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這小東西越來越得寸進尺的要求，汐耀覺得不能再這麽縱容下去了。
    他可是一國儲君！這次來到人魚島，是為了履行人魚一族莊嚴神聖的祭祖傳統，怎麽能整天無所事事，陪著這個生父不詳的小崽子過家家？
    他一邊在心底嚴正告誡自己，一邊麵無表情動作高冷地將剛剛完工的、還帶著皂角清香的小裙子，罩在了眼巴巴望著他的幼崽頭上。
    他垂著眼眸，仔細打量著裙子穿在她身上的效果，檢查是否有哪裏尺寸不合。
    仔細觀察了一陣，他內心不得不承認，這條裙子除了下擺稍微長了一點點，對於這走路尚且不穩的小短腿來說可能容易絆倒之外，其餘細節，比如肩帶的寬度、腰身的鬆緊，都處理得恰到好處。
    嗯，相當完美。他默默地在心裏給自己打了個高分。
    幼崽雖然年紀小，但顯然已經有了愛美的天性。
    對於這件突然降臨的專屬於自己的新衣服，她表現出了極大的驚喜。
    小手緊緊抱著裙擺，仰起小臉對著汐耀嘻嘻嘻地傻笑，圓溜溜的大眼睛彎成了月牙，嘴角甚至因為過於開心而掛上了一縷亮晶晶的口水。
    汐耀看著這張與時楚楚足有九成相似的燦爛笑臉，心頭莫名一悸，有些別扭地移開了視線。
    他暗暗告誡自己，這小東西，跟她那個阿母一樣，天生就會哄人，絕對不能被她騙了。
    絕對！
    必須狠下心腸。
    於是，接下來的三天，汐耀徹底貫徹了保持距離的方針。
    他每天早早出門，前往礁石區進行深度冥想以及聆聽海語，直到夕陽才返回別墅。
    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主臥室裏，拿出針線布料，帶著某種莫名的、類似於賭氣的情緒，又埋頭怒趕出了三條一模一樣的小裙子。
    他將自己的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不給隔壁那個不省心的小麻煩精任何靠近和打擾的機會。
    這一方針十分奏效，整整三天，在小助理的看護下，小崽子再也沒能蹦躂到他麵前。
    第四天傍晚，夕陽將天際染成溫暖的橘紅色。
    汐耀拿著已經洗淨晾幹、疊得整整齊齊的四條小裙子，推開了幼崽房間的門。他打算把裙子放下就走，絕對不多做停留。
    然而，門內的景象卻讓他的腳步下意識地頓住了。
    那個小麻煩精，並沒有像他預想中那樣在床上玩耍或睡覺，而是一個人孤零零地趴在窗台邊，小小的下巴墊在交疊的手臂上，望著窗外被夕陽籠罩的海麵發呆。
    她那小小的背影被暖光勾勒出一圈柔和的輪廓，卻莫名透出一種與年齡不符的寂寥。
    汐耀握著門把的手緊了緊，想要立刻轉身離開，腳步卻像是被什麽東西粘住了，有些邁不動。
    就在他猶豫的這幾秒鍾裏，幼崽似乎察覺到了身後的動靜，小腦袋慢吞吞地轉了過來。
    當她的視線捕捉到站在門口的汐耀時，那雙原本有些黯淡的大眼睛瞬間像是被點燃的小火苗，“唰”地一下亮了起來，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驚喜。
    她立刻手腳並用地從窗台邊的高腳椅上爬下來，經過這麽多天的探索和實踐，她已經對這張床和房間內各種障礙物的高度了如指掌，下床時甚至不再需要那個小板凳的輔助。
    汐耀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小身影，笨拙卻又異常迅速地倒騰著兩條小短腿，“噔噔噔”地朝著自己撲騰過來，然後結結實實地一頭撞在了他的小腿上。
    緊接著，一個軟綿綿、熱乎乎的小身軀毫不猶豫地緊緊抱住了他的腿，像隻無尾熊。
    她仰起小臉，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裏滿是依賴和歡欣，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這一刻，汐耀很難準確形容自己心裏的感受。
    一定要說的話，像是……一塊堅冰被丟進了溫水中，邊緣開始悄然融化。
    當他回過神時，發現自己已經不由自主地俯下身，伸手將那個緊扒著自己不放的小東西撈了起來，抱在了懷裏。
    一大一小，在漸沉的暮色中麵麵相覷。
    汐耀莫名覺得有些尷尬，手臂的肌肉都有些僵硬。
    他正準備找個借口把這突然變得有些燙手的小家夥放回地上，幼崽卻搶先一步，用兩條胖乎乎的胳膊緊緊摟住了他的脖子，小臉興奮地在他頸窩處蹭了蹭，用帶著濃濃奶腔的聲音嚷嚷起來
    “玩水！玩水！去海邊！”
    “……”
    汐耀沉默了。
    他沒想到，過了三天，這小東西竟然還牢牢惦記著這件事，而且看這熱情程度，絲毫未減。
    他硬起心腸，試圖將那兩隻緊緊箍著自己脖子的胖胳膊扒拉下來，目光對上她那雙寫滿期待的圓眼睛，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解釋。
    “這裏的水域和普通沙灘不一樣，水下有暗流，很危險。而且海水很涼，不適合你這麽大的幼崽玩……”
    他難得耐著性子說了一長串，幼崽仰著小臉，一副似懂非懂的神情，安安靜靜地聽著。
    然而，等他解釋完畢，她隻是眨了眨眼，然後更加清晰地重複了一遍
    “玩水！去海邊！”
    汐耀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
    他決定放棄溝通，轉而采取行動，把這個麻煩丟給小助理。
    反正小助理的獸型是烏龜，照顧幼崽在水邊的安全總歸沒問題。
    他抱著幼崽轉身就想去找小助理。
    誰知，幼崽一看到不遠處走來的、係著圍裙的小助理，立刻表現出了強烈的抗拒。
    她更加用力地扒住汐耀的脖子，把小腦袋埋在他肩頭，發出了幼崽特有的、尖銳又持續的尖叫——
    “啊啊啊啊！”
    圓滾滾的小身子直接在他懷裏扭成了麻花，明確表達著“不要別人”的意思。
    在一片混亂的尖叫聲中，汐耀隱約捕捉到了幾個含糊卻關鍵的字眼
    “……要看……魚尾巴！”
    他愣住了，下意識地追問“什麽魚尾巴？”
    幼崽抬起滿含控訴的大眼睛，抱著他的脖子，小嘴湊到他耳邊
    “藍藍、大大、魚尾巴！”
    汐耀的身體瞬間僵住。
    他的魚尾，正是深邃而瑰麗的藍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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