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他們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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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間裏的氣氛在黃初禮的車別有深意的回擊後,變得微妙而緩和。
    大家喝酒聊天,話題漸漸轉向了別的方向。
    蔣津年始終握著黃初禮的手,指腹偶爾在她手背上輕輕摩挲,無聲地傳遞著安撫和支持。
    黃初禮跟著熱鬧了一會兒,才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去洗手間的事情。
    蔣津年點頭,目光追隨著她起身,直到她走出包間門。
    進到洗手間,黃初禮用冷水拍了拍臉,試圖驅散一些包廂裏的煙酒氣和剛才與沈耀交鋒帶來的些許緊繃感。
    她對著鏡子補了補口紅,深吸一口氣,正準備回去。
    哪知道剛走出洗手間,就在走廊拐角被一個人攔住了去路。
    是沈耀。
    他靠在牆上,手裏把玩著一個金屬打火機,眼神複雜地看著她,沒有了剛才在包間裏的針鋒相對,但也談不上多友善。
    “黃醫生,好口才。”他扯了扯嘴角,語氣聽不出是讚是諷。
    黃初禮停下腳步,平靜地看著他:“沈機長過獎,有事?”
    沈耀站直身體,目光帶著審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忽然嗤笑一聲:“我隻是有點好奇,你到底用了什麽手段,能讓津年這麽死心塌地?這麽快就跟你領了證,要知道,圈子裏多少人覺得,他和雨薇才是門當戶對,強強聯合。”
    他的話比在包間裏更加直接,甚至帶著明顯的惡意。
    黃初禮的心微微一沉,但麵上依舊不動聲色。
    她看著沈耀,忽然輕輕笑了一下,那笑容清淺,卻帶著一種看透人心的了然。
    “沈機長。”她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你這麽關心我和津年結婚的事情,甚至不惜一次次地來試探我,貶低我,是為了什麽呢?”
    她一邊說,一邊上前一步,目光直視著沈耀微微閃躲的眼睛,語氣帶著一絲探究:“是因為你覺得我搶了本該屬於孫雨薇的位置,替你的……好朋友打抱不平?還是因為……”
    黃初禮說到這裏,故意停頓了一下,視線在沈耀陡然繃緊的臉上掃過,才慢悠悠地繼續道:“……你自己對孫雨薇有什麽想法,卻不敢說,不敢做,隻能像個慫包一樣,眼睜睜看著她圍著別人轉,然後把所有怨氣都撒在無辜的人身上?”
    聽到她這句話,沈耀的臉色瞬間變了,猛地站直了身體,怒視著她:“你胡說八道什麽!”
    “我是不是胡說,沈機長心裏最清楚。”黃初禮毫不畏懼地迎著他的目光,甚至又走近了一步。
    兩人距離拉近,沈耀甚至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清甜的馨香,混著一絲冷冽的消毒水味,很特別。
    他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眼神不自主有些飄忽,不再與她對視。
    黃初禮將他這細微的反應盡收眼底,心中更加確定。
    “沈機長。”她麵色平靜看著他,一字一句緩聲道:“如果你真的喜歡一個人,就去勇敢地告訴她,追求她,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像個沒長大的孩子,通過貶低其他人來刷存在感,或者幼稚地覺得把她和喜歡的人湊成對,就能滿足你自己那點扭曲的守護欲,你這根本不是為她好,而是在把她推得更遠,也讓你自己看起來……很可憐。”
    “你懂什麽!”沈耀像是被徹底激怒,又像是被戳破了最深的心事,情緒陡然激動起來:“我和雨薇之間的事情,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指手畫畫腳!你不過就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隻手臂就猛地從旁邊伸過來,力道強勁有力,毫不客氣地一把將他推開!
    沈耀猝不及防,踉蹌著後退了兩步,撞在走廊的牆壁上,震驚地抬頭看去。
    蔣津年不知何時出現在黃初禮身邊,麵色沉冷,氣勢低壓,他將黃初禮牢牢護在身後,擰眉盯著沈耀。
    “沈耀!”蔣津年嗓音低沉,帶著毫不掩飾的警告:“你想幹什麽?”
    沈耀看著蔣津年將黃初禮護在身後的樣子,以及那雙眼睛裏毫不作偽的怒意,剩下的話瞬間卡在了喉嚨裏。
    他張了張嘴,臉上閃過一絲難堪、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黃初禮剛才的話,精準地紮進了他心底最隱秘、最不願承認的角落。
    蔣津年沒再理會他,轉而低頭看向懷裏的黃初禮,冷硬的眉眼瞬間柔和下來,帶著擔憂輕聲問:“他有沒有對你怎麽樣?說什麽難聽的話了?”
