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力那雙深邃的眼睛，在陳宇臉上停留了足足十幾秒。
    像是在用X光掃描，想把他從裏到外看個通透。
    會議室裏再次安靜了下來。
    嚴正的臉色已經黑得跟鍋底一樣，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再出聲反對。
    他了解陳宇，這小子雖然很古怪，但好像自從他出現以來，還沒有什麽事情是做不成的。
    “好。”
    韓力終於開口，隻說了一個字。
    顯然，一個非探員身份的陳宇，讓他去見最關鍵的當事人，風險很大。
    也不合規矩。
    但他卻站起身，對著張璐瑤說道：“璐瑤，你帶他過去。”
    “記住，一切以安全為前提。那裏是最高級別的看護區，不要出任何岔子。”
    張璐瑤站了起來，那雙漂亮的眼睛裏依舊帶著濃濃的懷疑，但她還是點了點頭：“明白，韓局。”
    她瞥了陳宇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說：我倒要看看，你個流氓能玩出什麽花樣來。
    陳宇心裏嘿嘿一笑。
    小妞，等會兒別驚掉下巴。
    ……
    穿過三道需要指紋和虹膜雙重驗證的合金門，一股濃重的消毒水味撲麵而來。
    這裏是整個秘密基地的最深處，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地板，連燈光都是慘白色的，安靜得讓人心裏發慌。
    “她就在裏麵。”
    張璐瑤停在一扇厚重的隔離門前，透過一小塊防彈玻璃朝裏看了一眼。
    “我再提醒你一次，她的精神狀態極不穩定，任何微小的刺激都可能導致她情緒崩潰，甚至自殘。你最好想清楚，你進去到底要幹什麽。”
    她這話說得，就像個操心的班主任在訓斥不聽話的刺頭學生。
    “放心，張大專家。”
    陳宇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我進去，就是跟她聊聊天，交個朋友。”
    交你個頭的鬼朋友！
    張璐瑤差點把這句罵出來，但還是忍住了。
    她深吸一口氣，對旁邊的警衛點了點頭。
    厚重的隔離門無聲地滑開。
    陳宇走了進去。
    房間裏很簡單，除了一張床，一個床頭櫃，就再沒別的東西。
    牆壁和地麵都鋪著柔軟的緩衝材料，防止病人傷害自己。
    床上，一個女人蜷縮著身體，像一隻受驚的刺蝟。
    她穿著寬大的病號服，頭發被剪得很短，露出的皮膚上布滿了大大小小、深淺不一的傷疤和紅腫的疙瘩。
    有些傷口像是剛剛愈合，透著猙獰的粉色；有些地方的皮膚，則像是被什麽東西腐蝕過一樣，呈現出一種蠟質般的褶皺。
    觸目驚心。
    陳宇臉上的痞笑，一點點收斂了起來。
    盡管這個女人被折磨得幾乎不成人形，但他依然能從那張蒼白消瘦的臉龐輪廓上，看出她曾經是個一等一的美人。
    五官精致，骨相極佳。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能想到，一個如此漂亮的女孩，會遭受這種地獄般的摧殘。
    她似乎察覺到了有人進來，身體抖得更厲害了，嘴裏發出意義不明的、嗬嗬的喘息聲。
    陳宇的心裏，一股無名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來。
    媽的。
    一群畜生。
    他慢慢地朝病床走過去，腳步放得很輕。
    “別怕。”
    他開口，聲音放得很柔。
    “我不是壞人。”
    那女孩聽到他的聲音，猛地抬起頭。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空洞，麻木，充滿了深入骨髓的恐懼，就像兩口枯死的深井，看不到一絲光亮。
    她看著陳宇，身體的顫抖稍微停頓了一下，隨即，像是看到了什麽更可怕的東西，她開始瘋狂地用頭撞擊身後的軟包牆壁，嘴裏發出淒厲的尖叫。
    “融化！融化！時間到了！時間到了！啊——！”
    門外的張璐瑤臉色一變，立刻就要衝進來。
    “別動！”
    陳宇頭也不回地低喝一聲。
    他帶著一種不容反抗的威嚴。
