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血緣不代表任何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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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們的關係看起來很好,他自己斬斷的親緣仿佛在其他人身上以另一種方式延續了。
    可是,那明明是他的姐姐啊。
    在小的時候,她也很愛他的。
    一種深深的失去的恐懼讓他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撞掉了陸明穎手中的小熊。
    他用腳踩了上去,好似毀了它,就能讓一切恢複到從前。
    陸明穎整個都愣住了,要不是當時教授剛好走進教室,而且不確定他是不是故意,她當場就動手了。
    晚上他心情不好地想去賽車散心,又遇到幾個富家子弟,看到他就退避三舍,玩笑地說怕路少爺撞了車或者人,賠不起。而且他這車,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被收回去抵債了。
    他們的嘲笑唏噓,異常刺耳。
    家世的隕落,也代表著尊重和接納的消失。
    他從未如此清晰地意識到,沒了路家,他什麽都不是。
    憤怒讓他隻想不管不顧地發泄,隨便叫了幾個從前的圈外的跟班過來。
    沒想到,又遇到了白天不歡而散的陸明穎。
    她正在跟她的小姐妹說,她要拿下第一名去給她小堂嫂炫耀,然後順勢邀請她下次來跟她們一起玩。
    又抱怨她三堂哥看人看得太緊,小氣又占有欲超強,每次她想約人一起玩都得排隊。
    陪一個冰塊臉有什麽好玩的,她們年輕人才刺激。
    儼然忘記了,她三堂哥今年也才不到二十七歲。
    聽到女孩子們生動明媚的嘰嘰喳喳,路宸心中隻生出一個念頭,他不想讓陸明穎拿第一。
    最後一段路的時候,他毫無理智地衝了上去別住陸明穎的車。
    戰爭爆發了。
    他在拳腳相加的疼痛中卻格外的暢快。
    見到路杳杳的第一秒,他甚至以為她是來接他的。
    從前沒有溫淩時,姐弟倆還是親近過的。
    甚至直到路杳杳離開路家前,無論他們吵得多凶,在外人麵前,路杳杳一貫會率先維護他。
    他記憶深刻,青春期時有一次他和隔壁校霸打架,中了對方調虎離山的詭計,自己一個人放學後被堵在一條小巷。
    在他絕望之際,是路杳杳如同天神降臨,揍得那個霸淩狗落荒而逃。
    受傷了不敢回家的姐弟倆像兩隻流浪的小獸,縮在光線昏暗的巷子裏齜牙咧嘴地互相上藥。
    鬧了很多天別扭的兩人莫名其妙就和好了。
    他以為每一次的吵鬧最後的結局都是那條彼此依靠的小巷。
    路杳杳要斷絕關係,他一邊生氣嘴硬,一邊又總覺得她一定還會回來。
    她怎麽會不要他們呢?
    她看著給裝乖的陸明穎遞了杯水的路杳杳,突然開口,“姐,我知道14歲那年的海邊,是你救了我,對不起。”
    他盯著她,希冀地關注著她臉上任何一絲微妙的反應。
    然而她很平靜。
    平靜到似乎都已經忘了當時的委屈和憤怒。
    她眉目平和地看向他,“我很後悔,若是重來一次,我不會救你。”
    溫淩癲狂的怒罵也不如此時她簡短的一句話傷人。
    路宸慌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以為是溫淩……”他咬住舌頭,“對不起,對不起。”
    路杳杳笑著捏了捏陸時野牽過來的手,坦然望向路宸,“你的對不起不值錢,也不重要,我不再在乎了,路宸。”
    她也為路宸傷心過的。
    那樣可愛的,依賴著自己的,和她最親的弟弟,被她當成救命稻草一樣的弟弟,每次都在她和溫淩的對峙中為對方衝鋒陷陣。
    怒氣衝衝,仿佛麵對的不是他曾經最喜歡的姐姐,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在他身上,她真的學會了,血緣不代表任何東西。
    聽了一耳朵八卦的陸明穎撇撇嘴,嫌棄地看了眼路宸,“要後悔早幹嘛去了?而且你道歉的方法,就是闖禍然後給台階讓別人幫你收拾爛攤子嗎?三歲小孩都知道,對不起不能隻在嘴巴上說吧,你甚至連顆糖都舍不得給。”
    說完又警覺地瞪大了眼睛,“靠!你不會是看見三堂嫂現在過得好,你家那個沽名釣譽的勞改犯卻隻會丟臉,所以見風使舵換個姐姐吧?卑鄙啊!”
    屋子裏所有人,包括他們的同伴和幹活的警察,都微妙地瞥了路宸一眼。
    路宸窘迫地僵住身形,有種被人砸屎,想解釋大家卻都躲著你走的憋屈。
    那個本應該是他姐夫的,從進來就沒怎麽說過話的男人涼涼的目光攫住了他,讓他有種被猛獸盯上,但凡輕舉妄動就會立刻被撕得粉碎的錯覺。
    在這種坐立不安的難堪中,一道熟悉的聲音解救了他。
    “路宸。
    看到大哥路祈,他如同抓住救星一樣迎了上去。
    然而率先迎來的,卻是一道帶著掌風的,響亮的巴掌。
    屋子裏的空氣凝滯了一瞬。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親哥。
    這樣當眾甩他巴掌不給臉的事,真的是他做出來的嗎?
    他甚至感受得到那幾個平日裏被他使得團團轉的跟班如芒在背的震驚目光。
    路宸紅著眼睛,“你憑什麽打我?!”
    路祈的眼神很冷。
    “憑什麽?媽在住院,爸在奔波,我每天忙得腳不歇地,你在幹什麽?賽車,打架,結仇!路宸,我告訴你,家裏不會再有人慣著你無法無天了。你闖的禍,你自己收拾!”
    這個弟弟,本來就一無是處,在這種關鍵時刻還敢惹事。
    想到他本來準備賣掉家裏的跑車、房產填補周轉資金,再拿一部分堵堵溫淩的嘴,結果不但沒找到車,還收了一連串的罰單和維修費,他就心煩氣躁。
    “家裏不會出錢撈你,解決不了,該坐牢,你就去坐牢。”
    “哥!!!”路祈像是看陌生人一樣看著他。
    然而對方冷漠的眼神告訴他,他不是在開玩笑。
    路宸甚至不敢去深究他這個一向害怕的大哥眼底那一抹深切的厭惡。
    他腦海裏突然回響起溫淩那句話:“路宸,你失去的,是所有兄弟姐妹中唯一一個對你真心的人。”
    她的詛咒在這一刻得到了驗證。
    路宸覺得天旋地轉。
    世界的真相,又在他麵前剝開了一層偽麵。
    安靜的屋子裏,一聲輕微的手指落在桌麵的敲擊聲響起,緊接著,一道懶散磁性的聲音傳來。
    “路總,想教育孩子回家去教育,在這打給誰看呢?”
    路祈繃緊身體,望向和路杳杳並肩靠坐在長椅上,衣袖微卷,一隻胳膊帶著修長的左手從旁邊桌麵收回落在膝上,另一隻充滿力量的手臂隨意搭在女人身後的椅背上,姿態慵懶的人。
    不像平時穿戴嚴整,氣場迫人,麵前的陸時野襯衫隨意地解開了幾道扣子,甚至還隱隱看得清些微的紅痕,五官英俊,發絲淩亂,氣質落拓不羈,唯有眼神卻是一如既往的銳利,嘲諷又戲謔地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