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津年,你喜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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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的時間似乎過於漫長了。
黃初禮在他深邃而複雜的凝視下,勇氣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臉頰上的紅暈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現實冷水澆醒的尷尬和羞恥。
她在做什麽?她一定是被噩夢嚇糊塗了!
他現在什麽都不記得,對她而言近乎陌生人,她這樣闖進來,提出如此唐突的要求,簡直……簡直不知所謂!
就在蔣津年喉結微動,似乎即將開口,那聲“好”幾乎要衝破沉默的屏障時——
“對不起!”黃初禮猛地鬆開了攥著他衣角的手,連退了兩步,慌亂地低下頭,語速飛快地道歉,聲音裏還帶著未散的哭腔,卻充滿了自嘲和窘迫:“我……我睡糊塗了,做噩夢嚇著了,腦子不清楚……對不起,打擾你休息了,我……我這就回去!”
她不敢再看他的眼睛,生怕看到一絲厭惡或為難。
說完,她幾乎是落荒而逃,猛地轉過身,纖細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倉促又單薄,快步衝向門口。
蔣津年下意識伸出的手,隻捕捉到她離去時帶起的一縷微涼的風。
那句已經到了嘴邊的“可以”,被硬生生地堵了回去。
他看著空蕩蕩的門口,那裏似乎還殘留著她驚慌的氣息,一種莫名的強烈的失落感,像潮水般瞬間席卷了他,比剛才那陣憐惜更加來勢洶洶。
他心裏空了一塊。
為什麽……會這麽失望?
他站在原地,眉頭緊鎖,對自己這種不受控的強烈的情緒反應感到困惑不已。
他不是應該覺得被冒犯,或者至少是鬆一口氣嗎?為什麽反而像是……錯過了什麽極其重要的東西?
黃初禮心跳如擂鼓,一路衝回自己的臥室門口,手剛搭上門把手,腳步卻猛地頓住了。
不行!
她不能就這樣回去!
醫生的話言猶在耳——
要避免刺激,要溫和引導,要從基礎的社會關係開始建立。
她剛才那樣衝動地跑過去,又那樣狼狽地跑回來,算不算是一種情緒上的劇烈波動?會不會無形中給他壓力?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得回去,至少……得把話說得正常一點,不能讓這次意外的夜間談話,成為橫亙在兩人之間新的尷尬。
做了幾次深呼吸,黃初禮努力平複了臉上的燥熱和心中的慌亂,重新轉過身,放輕腳步,再次走向蔣津年的房間。
房門還開著,壁燈昏黃的光線流淌到走廊上。
她走到門口,小心地探進頭,看到蔣津年依舊維持著剛才的姿勢站在那裏,麵對著門口,眼神有些放空,似乎在出神地想著什麽,連她去而複返都沒有立刻察覺。
“蔣津年?”她輕聲喚道。
他沒有反應,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側臉在光影下顯得有些落寞。
“蔣津年?”她又稍微提高了一點音量。
這次,他猛地回過神,目光聚焦到她臉上,深邃的眸子裏閃過一絲來不及掩飾的驚訝,以及一絲極快掠過的驚喜的情緒。
“你……還沒睡?”他聲音有些幹澀地問道,下意識地朝她走了一小步。
黃初禮站在門口,沒有進去,隻是倚著門框,微微歪著頭看他,臉上帶著一絲探究的柔和笑意:“我剛剛是不是嚇到你了?你剛才在想什麽那麽入神?我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聽見。”
她的語氣恢複了平日的溫軟,帶著一點好奇,仿佛剛才那個驚慌失措,哭著要求一起睡的人不是她。
蔣津年看著她倚門而立的樣子,茶色的長發有些淩亂地披在肩頭,眼睛因為哭過還有些微腫,卻亮晶晶的,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靈動和溫柔。
那股剛剛平息下去的悸動,再次不受控製地湧動起來。
在她含笑的注視下,他幾乎是脫口而出,帶著一種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坦誠和笨拙:“在想你。”
話音剛落,兩個人都愣住了。
空氣仿佛在這一瞬間凝固,然後又被某種驟然升高的溫度所融化。
曖昧的因子像細密的泡沫,悄無聲息地在兩人之間彌漫膨脹。
蔣津年耳根瞬間發燙,他猛地移開視線,窘迫得幾乎想要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怎麽會……怎麽會把心裏的話就這麽說出來了?
