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校園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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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的雨水鞭子般抽打著玻璃窗,劈啪作響。武修文猛地關上窗戶,隔絕了外麵淒厲的風雨咆哮,可那濕冷的土腥和海腥氣,卻仿佛已經滲透進房間的每一寸空氣,黏膩地纏繞著他。他的視線無法控製地再次投向窗外:穿過迷蒙的雨幕,黃詩嫻宿舍那扇小窗透出的橘黃色燈光,依舊像一座小小的燈塔,固執地亮著。
    她還在裏麵,還好。
    他試圖用這個念頭安撫自己狂跳的心髒,可視線收回時,卻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釘在了樓下!
    就在宿舍樓前那條被昏黃路燈勉強照亮的碎石小路上,無聲無息地趴著一輛黑色的轎車!普通的車型,在平時或許毫不起眼,但在這個狂風驟雨的深夜,它如同一個濕漉漉的、不懷好意的幽靈,蟄伏在昏昧的光影邊緣。雨水在車身上肆意流淌,反射出油膩而冰冷的光。
    武修文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冰手狠狠攥住,驟然沉向無底深淵!
    不祥的預感,冰冷滑膩,如同毒蛇瞬間纏緊了他的咽喉!
    他撲到窗前,臉幾乎貼在冰冷的玻璃上,眯起眼,用盡全身力氣穿透那瘋狂搖曳的雨簾,死死聚焦在前排駕駛座的車窗!雨水在玻璃上縱橫流淌,將車內的一切扭曲成模糊晃動的色塊。
    突然!
    那車子的雨刮器猛地擺動了一下,刮開一片短暫的、扇形的清晰視野!
    就在那一瞬間!
    一張臉!
    一張被雨水和扭曲玻璃割裂得有些變形的臉,驟然闖入他的視線!那五官的輪廓,那眉宇間透出的、即使隔著雨幕也無法錯辨的陰鷙!
    轟!
    武修文全身的血液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他像是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猛地向後踉蹌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牆壁上!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幾乎蓋過了窗外肆虐的暴雨!
    葉水洪!
    是他!絕對是他!那張刻著狠毒與算計的臉,早已深深刻入他的骨髓!
    他竟然來了!在這個暴雨傾盆的深夜!像一條從陰暗角落爬出的毒蛇,悄無聲息地潛入了海田小學!潛到了他和黃詩嫻的眼皮子底下!
    他來幹什麽?警告?威脅?還是……更可怕的、他連想都不敢想的動作?
    巨大的驚駭和冰冷的恐懼,一瞬間攫取了武修文所有的感官!
    葉水洪那陰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雨幕和玻璃,正牢牢地鎖在他身上!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他混亂的腦海:詩嫻!她一個人!就在那亮著溫暖燈光的宿舍裏!
    恐懼像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卻又在下一秒被另一種更尖銳、更不顧一切的衝動撕裂!他不能讓她一個人麵對任何可能的危險!絕不能!
    身體比思維更快一步做出了反應!武修文像一根被強力繃緊後驟然鬆開的弦,猛地彈射出去!他甚至忘了去拿門口那把破舊的傘,也完全顧不上外麵是怎樣的狂風暴雨!
    宿舍門被他用肩膀狠狠撞開,發出砰的一聲悶響!他像一枚失控的炮彈,一頭紮進了鋪天蓋地的雨幕之中!
    冰冷的雨水如同無數細密的鋼針,瞬間刺透他單薄的襯衫,刺入皮膚,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和刺骨的寒意。狂風如同無形的巨手,狠狠撕扯著他的頭發和衣服,幾乎要將他掀翻在地!視線被狂暴的雨水打得一片模糊,腳下泥濘濕滑的小路讓他幾次趔趄,濺起的冰冷泥漿裹滿了褲腿。
    整個世界隻剩下咆哮的風聲、雨聲,和他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呐喊,驅使他向前狂奔:詩嫻!她不能有事!
    終於,那扇熟悉的、透出溫暖光暈的宿舍門近在咫尺!武修文渾身濕透,頭發緊貼在額頭上,雨水順著臉頰小溪般往下淌。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幾乎是撞向了那扇門!
    “砰!”
    門被撞開了!
