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拿走看嗎？”
    陳宇指了指桌上那個牛皮紙檔案袋，打著商量。
    “你說呢？”
    蘇清竹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那我能……單獨看嗎？”
    “不能！”
    蘇清竹終於抬眼，臉上毫不掩飾地寫滿了“你在想屁吃”五個大字。
    “隻能在這裏看。”
    “當著我的麵看！”
    陳宇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心裏把這妞兒吐槽了八百遍。
    “跟那個白月光一個德行！”
    他無奈地腹誹了一句，眼神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自己的指尖。
    看來，【回溯】是用不了了。
    有這麽個冰山美人杵在旁邊，別說觸碰了，他感覺自己呼吸聲大點都像是在犯罪。
    “行吧，蘇警官說了算。”
    陳宇訕訕一笑，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姿勢，這才慢悠悠地伸出手，解開了檔案袋上纏繞的線繩。
    一股陳舊紙張特有的黴味撲麵而來。
    他小心將檔案資料捧了出來。
    檔案很齊全。
    從出生證明，到曆年的學籍卡，再到家庭住址的變遷記錄，羅向東的一生，仿佛都濃縮在了這泛黃的紙頁裏。
    陳宇翻出了第一張照片。
    照片已經有些模糊，是個六七歲的男孩。
    他瘦得像根豆芽菜，臉色是那種長年不見陽光的蒼白。
    最讓陳宇在意的，是他的姿態。
    男孩微微佝僂著腰，腦袋深深地埋著，隻敢用眼角的餘光，怯懦地瞥向鏡頭。
    那不是麵對鏡頭的害羞，而是一種源於骨子裏的恐懼和自卑。
    陳宇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他放下照片，繼續向下翻找。
    第二張，是中學的畢業合照。
    陳宇一眼就找到了羅向東。
    無他，那種與整個世界格格不入的姿態，實在太過顯眼。
    依舊是瘦削的身形，依舊是駝著背低著頭，把自己縮在角落裏，想讓所有人都忽略掉他的存在。
    陳宇的心中，隱隱泛起期待。
    他有一種預感，自己今晚的猜測，即將被證實。
    他的動作，不由得快了幾分。
    高中的畢業照，形象依舊，怯懦自卑的氣質，仿佛已經刻進了他的骨髓裏。
    突然，一個硬皮的深藍色證書從檔案中滑落，“啪”的一聲掉在桌上。
    陳宇撿起來，打開。
    【心理學學士學位證】
    金色的字體，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有些刺眼。
    “嗯？”
    陳宇還沒來得及細想，緊接著，又一本一模一樣的證書掉了出來。
    【生物學學士學位證】
    “雙學位？”
    陳宇猛地抬頭，詫異地看向一旁的蘇清竹。
    蘇清竹顯然也有些意外，但她很快恢複了那副公事公辦的表情，語氣平淡地分析道：“國內頂尖大學，允許優秀學生輔修第二學位，這沒什麽好奇怪的。他主修生物學，選修心理學，說得通。”
    說得通嗎？
    陳宇心裏卻是一沉。
    一個從小自卑到骨子裏的人，為什麽要去鑽研最需要洞察人心的心理學？
    他沒有反駁，隻是默默地將證書放回，繼續翻動著手中的資料。
    找到了！
    他的呼吸，在這一刻陡然停滯！
    下麵這張照片，正是他今晚最想看到，也最期待看到的一張——
    江城大學，生物係，畢業合照！
    他幾乎是屏住呼吸，將那張覆著一層薄薄灰塵的照片，鄭重地拿了起來。
    照片上，是上百張朝氣蓬勃的年輕臉龐。
    陳宇的目光，如同一台最高精度的掃描儀，從左到右，從後到前，一寸一寸地掃過。
    一遍……
    兩遍……
    他的眉頭，越擰越緊，從一個“川”字，幾乎要變成一個“王”字。
    當他仔仔細細地看完了最後一張臉時，整個人都懵了！
    沒有！
    照片上，根本沒有那個他印象中怯懦自卑的羅向東！
    怎麽可能？
    這他媽是羅向東的檔案啊！畢業照裏怎麽可能沒有他本人？
    除非……
    陳宇心髒猛地一跳，急促地將照片翻了過來。
    照片背麵，用雋秀的鋼筆字，按照從前到後的座次，密密麻麻地標注著每一個人的名字。
    他的視線飛速掃過。
    終於，在第一排最中間，那個無可爭議的C位上，他看到了三個熟悉的字。
    羅向東！
    陳宇心中那不詳的預感瞬間攀升到了頂點，他顫抖著手，再次將照片翻了回來！
    目光死死鎖定在那個寫著“羅向東”名字的位置上。
    這一看，他的瞳孔，驟然收縮到了針尖大小！
    照片上的那個人……
    身材依舊消瘦，甚至比高中時更顯單薄，但那種氣質，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一張臉，長得極其……秀美！
    是的，就是秀美！
