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忌日,生日

字數:4051   加入書籤

A+A-


    此時此刻,溫淩問她還記得不記得溫玉姿。
    路杳杳竟然首先想起的是她死前看過來的最後一眼。
    仿佛有一瞬間也像畫裏這樣對她笑了一下。
    溫淩尖利的指甲輕輕刮過路杳杳僵硬的臉頰,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你為什麽還活著呢?路家隻需要一個女兒,在你不出現的時候,我們明明一切都很好。”
    她的聲音很低,仿佛是宣泄,又仿佛是一種承諾:
    “路杳杳,全天下誰都可以活得好,就你不行。”
    ……
    樓下,兩人去拿禮物拿了太久,路家四人都不住地往樓梯口張望。
    溫裕和表情遲疑,“杳杳脾氣不好,兩人不會吵起來吧?”
    路國威倒是還算坐得住,“今天這個日子她不會鬧的,放心。”
    最沒耐心的路宸煩躁地說了一句“我去催催”就要往樓上走。
    路祈攔住他,“真要有什麽,你上去隻能添亂,我去。”
    讓他跟路杳杳兩個炮仗聚到一起,他都怕他們掀翻了屋頂。
    這對弟妹,沒一個省心的。
    才走到二樓,路祈就聽到一間房裏傳來溫淩著急含著驚痛的喊叫:“求你!不要!”
    然後是什麽東西落地的聲音。
    路祈心中一頓,腳下快速衝了過去。
    樓下的人也聽到聲音,趕緊追上來。
    屋子裏,路祈一開門就看到路杳杳站在溫淩對麵,腳下落著一柄匕首。
    是有一年他送給她的禮物,一柄精巧的鑲著鑽石的瑞士軍刀。
    那會路杳杳格外喜歡格鬥、武力這類東西,又經曆了綁架烏龍,路祈雖然氣她,但覺得女孩子有點防身的技術也不錯。
    總歸就算傷了人,他們路家也能兜底。
    別人受傷總比她受傷好。
    於是在她生日時,雖沒有慶祝,但他私下裏送了她這一柄匕首。
    路杳杳果然很高興,一直珍而重之地收藏著它,誰都不讓碰。
    此時刀在地上,對麵卻是抱著被劃破的畫紅著眼哭泣的溫淩。
    路祈想都沒想,大跨步走到兩人身邊,踩過那柄匕首,幫溫淩扶住了搖搖欲墜的畫像。
    “路杳杳!你幹什麽?!”
    這會功夫,路家其他人也上來了,看到這幅畫麵摸不著頭腦。
    一直好脾氣的溫淩難得大聲,看得出十分傷心:
    “杳杳!我知道你恨爸媽把外婆的房子給我,但你想要,我也可以讓給你,是你不聲不響地燒了它。你有氣可以衝我來,為什麽要毀了我媽媽的畫?她曾經對你那麽好,死了也不能獲得你一點尊重嗎?”
    人證物證都在,溫淩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誰看了都是路杳杳蓄意報複。
    損毀亡者的畫像,這次連溫裕和也忍不住動了手。
    一巴掌拍在路杳杳的臉上,她紅著眼眶,“向你姐姐道歉。”
    路杳杳垂著眼睫,“不是我弄破的。”
    擋在她身後防止她作案潛逃的路宸不屑地撇嘴,“不是你是誰?這屋子裏就你們兩個人。”
    說完又不忿道:“你知道這幅畫姐姐花了多少心思嗎?從沒有基礎一點點去學畫,到一張張的廢稿,我好多次打遊戲半夜出來都看見她房裏還亮著燈作畫。
    姨媽喜歡漂亮的畫像,這是姐姐準備今天拿去燒給姨媽的。你害死了人不說,現在又欺負她女兒。”
    溫裕和捂著心口,大聲道:“道歉!”
    溫玉姿在路杳杳小時候,是比疼愛溫淩還疼愛她的。
    這讓她以後去地下見了姐姐如何跟她交待,她有愧啊!
    路國威和路祈同樣看著她,意味不言而喻。
    屋子裏沒有監控,他們天然地更相信常年待在身邊善良乖巧的大女兒。
    路杳杳抿緊了唇。
    溫淩平時無論與她如何爭執,在她媽的事情上還是很慎重的,她沒想過她會為了誣陷她親手破壞自己母親的畫像。
    也因此在她說來拿給姨媽的禮物時,她沒有防備錄音。
    沒有證據。
    或許,有證據也沒用。
    路家人圍著她,像是那年她醒來,他們冷冷地通知她,他們家會收養溫淩,以後她就是她親姐姐了。
    她要讓著她,尊重她。
    因為,她欠她。
    溫玉姿的死,就是那座為她量身定製的五指山、緊箍咒。
    路杳杳不心痛,但眼眶仍然生理性地泛起水汽,無人細看根本無法發現。
    她倔強地挺直脊背,一聲不吭。
    ……
    因為這一件事,今年掃墓的氛圍比起往年更加凝重。
    到達墓園時,天空飄起了小雨,並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他們舉著傘站在溫玉姿的墓前,溫淩送上了溫玉姿生前最愛的百合花。
    畫她沒有帶過來,因為她說那畫已經不完美了,媽媽不會喜歡。
    等到明年她再重新給她畫一幅。
    她還安慰家裏人,明年她的畫工會更精進,媽媽說不定會更開心。一番話說得路家人更是愧疚,看惹禍的路杳杳也愈發不順眼。
    “跪下。”
    等儀式進行完,路國威對著一句話都不說的路杳杳冷聲命令。
    這是因她而死的人,看著墓碑上被雨淋刷的照片,路杳杳這一次沒有反抗。
    膝蓋觸地,很快被冰涼的地板上流淌的雨水浸濕。
    “我們不求你把你救命恩人的女兒供起來,但起碼也不能忘恩負義。你想想這些年你都做了什麽,連承認錯誤的勇氣都沒有,你對得起你姨媽嗎?你今天就當著她的麵好好懺悔。”
    家人一句句的指責落在她身上。
    雨越來越大了,隨著大風刮到她臉上,即便是雨傘也無法阻擋。
    很冷,冷得路杳杳覺得她從來沒有走出過六歲那天的大雨。
    溫淩將家裏人勸回了車上。
    她們一跪一站地立於溫玉姿的墓前。
    沉默許久,溫淩率先開口,“其實我小時候很羨慕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