    溫暖幹燥的空氣混合著淡淡的、屬於黃詩嫻的馨香氣息,瞬間將他包裹。明亮的燈光傾瀉而出,刺得他一時睜不開眼。他劇烈地喘息著,胸膛劇烈起伏,水珠不斷從發梢、衣角滴落,在腳下的水泥地上迅速洇開一小灘水跡。
    “武老師?!” 驚愕的呼喚帶著難以置信的關切。
    武修文用力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視線終於聚焦。
    黃詩嫻就站在離門不遠的地方,手裏還拿著一本攤開的教案,顯然剛才正在桌前工作。她身上穿著一件暖杏色的薄絨家居服,長發鬆鬆挽起,露出白皙的脖頸。暖黃的燈光溫柔地籠罩著她,將她整個人都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她安然無恙地站在那裏,臉上除了震驚和濃濃的擔憂,沒有任何受到驚嚇的痕跡。
    她沒事!這個認知像一股暖流,瞬間衝垮了武修文心中緊繃的弦和冰冷的恐懼,帶來一種近乎虛脫的鬆弛感。緊繃的身體鬆懈下來,他才感覺到雙腿的酸軟和刺骨的寒冷在四肢百骸蔓延。
    “你……你怎麽……”
    黃詩嫻看著眼前如同從水裏撈出來、狼狽不堪的男人,心疼得聲音都變了調。她慌忙放下教案,幾步衝到門邊,手忙腳亂地想把渾身濕透的他拉進來一些,遠離門口灌進來的冷風和雨絲。
    “這麽大的雨!傘呢?出什麽事了?”
    她溫軟的手指觸碰到他冰冷濕透的手臂,那真實的暖意讓武修文激靈靈打了個寒戰,混亂的思緒才稍稍回籠。他張了張嘴,喉嚨卻幹澀得發緊,樓下那輛如同鬼魅般的黑色轎車和那張陰鷙的臉在腦海中瘋狂閃現。他該怎麽告訴她?告訴她葉水洪這個噩夢,就在樓下,可能正窺伺著這裏?
    “我……” 他剛艱難地吐出一個字,一陣更猛烈的冷風裹著雨點從門口灌入,吹得黃詩嫻也瑟縮了一下。
    “快先進來!門關上!”
    她顧不上追問,幾乎是半推半拉地把他拽進了屋裏,反手用力關上了宿舍門,隔絕了外麵狂暴的世界。風雨聲頓時被削弱,隻剩下沉悶的敲打聲。
    小小的宿舍裏,溫暖的氣息撲麵而來。窗台上那盆小小的綠蘿在燈光下舒展著鮮亮的葉子,桌上攤開的教案旁邊放著一杯還冒著嫋嫋熱氣的花茶,散發著寧靜安適的氣息。這溫馨的場景,與他剛才在風雨和恐懼中的狂奔,形成了無比強烈的反差。
    黃詩嫻看著他慘白的臉色和不斷滴水的頭發、衣服,心疼得眉頭緊緊蹙起。“你等著!別動!” 她急急地說著,轉身衝到靠牆的簡易布衣櫃前,飛快地翻找起來。很快,她抱出一大堆東西:一條厚實柔軟的深藍色毛巾,一件幹淨的男式格子襯衫(明顯是新的,標簽都還沒剪),甚至還有一條她平時用來蓋腿的珊瑚絨薄毯。
    “快!先把頭發擦幹!” 她不由分說地把毛巾塞到他手裏,聲音帶著不容拒絕的急切,“濕衣服必須馬上換下來!會生病的!這件襯衫……是新的,你……你先湊合換上!快呀!”