    黃初禮搖搖頭,拉住他的手,輕輕捏了捏,示意自己沒事。
    做完這一切,她看了一眼臉色變幻不定,怔愣在原地的沈耀,才輕聲對蔣津年說:“我們回去吧。”
    蔣津年冷冷地瞥了沈耀一眼,才牽著黃初禮離開。
    沈耀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看著兩人相擁離去的背影,耳邊反複回響著黃初禮的那番話,心裏是不上不下的難受。
    蔣津年沒再帶著黃初禮回包廂,從俱樂部出來,黃初禮就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蔣津年敏銳地察覺到她的情緒,還以為她還在為沈耀的話不開心。
    京北的晚風微涼,他忽然停下腳步,麵對著她,雙手捧起她的臉,迫使她看著自己,眉頭微蹙,語氣是掩飾不住的心疼和懊惱:“是不是沈耀那混蛋又說什麽混賬話了?你別往心裏去,他就是個被慣壞了的……”
    “他說……”黃初禮打斷他,抬眼看著他,清澈的眸子裏沒有委屈,隻有一抹似有若無的探究意味:“他覺得你和孫雨薇更般配。”
    蔣津年想都沒想,立刻擰眉反駁:“這是沒有的事,我一直跟他說的很清楚,我隻拿孫雨薇當妹妹,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我這輩子……”
    他的話說到這裏,想到什麽忽然戛然而止,垂目掩下了眸底的情緒,緩聲道:“初禮,娶你這件事,我從來沒有過任何後悔。”
    聽著他這句真摯的話,黃初禮看著他忽然笑了出來,那點微不足道的陰霾瞬間被驅散。
    她踮起腳尖,學著他剛才的樣子,用微涼的雙手捧住他輪廓分明的臉,笑眼彎彎:“我知道呀,我相信你。”
    說完,她就飛快地在他唇上輕啄了一下,像羽毛拂過,卻帶著無限的信任和親昵。
    蔣津年被她突如其來的主動和笑容晃了下神,心頭一軟,下意識地就想摟緊她加深這個吻。
    黃初禮卻先一步退開一點,靠在他懷裏,彎眉把玩著他襯衣的扣子,聲音輕輕的:“我剛才隻是在想,人真是很別扭的生物。”
    “嗯?”蔣津年低頭看她,下巴蹭著她的發頂:“什麽意思?”
    他此刻雖然是在問這個問題,但更多的想法,是想親回來。
    “明明心裏喜歡一個人,卻不敢承認,還要拚命地把喜歡的人往外推,甚至希望她和別人在一起,以為這樣就是所謂的成全或守護。”
    黃初禮想起沈耀那別扭又痛苦的眼神,輕輕歎了口氣,“這種思維方式,真的很值得研究一下。”
    蔣津年失笑,捏了捏她的鼻尖:“你這小腦袋瓜裏整天都在想些什麽?怎麽,職業病又犯了?想給他做個開顱手術,看看裏麵是什麽構造?”
    “我還真有這個想法。”黃初禮抬起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帶著一點狡黠笑意,活脫脫像隻小狐狸:“你說,如果我發表一篇關於《單戀者的腦神經通路》的論文,能不能一舉成為腦科學與情感行為學領域的專家?”
    蔣津年被她的奇思妙想逗樂,低低一笑,他忍不住低頭用力親了她一下:“這位專家,我看你是在故意逗我笑,你這腦回路,也挺不一般的,別人都會吃醋,你怎麽不吃,嗯?”
    他還以為會因為孫雨薇的問題和她產生矛盾,沒想到她卻想研究的事情。
    真是可愛的不行。
    “那是因為你給我的安全感很足啊。”黃初禮依偎在他懷裏,嗓音軟軟的:“所以我才不會真的為那種話擔心難過,反而有心情去研究別人‘病情。”
    “初禮……”她的話像溫暖的溪流,緩緩流入蔣津年的心田,讓他整顆心都變得柔軟而充盈。他收緊手臂,將她緊緊圈在懷裏,正想再說些什麽……
    突然!
    “轟!”的一聲爆炸。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從不遠處街麵猛然傳來!
    緊接著是玻璃碎裂的刺耳聲音和人群驚恐的尖叫聲!
    地麵似乎都微微震動了一下!