    皮膚白皙細膩，眉眼如畫，鼻梁高挺，唇紅齒白。
    他留著一頭烏黑的齊脖長發，發絲柔順地垂在臉頰兩側，更襯得那張臉小巧精致。
    此刻，他正親昵地挽著身邊一位白發蒼蒼的老教授的胳膊，臉上綻放著無比燦爛、自信的笑容！
    陳宇活了兩輩子，自認閱女無數，但這張臉，依舊讓他有片刻的失神。
    秀美！
    這不是一個能用來形容男人的詞。
    可放在他的身上，卻又那麽的……恰到好處。
    “呼……”
    陳宇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胸口劇烈起伏。
    他不願意承認。
    可那個瘋了一樣的想法，卻再也抑製不住地，如同火山噴發般，在他腦海裏轟然炸響！
    不！
    冷靜！
    一定還有別的線索！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照片再次翻到背麵，一個名字一個名字地仔細核對。
    “風……”
    “馮……”
    “豐……”
    他嘴裏念念有詞，將所有帶“feng”讀音的字都過了一遍。
    沒有！
    果然沒有！
    這上百個名字裏，沒有任何一個與“風”有關！
    一旁的蘇清竹，從始至終都在觀察著陳宇。
    她看到他從凝重，到震驚，再到此刻近乎失態的模樣，惹得蘇清竹也不禁泛起了濃濃的好奇。
    這張照片，到底有什麽問題？
    “美女警官，請問……”
    “叫我蘇警官！”蘇清竹冷冷地糾正道。
    “呃……蘇警官，”陳宇也懶得計較稱呼了，急切地問道：“這張照片上的人，警方核查過他們的曾用名嗎？”
    蘇清竹聞言，剮了他一眼。
    “你當戶籍係統是我們家開的？江城大學是全國頂尖學府，照片裏這百來號人，來自天南海北，一個個去原籍查有沒有曾用名？這工作量多大你想過嗎？”
    “而且，現在是淩晨三點！你覺得戶籍科的同事會為了你一個‘顧問’的猜想，連夜加班嗎？”
    “唉……行吧！”
    陳宇頹然地歎了口氣，他知道蘇清竹說的是事實。
    他放下照片，不甘心地繼續翻找著剩下的文件。
    當翻到最後一頁時，他抬起頭，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道：“為什麽沒有心理係的畢業照？”
    “你這不廢話嗎？”蘇清竹的語氣裏已經帶上了“看白癡”的味道，“羅向東是生物係的學生，檔案裏怎麽可能會有心理係的畢業照？他隻是輔修了課程，拿到了學位證而已！”
    陳宇心裏早就有了這個答案。
    問出來，不過是想宣泄一下心中那股幾乎要爆炸的憋悶。
    他的腦海中，兩幅畫麵在瘋狂交織。
    一幅，是那個從童年到高中，永遠駝背低頭，瘦弱又自卑的男孩。
    另一幅，是大學畢業照上，那個站在C位，留著長發，笑得比驕陽還要燦爛的“秀美”青年。
    這四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一個人，怎麽可能在短短四年裏，發生如此脫胎換骨的改變？
    那不僅僅是自信，那是一種從根源上的……蛻變！
    還有，那個“風”！
    凶手是不是“風”？
    到底有沒有“風”這個人？
    還是羅向東真的說的是“風”？
    如果有這個人！
    他在哪？
    如果是“風”在大學裏改變的羅向東。
    如果“風”不在生物係的合照裏……
    會不會……在心理係的合照裏？！
    這個念頭如同一道閃電，瞬間劈開了陳宇腦中的所有迷霧！
    他猛地轉頭，雙眼死死地盯著蘇清竹！
    “蘇警官，幫我個忙！”
    “天一亮，你立刻去一趟江城大學的檔案處！”
    “幫我調取，和羅向東同一屆，以及他上下兩屆，所有生物係和心理係的畢業合照！全部都要！”
    “拜托了！最晚，在今天下午節目播出之前，送到我的手上！”
    蘇清竹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命令式口吻，搞得一愣。
    她本能地想要抵觸，但看到陳宇那雙布滿血絲，卻又亮得嚇人的眼睛，再想起師父電話裏那句“無條件配合”的交代，到了嘴邊的拒絕，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我試試。”
    她咬了咬嘴唇，語氣有些艱澀，“都是十幾二十年前的老照片了，調取手續很繁瑣，而且我們警方去學校調取檔案，流程上也很複雜……”
    “蘇警官，這不是在商量。”
    “是通知。”
    說完，陳宇不再看蘇清竹的反應，轉身拿起了桌上那張詭異的畢業照。
    指尖，輕輕撫過照片上那個“秀美”的羅向東。
    一個更讓他毛骨悚然的念頭，浮上心頭。
    生物學……
    心理學……
    一個從小極度自卑，甚至可能存在性別認知障礙的人，同時鑽研這兩個學科。
    他到底……想做什麽？
    改造自己的身體？
    還是……
    創造一個……全新的“自己”？
    陳宇的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