    她催促著,眼神裏滿是焦灼的關心,臉頰因為急切和擔憂而微微泛紅。
    武修文手裏握著柔軟幹燥的毛巾,看著那件嶄新的男式襯衫,又看看眼前急得快要跺腳的女孩,一股巨大的暖流混雜著難以言喻的酸澀猛地衝上心頭。樓下葉水洪帶來的冰冷陰影,似乎被這鬥室裏熾熱的關切暫時驅散了一些。他喉嚨哽住,一個字也說不出,隻能依言,有些僵硬地拿起毛巾,用力擦拭著濕透的頭發和臉。冰水順著他的動作滑落頸項,激得他一陣寒戰。
    黃詩嫻背過身去,走到書桌旁,假裝整理桌上的書本,給他一點空間。但她的耳朵卻支棱著,聽著身後窸窸窣窣的換衣聲,心裏像揣了隻小兔子,咚咚直跳。暖黃的燈光在她纖長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陰影,臉頰的紅暈更深了些。
    武修文脫下冰冷濕重的外衣和襯衫,皮膚暴露在溫暖的空氣中,冷熱交替讓他忍不住又打了個哆嗦。他迅速套上那件嶄新的格子襯衫,柔軟的棉質布料貼在身上,帶著陽光曬過的幹淨氣息,還有一種……淡淡的、屬於她的馨香。這味道奇異地撫平了他緊繃的神經。他猶豫了一下,又拿起那條珊瑚絨薄毯,裹在身上,冰冷的身體終於開始貪婪地汲取這遲來的暖意。
    “好……好了!” 他的聲音還是有些沙啞。
    黃詩嫻這才轉過身。看到他被寬大襯衫和毯子包裹著,雖然臉色依舊蒼白,但濕冷的狼狽褪去不少,總算稍稍鬆了口氣。她立刻拿起桌上那杯還溫熱的茉莉花茶,塞到他手裏:“快!抱著暖暖手!喝點熱的!”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他依舊沒什麽血色的臉和緊抿的唇,心又揪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帶著試探地輕聲問:“剛才……你到底怎麽了?嚇成那樣?是……是看到什麽了嗎?” 她的眼神清澈而擔憂,緊緊鎖住他的眼睛。
    茶杯溫熱的觸感透過掌心蔓延開,花茶清淡的香氣縈繞在鼻尖。武修文低頭看著杯中浮沉的潔白花瓣,樓下那輛黑色轎車和葉水洪的臉再次無比清晰地浮現出來。恐懼的寒意並未完全散去,反而因為這片刻的溫暖寧靜而變得更加尖銳。他該告訴她嗎?告訴她那個陰魂不散的危險人物就在樓下?讓她也陷入同樣的恐懼和不安?
    他握著茶杯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指節微微泛白。抬起頭,對上黃詩嫻寫滿擔憂的清澈眼眸,那裏麵盛滿了毫不掩飾的關心和信任。他深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混雜著花茶的暖香湧入肺腑。他不能再瞞著她了,尤其是現在。
    “我……” 他的聲音幹澀發緊,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裏艱難地擠出來,“我在窗口……看到樓下……停了一輛車。”
    “車?” 黃詩嫻微微一愣,顯然沒立刻聯想到什麽,“這種天氣,有車路過或者暫時停一下,也不奇怪吧?”
    她說著,下意識地也往自己那扇小窗的方向瞥了一眼,但窗簾是拉上的。
    “不是路過。” 武修文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極力壓抑的緊繃感,“它停在那裏……停了很久。而且……”
    他頓住了,似乎在積攢說出那個名字的勇氣,眼神裏翻湧著複雜的痛苦和驚悸:“……我看到了開車的人。”
    黃詩嫻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順著脊椎悄然爬升。武修文此刻的表情,絕不是看到普通路人的樣子!那是一種深切的、刻骨的恐懼和忌憚!
    她屏住了呼吸,聲音不自覺地壓低了:“誰?”
    武修文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隻剩下冰冷的凝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他盯著她,清晰地吐出那個如同詛咒般的名字:
    “葉水洪。”
    “葉水洪?”
    黃詩嫻失聲驚呼,手裏的教案啪嗒一聲掉落在桌麵上。這個名字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瞬間燙穿了方才短暫的溫暖寧靜!鬆崗小學那個冷酷落聘武修文的新校長!那個幾乎摧毀了他所有驕傲和希望的人!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在這個暴雨肆虐的深夜,悄無聲息地停在他們的宿舍樓下?
    巨大的驚駭瞬間攫住了她,讓她手腳冰涼!她猛地衝到自己的窗前,唰地一下拉開了窗簾!
    冰冷的玻璃窗外,依舊是瘋狂舞動的雨幕和沉沉的夜色。昏黃的路燈光暈下,那條碎石小路空蕩蕩的。
    那輛如同鬼魅般的黑色轎車,連同車裏那張陰鷙的臉,已經消失不見了。
    “不見了……”
    黃詩嫻喃喃道,心髒在胸腔裏狂跳,一種強烈的不安感如同藤蔓般纏繞上來。它是什麽時候走的?葉水洪到底看到了什麽?他來幹什麽?僅僅是警告?還是……她不敢深想下去,猛地回頭看向武修文,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他……他看到了嗎?看到你衝出來?還是……”
    武修文裹緊了身上的薄毯,那短暫的暖意似乎又被這名字帶來的陰寒驅散了。他搖搖頭,臉色在燈光下顯得更加蒼白。
    “我不知道……雨太大,太暗了……”
    他當時滿腦子隻有她的安危,根本無暇去留意葉水洪是否看到了他瘋狂衝出來的身影。他捧著茶杯,指尖的冰涼似乎怎麽也暖不過來。
    “但他出現在這裏,本身……就足夠說明問題了。”
    空氣仿佛凝固了,窗外的風雨聲似乎也變得遙遠而模糊,宿舍裏隻剩下兩人沉重的呼吸聲。葉水洪的陰影,如同這無邊的雨夜,沉沉地籠罩下來。他找到這裏了。這個認知帶來的冰冷壓力,比窗外的暴風雨更加令人窒息。
    黃詩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走回桌邊,拿起教案,指尖卻冰涼一片。她不能慌!尤其是現在!她重新看向武修文,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一些:“不管他想幹什麽,我們現在知道了,就能防備。李校長不是還在學校嗎?明天……明天一早我們就去找李校長!把這事告訴他!海田不是鬆崗,他葉水洪的手,還伸不了那麽長!”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強撐起來的堅定,像在安撫他,更像是在說服自己。武修文看著她明明自己也害怕卻強作鎮定的樣子,心頭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澀又柔軟。他點了點頭,低低地“嗯”了一聲。溫熱的茶水滑過喉嚨,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慰藉。
    “嗡嗡……嗡嗡……”
    一陣沉悶的震動聲突兀地在寂靜的宿舍裏響起!聲音來源,是武修文扔在椅子上的那堆濕衣服!