    他們兩人皆是一驚,朝爆炸的方向看去。
    蔣津年第一時間將黃初禮緊緊地護在懷裏,凝神投向聲音來源的方向。
    隻見俱樂部斜對麵的一家大型火鍋店濃煙滾滾,火光隱約可見!
    巨大的衝擊波將臨街的窗戶全部震碎,玻璃碎片和各種雜物散落一地!
    街上瞬間亂作一團,人們驚慌失措地奔跑哭喊,汽車警報器響成一片!
    “是煤氣爆炸!”蔣津年瞬間判斷出情況,神色驟然凝重。
    “肯定有人受傷了!”黃初禮也看到了馬路對麵混亂的景象,尤其是火鍋店門口,似乎有人倒在血泊中掙紮!
    幾乎是在看到傷者的同一時間,黃初禮作為醫生的本能瞬間壓倒了一切!
    她立馬從蔣津年懷裏抬起頭,臉上剛才的輕鬆嬉笑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專業的冷靜和急切。
    “蔣津年!下麵很多人受傷了!救護車來肯定需要一段時間,我必須下去幫忙!”
    她語速極快,眼神堅定,說完這句,就從他的懷裏推開,毫不猶豫朝危險地帶跑去。
    此刻,她滿腦子隻有作為醫生的本能!
    巨大的爆炸聲浪尚未完全散去,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煤氣味、硝煙味和灰塵的味道,混雜著人們驚恐的哭喊和呼救聲。
    黃初禮纖細的身影在彌漫的煙塵和驚慌四散的人群中逆流而上,顯得異常堅定。
    “小心!”蔣津年的心瞬間立刻緊隨其後,目光緊緊鎖在前方那個義無反顧的身影上,既要保護她,又要跟上她救人的步伐。
    火鍋店門口此刻已經一片狼藉。
    破碎的玻璃、扭曲的金屬、翻倒的桌椅和滾燙的鍋底湯汁四處飛濺。
    受傷的人們或躺或坐,發出痛苦的哀嚎,輕傷的人驚魂未定地奔跑著,加重了現場的混亂。
    黃初禮迅速掃視現場,瞬間鎖定了一個倒在血泊中、失去意識的年輕女孩。
    女孩的頭部和手臂有多處被玻璃劃傷,鮮血不斷流出,最危險的是,她身下有一攤迅速擴大的血跡,疑似有內髒損傷或動脈破裂。
    經過簡單的觀察,黃初禮迅速跪倒在女孩身邊,不顧地上的碎玻渣子,第一時間檢查她的頸動脈和呼吸。
    蔣津年守在她身邊,沉聲應道:“需要我做什麽?”
    “按住她左臂上臂這個位置,用力!她在動脈出血!”黃初語速極快,手指精準地按壓在女孩傷口近心端的動脈點上,但血仍在滲出,需要更大的壓力。
    蔣津年立刻單膝跪下,代替黃初禮,按照她的指示,施加壓力。
    黃初禮騰出手,立刻扯下自己風衣的腰帶,動作麻利地在女孩大腿根部做了一個簡易的止血帶。
    接著,她快速檢查女孩的其他傷勢,清理她口鼻處的汙物,保持呼吸道通暢。
    “瞳孔對光有反應,但很微弱,呼吸淺快,脈搏細速,失血性休克。”黃初禮一邊檢查,一邊快速而清晰地向蔣津年說明情況:“必須盡快輸血補液,聯係最近醫院。”
    她一邊說,額角一邊滲出細密的汗珠,眼神卻十分專注著麵前的病人,她剛才的所有親密羞澀在此刻全部褪去,隻剩下作為一名醫生在麵對病人生死關頭的冷靜與決絕。
    “堅持住!”黃初禮對著失去意識的女孩不斷重複,同時雙手不停用力地進行著胸外按壓,盡管知道對於失血性休克,心髒複蘇的效果有限,但她絕不能放棄任何一絲希望。
    蔣津年在一旁,一邊維持著止血,一邊用另一隻手協助她清理周圍可能傷到她們的障礙物。
    他看著黃初禮,看著她沾滿血汙和灰塵的側臉,卻異常堅韌的神情……
    這一刻,他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感。
    他見識過她的溫柔、她的羞澀,但此刻,他看的卻是她作為一名醫生迸發出的超越個體情感的巨大力量。
    此刻,他們心中都有同一個信念,那就是拯救生命。
    這是他們的職責使命,更是他們刻在骨子裏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