這太輕浮又過於唐突。
黃初禮的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猛地撞了一下,先是停滯,隨即開始瘋狂地跳動。
一股難以言喻的甜蜜和酸澀交織著湧上心頭,衝散了之前的尷尬和不安。
她看著他通紅耳根和強作鎮定的側臉,那雙總是帶著茫然和冷峻的眼睛此刻閃爍著無處安放的慌亂,一種巨大的失而複得的喜悅和柔情,一瞬衝破她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
她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聲音像裹了蜜糖,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動人:“想我啊……”
她拖長了語調,眼眸彎成了好看的月牙:“那是好事呀。”
她的話像是一種鼓勵,又像是一種確認。
黃初禮不再倚著門框,而是主動地一步步地走向他。
臥室的地板微涼,但她卻感覺腳下踩著的是一片柔軟的雲朵。
她在距離他隻有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仰起頭,勇敢地迎上他帶著複雜情緒的目光。
她的聲音很輕,卻很認真,像是在詢問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蔣津年,那你……討厭我這樣接觸你嗎?”
她問著,目光緊緊鎖住他的眼睛,不放過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
蔣津年幾乎是立刻搖頭,語氣斬釘截鐵,沒有半分猶豫:“不討厭。”
他怎麽會討厭?她那帶著涼意的手指,她那帶著淚痕的臉龐,她身上那縷若有若無的清香……這一切,都讓他感到一種陌生的渴望和心安,與他醒來後麵對這個世界的疏離感截然不同。
黃初禮眼底的光芒更盛了,她眸光微動,乘勝追擊,聲音又放柔了幾分,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試探和蠱惑:“那……喜歡嗎?”
這個問題更大膽,更直接,瞬間將曖昧的氣氛推向了頂點。
蔣津年的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攥了一下,又猛地鬆開。
他看著近在咫尺的、她充滿期盼和緊張的臉,所有理智的權衡和失憶帶來的隔閡,在這一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一種源於靈魂深處的,超越記憶的本能,驅使著他,幾乎是下意識地,鄭重地清晰地點了點頭。
“喜歡。”他聽到自己的聲音這樣說,帶著一種破釜沉舟般的坦誠。
說完這兩個字,一股巨大的熱意衝上他的胸腔,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尷尬,卻又奇異地夾雜著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
黃初禮臉上的笑容瞬間綻放,明媚不可方物。
所有的忐忑不安、委屈,在這一刻都得到了最好的安撫和回應。
他或許不記得過去,但他的本能,他的心,依然為她而動。
“喜歡就好。”她輕聲說著,帶著無比的滿足和珍重。
然後,她向前邁出最後一步,伸出雙臂,輕輕地堅定地環住了他精瘦的腰身,將側臉貼在他溫熱的胸膛上,聽著他驟然失控了如擂鼓般的心跳聲。
“晚安,蔣津年。”她在他懷裏,甕聲甕氣地說,聲音裏充滿了甜蜜的困意和安心:“好好休息。”
這個擁抱短暫卻充滿了力量。
說完,她便鬆開了他,對他露出了一個燦爛又帶著點羞澀的笑容,轉身離開了房間,這一次,腳步輕盈而穩定。
蔣津年僵在原地,感受著懷中驟然消失的溫軟和馨香,耳邊似乎還回蕩著她那句“喜歡就好”和那聲溫柔的“晚安”。
心髒在胸腔裏狂跳不止,一種陌生的滾燙的暖流湧向四肢百骸。
他低頭,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懷抱,那裏似乎還殘留著她的溫度和觸感。
一種清晰無比的認知,伴隨著那失控的心跳,深深地刻入了他的腦海——
他喜歡她的接觸。
非常喜歡。
這一夜,黃初禮睡得格外香甜。
那個噩夢帶來的陰影被蔣津年那句“想你”和“喜歡”徹底驅散。
雖然他們之間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那個擁抱和對話,像一顆定心丸,也像一顆甜蜜的種子,在她心裏生根發芽。
這種感覺,奇妙地帶著一種初戀般的悸動和甜蜜,仿佛他們不是久別重逢的夫妻,而是剛剛互訴心意、情竇初開的戀人。
第二天清晨,黃初禮在生物鍾的作用下準時醒來。
她走出臥室,還沒下樓,就聽到客廳裏傳來想想軟糯的小奶音,以及一個低沉溫和的屬於男人的回應聲。
她心中一動,放輕腳步走下樓梯。
映入眼簾的畫麵,讓她的心瞬間柔軟成了一灘春水。
晨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滿客廳,蔣津年正坐在柔軟的地毯上,他高大的身軀與身邊小小的想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想想穿著可愛的草莓圖案睡衣,懷裏抱著那隻兔子玩偶,正仰著小臉,指著攤開在地毯上的一本厚厚的繪本,嘰嘰喳喳地說著什麽。