    兩人的身體同時一僵!目光瞬間交匯,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疑!
    武修文放下茶杯,裹著毯子,幾步走過去,從那件濕透的舊外套口袋裏,掏出了他那部屏幕還沾著水珠的老舊手機。屏幕幽幽地亮著,顯示著一條來自未知號碼的新短信。
    他劃開屏幕。
    隻有一行字,冰冷、短促,每一個字都像鋒利的匕首,狠狠地紮進他的眼底!
    “你以為逃到海邊,就能躲一輩子?天真!”
    沒有署名。
    但根本不需要!
    武修文握著手機的手指驟然收緊,指骨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機冰冷的觸感和屏幕上那行刺目的文字,瞬間將他拖回了在鬆崗最後那段屈辱而絕望的日子!葉水洪那陰冷得意的笑容仿佛就在眼前!這短信,是赤裸裸的警告!是貓捉老鼠般的戲弄!
    “啪嗒!”
    手機從他微微顫抖的手中滑落,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屏幕的光閃了閃,映出他瞬間褪盡血色的臉。
    “他說什麽?” 黃詩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幾步衝過來,焦急地追問。
    武修文沒有彎腰去撿。他隻是僵硬地站在那裏,裹著溫暖的毯子,卻感覺比剛才淋在暴雨裏時還要冷。他緩緩抬起頭,看向黃詩嫻,眼神空洞而蒼涼,裏麵翻湧著被逼入絕境的困獸般的痛苦和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他張了張嘴,聲音幹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他……他說……‘你以為逃到海邊,就能躲一輩子?天真’”
    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黃詩嫻心上!她倒抽一口冷氣,下意識地捂住了嘴!葉水洪!他不僅來了,還發出了如此明確的、充滿惡意的信號!這不是結束,甚至可能隻是開始!
    憤怒和擔憂如同火焰般在她胸中交織燃燒!她猛地蹲下身,撿起地上的手機,看著那條冰冷的短信,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她抬起頭,望向武修文,那雙總是溫柔含笑的杏眼裏,此刻燃燒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憤怒的火焰,聲音卻異常清晰而堅定。
    “躲?誰要躲他?武修文,你聽好了!這裏不是鬆崗!這裏是海田!你有李校長!有我們大家!他葉水洪算什麽東西!憑什麽把手伸到這裏來?他嚇不到我們!”
    她的聲音不大,卻字字鏗鏘,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力度,在這被恐懼籠罩的小小空間裏,如同利劍劈開了陰霾!那火焰般的眼神,仿佛能驅散一切寒意。
    武修文怔怔地看著她。看著她因為憤怒而微微發紅的臉頰,看著她眼中燃燒的、為他而戰的決心。一種陌生的、滾燙的情緒猛地衝上他的喉頭,堵塞了他的呼吸。他習慣了獨自承受,習慣了默默舔舐傷口,從未想過,會有人如此堅定地站在他身前,為他燃起反抗的火焰。那火焰的溫度,透過她的話語,穿透他身上的毯子,似乎真的……一點點融化了包裹著他的堅冰。
    “砰!砰!砰!”
    宿舍門被猛烈地拍響了!那聲音急促、沉重,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蠻橫,粗暴地打破了室內剛剛凝聚起的一點對抗情緒!
    兩人悚然一驚!黃詩嫻幾乎是跳了起來,條件反射般地擋在了武修文身前,緊張地盯著那扇被拍得微微震顫的門板!武修文的心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手下意識地抓緊了裹在身上的毯子邊緣!葉水洪?他去而複返?還是……
    “詩嫻!開門!是我!黃海濤!”
