名給人一種裝逼的感覺。
    這就是所謂的氛圍感麽，氛圍感就是裝逼麽，路明非心想。
    倒沒什麽緊張或者畏懼……反而隱隱有種興奮。
    蘇曉檣說的沒錯，男人是需要用衣服來武裝的，至少在這樣的環境下，穿著廉價地攤牛仔褲配Vans板鞋，和穿著Ermenegildo Zegna商務正裝搭配Ferragamo的手工定製皮鞋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他現在手握刀劍，你一家飯店算個屁啊！人正主兒還沒來呢！
    路明非腳步愈發悠閑，仿佛是在以大眾點評的心態巡視這家新銳和奢華到了某種登峰造極境界的意大利餐廳。
    蘇建南察覺到路明非放鬆自然的神情，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微笑。
    蘇氏集團的老總自然是這種場合的常客，事實上若非陳家邀請，他早已厭倦了這些，寧願在家裏喝一碗小米粥，若是今晚一切順利，回去後還是得再來一碗的，他已經提前叫陳姨小火煨上了。
    “你……路明非？”
    屏風的另一側，諾諾看清來者的臉，眸中閃過一絲欣喜，旋即古怪瞥了一眼身旁的楚子航。
    早上是誰說……路明非應該不來了？
    楚子航眼眸中同樣帶著些許驚訝，一方麵是路明非現在的模樣，另一方麵是沒想到他會出現在這裏！
    然而看見旁邊中年男人，卻又很快想通釋然了。
    這是蘇曉檣的父親。
    短暫的沉默。
    路明非微微點頭，以示打過招呼，拉開一把椅子坐下，“隨便坐吧？”
    “隨便。”諾諾笑著說道。
    不止是路明非從學生仔，變成了優質男孩。
    她的著裝風格也變了，披散的暗紅色頭發梳得整整齊齊，酒紅色的套裙，月白色絲綢的小襯衣，繁複的絲襪，全套黃金嵌水晶的訂製首飾，一股雍容華貴的氣質撲麵而來。
    唯一沒變化的是楚子航，師兄依舊是三好學生的打扮，當然，刀就放在腳下。
    目光從兩位年輕到過分的俊男美女臉上收回。
    蘇建南沒有太多意外。
    在龍裔，或者說混血種的世界裏，舞台上活躍的永遠都是年輕人。
    用不著介紹，蘇建南也明白，眼前這位女孩大概就是‘陳小姐’了。
    隻是……
    “她為什麽會一下子叫出路明非的名字？”
    “而且還似乎很高興的模樣？”
    中年男人心裏悄然升起一股警惕，明智的保持沉默，雄獅般的眼神不斷掃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