蔣津年側著頭,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專注和柔和。
他似乎在很認真地聽女兒說話,雖然回應得不多,隻是偶爾點點頭,或者發出一個簡短的音節,但那眼神裏的耐心和不易察覺的溫柔,卻足以融化冰雪。
他甚至還伸出了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想想懷裏的兔子玩偶的耳朵,動作生澀卻充滿了嚐試的意味。
想想被他這個動作逗得“咯咯”笑了起來,大眼睛彎成了月牙,主動把兔子往他手邊送了送。
陽光勾勒著父女倆的輪廓,空氣中漂浮著細微的塵埃,一切都顯得那麽寧靜而美好。
血緣的紐帶,在這一刻展現出了它神奇的力量,無需過多的言語,那份天然的親近感,正在悄無聲息地建立。
黃初禮靠在樓梯扶手上,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眼眶微微發熱。
“看到了吧?”沈夢不知何時走到了她身邊,手裏端著兩杯牛奶,聲音裏充滿了感慨和欣慰,眼圈也有些發紅:“血緣這東西,真是神奇的就算津年什麽都不記得了,可他對想想,那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喜歡和耐心,是騙不了人的,你看想想,平時多怕生啊,現在跟他在一起,多自在。”
黃初禮接過一杯牛奶,輕輕點了點頭,聲音有些哽咽:“嗯,我知道了慢慢來,一切都會好的。”
沈夢用空著的手擦了擦眼角,歎了口氣:“是啊,會好的……隻要他回來了,比什麽都強。”
吃早餐的時候,氣氛已經融洽很多。
想想坐在兒童餐椅上,麵前擺著一個小碟子。
她先是熟練地拿起一個白水煮蛋,小心翼翼地磕破,然後一點點剝掉蛋殼,將光滑完整的雞蛋先放到了黃初禮的盤子裏,奶聲奶氣地說:“媽媽,吃雞蛋。”
“謝謝寶貝。”黃初禮溫柔地親了親女兒的額頭。
想想又拿起一個,同樣認真地剝好,放到了沈夢的盤子裏:“奶奶,吃雞蛋。”
“哎喲,謝謝我的乖想想!”沈夢笑得合不攏嘴。
然後,想想看著盤子裏最後一個雞蛋,猶豫了一下,小臉微微泛紅,偷偷抬眼看了看坐在對麵的蔣津年。
蔣津年也正看著她,眼神溫和。
小姑娘像是下定了決心,拿起雞蛋,更加小心地剝了起來,這次花費的時間比前兩次都長,終於,一個近乎完美的、光滑的雞蛋剝好了。
她伸出小手,有點費力地越過桌麵,將那枚雞蛋,輕輕帶著點羞澀地,放到了蔣津年麵前的空碟子裏。
“給……給你吃。”她小聲地說完,立刻低下頭,把小臉埋了起來,隻露出兩個紅紅的耳朵尖。
那一瞬間,蔣津年感覺自己的心髒像是被最柔軟的羽毛包裹住了。
他看著碟子裏那枚小小的,承載著小姑娘笨拙卻真摯心意的雞蛋,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動和暖流席卷全身。
他伸出大手,動作有些僵硬,卻極其鄭重地,輕輕摸了摸想想的頭發。
“謝謝。”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想想感受到他手掌的溫度和那份珍視,雖然沒有抬頭,但小身子開心地晃了晃。
黃初禮和沈夢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感動和喜悅。
早餐後,黃初禮準備去醫院上班。
她拿起包,對蔣津年叮囑道:“我今天要去醫院,你和想想在家,或者讓阿姨帶你們在小區附近轉轉,熟悉一下環境,好嗎?別走太遠。”
蔣津年點了點頭:“好。”
就在這時,想想忽然跑到黃初禮身邊,拉住她的手,仰著小臉,大眼睛裏充滿了期待,迫不及待地問:“媽媽,我什麽時候可以見到景深叔叔呀?我想景深叔叔了,他答應要送我新的繪畫書的!”
小姑娘的語氣裏充滿了對“景深叔叔”的親近和依賴。
黃初禮微微一怔,隨即理解地笑了笑。
陳景深這幾年對她們母女照顧有加,經常來看望想想,陪她玩耍,送她禮物,想想對他產生依賴和感情是很自然的事情。
她蹲下身,摸了摸女兒的臉頰,柔聲道:“景深叔叔最近工作也很忙,等過幾天他忙完了,媽媽就請他到家裏來吃飯,好不好?”
“好呀好呀!”想想立刻開心地拍起手來,小臉上洋溢著純真的笑容。
然而,站在一旁的蔣津年,在再次聽到“景深”這個名字從小姑娘口中如此親昵自然地叫出時,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一股熟悉的帶著澀意和莫名不適的情緒,再次不受控製地湧上心頭,比昨晚在車裏時更加清晰,更加尖銳。
那個叫“景深”的男人……似乎在他缺失的這五年裏,占據了他不曾參與的,家人生活中相當重要的一部分。
這種認知,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煩悶和……危機感。
他看著想想因為即將見到“景深叔叔”而開心的笑臉,再看看黃初禮對此習以為常,甚至帶著感激的溫和表情,剛剛因為清晨溫馨互動而升起的那點暖意和滿足,仿佛被一層無形的陰霾悄然覆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