    門外傳來一個男人焦急粗獷的大嗓門,穿透風雨和門板,清晰地砸了進來!
    黃詩嫻緊繃的身體驟然一鬆,隨即又被更大的驚愕取代。
    “哥!” 她難以置信地驚呼出聲,快步衝到門邊,嘩啦一下拉開了門!
    門外,赫然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正是她的親哥哥,黃海濤!
    他渾身濕透,比剛才的武修文有過之而無不及!結實的身軀上套著一件濕淋淋的深色漁民雨衣,雨水順著帽簷和衣角嘩嘩往下淌,在他腳邊迅速匯成一攤水。古銅色的臉上滿是雨水,濃眉緊鎖,平日裏總是帶著爽朗笑意的眼睛此刻卻盛滿了焦急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凝重!他肩上,還扛著一個鼓鼓囊囊、同樣濕透了的沉重蛇皮袋。
    “哥,你怎麽來了?這麽大的風雨!你的船……”
    黃詩嫻驚得話都說不利索了,趕緊側身讓他進來,撲麵而來的是一股濃重的海腥味和濕冷寒氣。
    黃海濤一步跨進來,帶進一陣冷風和水汽。他隨手把肩上的濕袋子重重放在門邊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他抬手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根本沒顧上回答妹妹的問題,焦急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在小小的宿舍裏急切地掃視!當他的視線掃過裹著毯子、穿著明顯不合身的新格子襯衫、臉色蒼白地站在那裏的武修文時,猛地頓住了!
    那眼神,銳利如刀,帶著審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甚至還有一點……鬆了口氣的意味?
    “你沒事?”
    黃海濤盯著武修文,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又急又衝,帶著一絲劫後餘生的粗重喘息。他這句話問得沒頭沒腦,卻像一道閃電,瞬間劈中了僵立在一旁的武修文和黃詩嫻!
    武修文渾身一僵!一股更深的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黃海濤的目光死死鎖在他身上,那眼神裏的東西太複雜了,絕不僅僅是看到妹妹宿舍裏有一個男人該有的反應!那裏麵有急切,有確認,有後怕……甚至還有一絲……武修文不敢深想的、與葉水洪那條短信隱隱呼應的驚惶!
    黃詩嫻也懵了,她看看渾身濕透、神情異常的大哥,又看看臉色慘白、裹著毯子如同驚弓之鳥的武修文。大哥那句沒頭沒腦的“你沒事”, 像驚雷一樣在她耳邊炸響!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窗外驟然劃過夜空的慘白閃電,瞬間照亮了她混亂的腦海,讓她手腳冰涼!
    難道……大哥冒著這樣的狂風暴雨,深夜駕船趕來……是因為……葉水洪?
    “哥……”
    黃詩嫻的聲音幹澀發顫,帶著無法掩飾的恐懼,她伸出手,想去拉黃海濤濕透的雨衣袖子。
    ,“你……你怎麽知道……”
    黃海濤猛地抬手,似乎想揮開她的詢問。他布滿雨水的臉上肌肉緊繃,眼神複雜地掠過妹妹驚惶的臉,最終又重重地落回武修文身上。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但目光掃過武修文身上那件明顯屬於妹妹的嶄新男式襯衫,還有那條裹著他的、帶著明顯女性氣息的珊瑚絨毯子時,到了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化作一聲極其沉重、幾乎帶著風暴氣息的歎息。
    他什麽也沒說,隻是那沉重的歎息,那欲言又止、焦灼凝重的眼神,比任何話語都更清晰地傳達出一個信息:出事了!出大事了!而且這件事,絕對與葉水洪有關,與眼前這個裹著他妹妹毯子的男人有關!他冒著船毀人亡的風險闖過這片狂暴的海域,絕不是為了送一袋海鮮那麽簡單!
    窗外的風,似乎在這一刻更加淒厲地呼嘯起來,狠狠撞擊著玻璃窗,發出令人心悸的嗚咽。宿舍裏,溫暖的花茶香氣早已被濕冷的雨腥味和海腥味徹底覆蓋。
    燈光下,渾身滴水的黃海濤像一尊沉默而壓抑的礁石,他帶來的沉重蛇皮袋靜靜躺在門口的水漬裏。他的目光,如同無形的鎖鏈,沉重地纏繞著武修文。
    那無聲的審視和歎息,比剛才葉水洪的短信更加冰冷,更加沉重,帶著山雨欲來的窒息感,沉沉地壓在了每個人的心頭。
    風暴,似乎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