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津年,你可真是一個醋壇子

字數:7895   加入書籤

A+A-


    陳景深回到他那間寬敞卻冰冷的公寓。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萬家燈火與夜空中的星辰交相輝映,卻絲毫照不進他心底的陰霾。
    他煩躁地扯開領帶,隨手扔在昂貴的真皮沙發上,然後一顆顆解開襯衫的紐扣。
    當他脫下襯衫,準備走向浴室時,腳步在全身鏡前頓住。
    鏡子裏映出他挺拔精壯的上身,以及後頸下方,那個若隱若現的,風格危險的紋身,骷髏頭與毒蛇纏繞,帶著濃重的黑暗與禁忌氣息。
    他眼神瞬間冷了下去,如同結了一層寒冰。
    這個標記,是他無法擺脫的過去,是深入骨髓的烙印,也是他所有野心的代價。
    他平時極為小心地隱藏,今天卻因為情緒波動,在蔣津年麵前險些暴露。
    雖然隻是驚鴻一瞥,但以蔣津年那種人的敏銳還是有很大的風險,陳景深眸色愈發陰沉。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幾下怯怯的敲門聲,伴隨著夏夏細弱的聲音:“陳醫生?你回來了嗎?”
    陳景深眼底閃過一絲不耐,但還是迅速拿起一件深色的絲質睡袍穿上,係好腰帶,確保紋身被完全遮蓋,這才走過去打開了門。
    門外,夏夏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麵條,穿著明顯不合身的洗得發白的舊睡衣,頭發濕漉漉地披在肩上,看起來楚楚可憐,又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討好。
    “我……我看你晚上好像沒吃什麽東西,就煮了點麵,你要不要嚐一點?”她聲音越說越小,幾乎不敢抬頭看陳景深。
    陳景深沒有接麵,目光在她低垂的頭頂停留片刻,忽然問道:“你和蔣津年相處了五年,你覺得,你了解他嗎?”
    夏夏被他問得一愣,下意識地抬起頭,對上他深邃難辨的目光,又慌忙低下,手指緊張地摳著碗沿,小聲回答:“津年哥,他是個很有責任感的人,對我和冬冬都很好,雖然話不多,但是……”
    “責任感?”陳景深嗤笑一聲,打斷了她,語氣裏充滿了嘲諷:“是啊,責任感,對救命恩人的責任感,對妻子的責任感,對家庭的責任感,真是個好男人。”
    他的笑聲冰冷,讓夏夏不寒而栗。
    她鼓起勇氣,抬起頭,眼中帶著懇求的淚光:“陳醫生,我求求你,不要傷害津年哥,行嗎?我和冬冬拿錢走,離得遠遠的,再也不出現在他們麵前,可以嗎?”
    陳景深沒有回答,他的目光越過夏夏,落在了她身後不遠處,那個正扒著牆角,偷偷往這邊看的冬冬身上。
    冬冬接觸到他的目光,嚇得立刻縮回了頭。
    陳景深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他對著牆角的方向,語氣刻意放得溫和了一些:“冬冬,過來。”
    冬冬猶豫了一下,在姐姐緊張的目光示意下,還是怯生生地挪了出來。
    陳景深蹲下身,與冬冬平視,臉上帶著溫和笑容:“告訴叔叔,晚上想吃什麽?除了蛋糕,還有什麽?”
    冬冬看著他的笑容,又看看姐姐蒼白的臉,小聲嚅囁著:“想……想吃炸雞……”
    “炸雞?好啊。”陳景深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冬冬的頭發,語氣輕鬆:“等會兒叔叔就帶你去吃,想吃什麽都可以。”
    他抬起頭,目光重新落回臉色慘白的夏夏臉上,意有所指,聲音輕飄飄的,卻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在這裏,就好好享受吧,畢竟這樣的機會,不多了,不是嗎?”
    冬冬聽到能吃炸雞,暫時忘記了害怕,臉上露出一點點開心的神色。
    而夏夏的心,卻隨著陳景深的話,徹底沉入了冰冷的穀底,巨大的不安和恐懼不斷纏繞在她心間。
    另一邊,蔣家老宅的廚房裏,卻是另一番溫馨景象。
    暖黃的燈光下,鍋裏正燉著湯,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香氣四溢。
    黃初禮係著圍裙,正在切著冬瓜,動作熟練。
    蔣津年想進來幫忙,剛拿起一顆青菜,就被黃初禮嚴肅地製止:“傷員就去好好休息,這裏不用你。”
    蔣津年看著她故作嚴肅卻難掩關切的樣子,心裏軟成一片。
    他沒有離開,而是從身後輕輕抱住了她,下巴擱在她纖細的肩窩,嗅著她發間淡淡的清香,低聲道:“隻是小傷,不礙事,想陪著你。”
    他的氣息灼熱,噴灑在黃初禮敏感的頸側,帶來一陣酥麻。
    黃初禮臉頰微熱,用手肘輕輕碰了碰他:“別鬧,我在切菜呢,小心傷到你。”
    “傷到我也心甘情願。”蔣津年低笑,非但沒有鬆開,反而收緊了手臂,溫熱的唇瓣若有似無地擦過她白皙的脖頸,聲音低沉而充滿磁性:“老婆心疼我的樣子,真好看。”
    他這突如其來的情話讓黃初禮心跳漏了一拍,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忍不住彎起了嘴角,嗔怪道:“蔣津年,你真是……越來越會撩人了,跟誰學的?”
