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有此知己,君複何求?唯有細細咀嚼,方才不負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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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盛戈一劍過去,卻見那水體有意識地分開聚起,躲過了攻勢,倒是把岸邊的樹木全削了個光頭。
    短暫解體後,水柱遊龍般蜿蜒而來,陳盛戈於是立刻後退,伺機將靈劍插入水體,可還是連水流都碰不到。
    如此幾回下來沒找到門道,一時躲閃不及倒是被抓個正著了,和俞青青一起被水繩子綁成一團。
    那隻怨鬼得意洋洋道:“正好我兄弟們少些下酒菜,一個水煮一個生啃!”
    數道聲音嘰嘰喳喳地響起來了。
    “修士之肉最是大補,今天也到我們飽口福的時候了!”
    “聽說人肉和魚肉不一樣的,煮出來是黃色的。”
    “看著身手敏捷啊,四肢嚼起來應該不錯。”
    “最好的還是心肝脾腎,個個大補。”
    水繩捆得太用力,陳盛戈肩膀都伸不直,倔強發言:“那你們打算怎麽分啊?”
    “照我看,那帶路的最是勞苦功高。”
    “在青青手底下死裏逃生,還把我們帶上門來供大家分享,怎麽著也得分一個人吧?”
    一隻鬼分得多,其他鬼就分得少了。頓時其他鬼魂不淡定了,抗議聲不絕於耳。
    “都是怨鬼,怎麽他吃得更多啊?”
    “不就是被魚吞了的敗將,還好意思在這雞蛋裏挑骨頭?”
    陳盛戈這時出來力挺了:“諸位,我有話要說!”
    “是鬼兄單打獨鬥幾經險境;是鬼兄運籌謀劃誘人上鉤;是鬼兄寧願背負不義之名來潤澤眾鬼。”
    “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於風雪【1】。要讓以後有源源不斷的福澤,就要善待那位挺身而出的豪傑!”
    “作為食材的我都為鬼兄的壯舉落淚。”
    “我看見了在自私自利的汙泥中開出來的白蓮,這舍我為人的高風亮節令我自慚形穢!”
    “諸君,我願意為這孤獨的英雄主義和無盡的發展前景獻出生命!”
    “就算屍骨浸沒在刺骨湖水,就算頭顱上壓著腐臭汙泥,我的胸膛依然會在九泉之下驕傲地挺起!”
    陳盛戈叭叭地講了一大堆,給了在場所有人極大的衝擊。
    第一次聽見食材自個兒為道義獻身的,一時湖麵一片死寂。
    唯有那位被歌頌的鬼兄,在看不出身體的霧氣形態下,偷偷地流下了一滴眼淚。
    有此知己,君複何求?
    就衝這份情誼,他一定會細細品味,反複咀嚼!
    先粗粗地吃一頓,把柔嫩多汁的皮肉好好地消化。
    再咀嚼彈性十足的筋脈,最後敲開骨頭嗦食深藏於其中的骨髓。
    不行,這般情深意重,怎能不留情麵?
    從牙縫裏省個頭骨用以留念吧。
    怨鬼還在暢想著美好的未來,陳盛戈毅然決然道:“到時候對個暗號,我就拚盡全力往你那兒跳,你張大點嘴巴直接吞進去就行。”
    一句話給剩下的嚇醒了。
    大家本來就不是得道多年、法力深厚的類型,全仗著數量優勢和特殊能力暫時壓製兩個修士。
    獵物的極不公平分配在鬼群裏一石激起千層浪,組成身體的怨鬼們爭來吵去,嗓子還尖利,鬧哄哄地聽著耳膜生疼。
    陳盛戈麵對自己有意挑起來的焦灼場麵,心下卻不敢放鬆警惕。
    她倆如今深陷敵腹,解開水繩容易,抹殺怨鬼困難。
    如果能引得彼此相互攻擊,渾水摸魚趁機開溜就有機會。
    還停留在嘴上攻擊的階段,看來得再下猛藥。
    陳盛戈腰腹發力,作勢起身,大喊道:“就是現在,鬼兄!”
    鬼兄沒有回應。
    他直接被同伴齊心協力的一巴掌拍扁了,黑漆漆一灘被踩在腳下,魂體透明了近一半。
    陳盛戈直勾勾地看著動作。
    方才的擊打與她的攻擊都有向下劈殺的作用,水流也會變換位置,不同之處在於攻擊的目標不是水體,而是骨頭。
    陳盛戈盯著鬼兄仔細觀察,果然在骨頭側麵看見了一道裂痕。
    屍骨都埋藏在水體深處的,被淤泥環繞包裹,似乎是將弱點藏起來的策略。
    水中的雜質太多,汙穢惡心,也一定程度上遮擋了視線。但有了方向,有了拚一拚的可能。
    於是與俞青青傳音定下誘敵計劃,同時斬斷水繩。
    陳盛戈揮劍直直刺入,短暫破開水體之時俞青青抓住時機,砍斷了流竄著的皚皚白骨。
    在兩人默契配合下,臃腫奇怪的身軀隨著骨頭的斷裂融化,被抽去了脊梁般倒地不起。
    掌握了弱點之後快速作業,沒半柱香就隻留下了兩隻怨鬼以供審訊。
    兩人施了個咒術控製住之後,才有時間來處理一片狼藉的戰場。
    善水湖底長久沉積的軟爛淤泥都在戰鬥過程中被搖勻了,整個湖都發黃浮泥。
    況且本身湖裏有大量屍骨且怨氣深厚,早就對水質產生了潛移默化的汙染。
    而隨著怨氣在人體內的積累,長久以往,出現猝死暴斃乃至癲癇癡傻的概率都大大增加。
    現在得想法子淨化水質,否則用水的百姓安危得不到保障。
    茲事體大,相較之下,已經解決作亂主要力量的前提下,弄清來龍去脈眼下並不那麽緊要。
    兩人一合計,把怨鬼帶在身邊,施展法術隱藏,就去找官老爺。
    第一個拜訪的是距離善水湖最近的靈水鎮鎮將,大名金滿堂。
    一進府衙倒是覺出些不同來,那公案一角擺著的金魚花紋綺麗靈動,似天上流雲。
    兩條金魚在琉璃罐中嬉戲玩鬧,一眼便看出價值不菲。
    說明來意之後,那金滿堂不緊不慢泡了一壺茶,開口道:“本官現已知曉,之後會安排救助,請回吧。”
    沒有具體時間方案,一句套話打發了陳盛戈和俞青青。兩人在府尹的警覺目光中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金滿堂抿了一口茶,滿足地長出一口氣,“不愧是千金難買的名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