    “無師自通。”蔣津年看著她泛紅的耳根,心情大好,又補充道:“而且,隻對你。”
    黃初禮心裏甜絲絲的,像是打翻了蜜罐。
    她放下刀,轉過身,雙手捧住他的臉,仔細看了看他額角的紗布,心疼地問:“真的不暈了?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真的沒事了。”蔣津年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目光溫柔地凝視著她:“看到你,什麽不舒服都好了。”
    看著他專注而深情的目光,黃初禮臉上笑容愈發燦爛,主動踮起腳尖,在他沒受傷的那邊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獎勵你的,乖乖去坐著,或者留下來幫我洗菜?”
    “好,我洗菜。”蔣津年從善如流,挽起袖子,站到水池邊,認真地清洗起蔬菜。
    廚房裏,兩人分工合作,偶爾低聲交談幾句,氣氛溫馨而融洽。
    看著黃初禮在燈光下恬靜柔美的側臉,看著她因為忙碌而微微泛紅的臉頰,蔣津年心中充滿了滿足感。
    然而,陳景深那個模糊的紋身圖案和可能的危險,始終像一根刺,紮在他心裏。
    他斟酌了一下,狀似隨意地開口,語氣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試探:“初禮,你之前說的那個紅十字援助項目,陳景深……他確定不去了吧?”
    黃初禮正往湯裏放著調料,聞言頭也沒抬,自然地回答:“嗯,他親口說的,不會報名。”
    她頓了頓,以為蔣津年還在吃醋,笑著轉頭看他,語氣帶著安撫:“你怎麽還惦記這個?我都跟你保證過了,我和他現在就是普通同事關係,你別多想。”
    看著她清澈坦然的眼神,蔣津年將到了嘴邊的懷疑又咽了回去。
    他現在沒有任何確鑿的證據,僅僅憑一個模糊的紋身和直覺,說出來隻會讓她徒增煩惱和恐慌。
    他不能打草驚蛇,更不能讓她卷入未知的危險。
    於是,他順勢點了點頭,語氣帶著點霸道的占有欲,半真半假地說:“沒多想,就是不喜歡他看你的眼神,以後離他遠點,這是身為男人的直覺。”
    黃初禮被他這幼稚又直白的醋意逗笑,放下湯勺,走到他麵前,雙手再次捧起他的臉,眉眼彎彎,笑容明媚動人:“蔣津年,你還真是一個大醋缸,失憶了這點倒是一點沒變。”
    她仰著頭,眼睛亮晶晶的,裏麵盛滿了他的倒影和毫無保留的愛意。
    蔣津年低頭看著她近在咫尺的嬌顏,看著她因笑意而微微上揚的唇瓣,心中一動,所有複雜的思緒暫時被拋到腦後。
    他眸色漸深,裏麵翻湧起熟悉的暗湧,手臂自然而然地攬上她的腰肢,將她帶向自己。
    “嗯,我就是醋缸。”他低聲承認,嗓音沙啞,帶著蠱惑人心的磁性,緩緩低下頭,目標明確地朝著那誘人的紅唇靠近。
    黃初禮心跳驟然加速,看著他逐漸放大的俊臉,感受著他身上強烈的男性氣息,臉頰緋紅,眼睫微微顫抖,卻沒有躲閃,而是順從地閉上了眼睛,等待著那個預料之中的親吻。
    空氣中彌漫著食物的香氣和曖昧的因子,溫度似乎在悄然升高……
    然而,就在兩人的唇瓣即將觸碰的瞬間——
    “爸爸媽媽!湯好像撲出來了!”
    想想稚嫩又帶著點焦急的聲音突然從廚房門口傳來,打破了這旖旎的氛圍。
    黃初禮猛地驚醒,一把推開蔣津年,紅著臉轉身去看湯,果然湯鍋的蓋子被頂得噗噗作響。
    蔣津年看著空了的懷抱和黃初禮羞窘的背影,無奈地歎了口氣,又低頭看了看扒著門框,睜著大眼睛好奇望著他們的女兒,隻得暫時壓下心頭的躁動,走過去幫忙處理撲鍋的湯。
    想想看著爸爸媽媽手忙腳亂的樣子,捂著嘴偷偷笑了起來。
    溫馨的日常依舊在繼續,但蔣津年心底的警惕卻並未放鬆。他知道,有些暗流,必須盡快查清,才能守護住眼前這來之不易的平靜與幸福。
    而城市的另一端,陳景深站在車前,看著帶著冬冬開心地坐上車的夏夏,眼神愈發的冷。
    他拿出另一個加密手機,發出了一條簡短的信息:
    【目標已確認歸隊時間,在他出發前,執行清除計劃,這次,不容有失。】
    危險的網,正在悄無聲息地收緊。
    黑色的轎車平穩地行駛在夜晚的車流中,窗外的霓虹燈閃爍著迷離的光彩。
    冬冬坐在後座上,手裏緊緊攥著陳景深剛才在便利店給他買的一個小小的汽車模型,開心得手舞足蹈,小嘴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陳叔叔,你真好,還給我買玩具,這個車可酷了!”冬冬的小臉上洋溢著純真的笑容,之前的恐懼似乎被新玩具和即將到來的炸雞暫時驅散了。
    他仰著小臉,看著駕駛座上陳景深,語氣充滿了孩子氣的崇拜:“陳叔叔,你比寨子裏所有的叔叔伯伯都好看,還給我們大房子住,帶我們吃好吃的,你真是個大好人!”
    陳景深透過後視鏡,淡淡地瞥了一眼興奮的冬冬,嘴角勾起一抹沒什麽情緒的弧度,沒有回應。
    他的目光隨即落在後座的夏夏身上。
    夏夏並沒有像弟弟那樣沉浸在短暫的快樂中。
    她一直偏頭看著窗外,身體微微緊繃,眼神裏充滿了不安,默默記著路邊的標誌性建築和路口,似乎在腦海中勾勒著逃跑的路線。
    陳景深眸光一暗,忽然開口,聲音平淡無波,卻瞬間刺穿了夏夏緊繃的神經:“京北這座城市,說大也大,說小也小,沒有我的允許,你想帶著你弟弟躲到哪裏去?恐怕沒那麽容易。”
    夏夏的身體猛地一顫,像是被窺破了最隱秘的心思,臉色瞬間煞白。
    她慌忙轉過頭,急切地否認,聲音因為驚慌而有顫抖:“沒有,陳醫生,你誤會了,我怎麽會想跑呢?我和冬冬現在……現在隻能依靠你了,我不會跑的,真的。”
    她說著,幾乎要舉起手來發誓,眼神裏充滿了乞求,希望他能相信。
    陳景深卻沒有看她,目光依舊直視著前方的路況,仿佛剛才隻是隨口一提。
    他沉默地開著車,車廂內隻剩下冬冬擺弄玩具發出的輕微聲響和車載音響裏流淌的舒緩鋼琴曲,這平靜反而更讓夏夏感到窒息。
    過了好一會兒,就在夏夏以為這個話題已經過去,暗自鬆了口氣時,陳景深再次開口,聲音比剛才更冷了幾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你有一段時間沒見到蔣津年了吧?明天,去找他。”
    夏夏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看向陳景深冷硬的側臉:“去找津年哥?可是他不會想見我的,他現在眼裏隻有黃初禮,我去找他,隻會讓他更討厭我……”
    她想起蔣津年那雙冷漠疏離的眼睛,心就像被針紮一樣疼,聲音裏帶著濃重的委屈和自卑。
    “他不想見你,那你就去讓他見。”陳景深的聲音沒有絲毫波瀾:“去他會出現的地方,讓他看見你,也讓他身邊的人都知道你的存在,別忘了,你和他在那個與世隔絕的寨子裏,朝夕相處了整整五年,這五年,可不是輕易就能抹去的。”
    她明白了陳景深的意圖。
    他不是要她去挽回什麽,而是要用她和她與蔣津年那五年的過去,作為一根刺,去膈應黃初禮,去擾亂蔣津年現在看似平靜幸福的生活。
    即使蔣津年對她再無感情,她這個救命恩人兼五年陪伴者的存在本身,就是對黃初禮的一種提醒和挑釁。
    隻要她出現,隻要有關那五年的話題被提起,就足以在蔣津年和黃初禮之間,投下一道不深不淺的陰影。
    這是一種惡心的算計。
    夏夏低下頭,手指緊緊絞著洗得發白的衣角,指甲幾乎要掐進肉裏。
    她感到一種深深的屈辱和無力,仿佛自己隻是一個被人隨意擺布的棋子,連最後一點尊嚴都要被利用殆盡。
    可是,她能拒絕嗎?
    她看了一眼正無憂無慮玩著玩具的冬冬,心中一片冰涼。
    她沒有選擇。
    “……我知道了。”最終,她聽到自己幹澀的聲音在車廂裏響起,帶著認命般的妥協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陳景深似乎對她的回答毫不意外,甚至沒有再多看她一眼,隻是專注地開著車,仿佛剛才那段充滿算計和脅迫的對話從未發生過。
    車子最終停在了一家燈火通明的快餐店門口。
    冬冬歡呼一聲,迫不及待地想要下車。
    夏夏看著窗外那明亮溫暖的燈光和玻璃窗內其樂融融的家庭,隻覺得那光芒刺眼得讓她想要落淚。
    這裏的熱鬧和溫暖,與她內心的冰冷和絕望,形成了殘酷的對比。
    陳景深解開安全帶,側頭看她,臉上又掛起了那副無可挑剔的溫和麵具,語氣平靜:“下車吧,別讓冬冬等急了。”
    夏夏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喉頭的哽咽和眼眶的酸澀,推開車門,跟著陳景深和興奮的冬冬,走進了那片她無法融入的,虛假的溫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