    張璐瑤的腳步硬生生停在了門口，滿臉的難以置信。
    陳宇沒再理會門外的人。
    他看著那個在崩潰邊緣的女孩，心裏隻有一個念頭。
    他要看看，到底是什麽樣的地獄，能把一個活生生的人，折磨成這個樣子。
    他伸出手，動作輕柔地，握住了女孩那隻因為恐懼而胡亂揮舞的手腕。
    她的皮膚冰涼，手腕瘦得硌人。
    在觸碰到她的瞬間，陳宇閉上了眼睛。
    心念一動。
    “係統，啟動【因果追溯】。”
    “目標：林麗。”
    “追溯範圍：近一年。”
    【收到指令。】
    【三級技能：因果追溯，啟動。】
    【因果節點鎖定：林麗。正在解析因果鏈條……解析完成。】
    【回溯開始。】
    轟——！
    一瞬間，陳宇感覺自己的大腦像是被一台超級計算機的洪流給狠狠衝刷了一遍！
    眼前的病房消失了。
    慘白色的燈光消失了。
    女孩的尖叫聲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無數碎片化的畫麵，像決堤的洪水一樣，瘋狂地湧入他的腦海！
    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感覺，他不再是陳宇，他仿佛化身成了一道無形的幽靈，飄蕩在時間的長河裏，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看著另一個人的過去。
    畫麵飛速閃爍。
    他看到了深夜無人的街角，一輛黑色的商務車悄無聲息地停下，幾個黑影將一個拚命掙紮的女孩拖上車。
    他看到了顛簸的船艙，十幾個和林麗一樣年輕漂亮的女孩擠在一起，眼神裏全是驚恐。
    畫麵陡然一轉。
    他看到了一片廣闊無垠的蔚藍大海。
    海的中央，坐落著一座被濃密熱帶植物覆蓋的島嶼。
    那座島，美得像一塊上帝遺落在人間的翡翠。
    鏡頭拉近，他清楚地看到，在島嶼邊緣的碼頭旁，立著一塊巨大的黑色岩石。
    岩石上，用鮮紅的顏色，刻著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翡翠島！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視線越過碼頭，向島嶼深處飛去。
    在島嶼的正中央，坐落著一片奢華到極致的建築群，那是一個融合了古典與現代風格的巨大莊園。
    莊園的大門上，懸掛著一塊巨大的牌匾。
    牌匾上，同樣刻著四個大字。
    蝶夢莊園！
    就是這裏！
    陳宇的精神高度集中，貪婪地吸收著每一個畫麵。
    下一秒，他被拉進了莊園內部。
    奢華的大廳，璀璨的水晶燈，穿著暴露的服務生，以及……一群戴著各式各樣華麗麵具的男人。
    這些男人，手裏端著紅酒，像是在逛菜市場一樣，在一個個女孩麵前走過。
    那些女孩，個個都美若天仙，身材火辣，但她們的表情，卻和病床上的林麗一模一樣。
    麻木，空洞，順從。
    他看到一個戴著金色獅子麵具的男人，隨手一指。
    一個女孩就被兩個壯漢帶走。
    他看到一個戴著銀色惡魔麵具的男人，獰笑著，將滾燙的蠟油滴在一個女孩光潔的後背上，女孩疼得渾身發抖，卻連一聲痛呼都不敢發出。
    他看到更多的女孩，被那些戴著麵具的“客人”們，用各種匪夷所思的方式玩弄著，虐待著。
    那不是發泄情欲。
    那是在玩弄牲畜，是在摧毀靈魂。
    他看到，在客人們的要求下，有的女孩拿起刀子，在自己手臂上劃出一道道血痕。
    有的女孩被迫跪在地上，學狗叫。
    有的女孩被強迫吞下一些五顏六色的藥丸，然後發出瘋子一樣的笑聲。
    地獄。
    這他媽就是人間地獄！
    陳宇感覺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一塊巨石壓著，喘不過氣。
    他想怒吼，想衝上去把那些戴著麵具的雜碎一個個撕成碎片。
    但他做不到。
    他隻是一個看客。
    畫麵再次切換，這一次，視角聚焦在了林麗的身上。
    他看到了她被綁架的全過程。
    看到了她在“訓練室”裏，是如何被剝奪尊嚴，被催眠洗腦，被****“服從是唯一美德”的變態理念。
    他看到了她第一次被帶到“客人”麵前，那深入骨髓的恐懼和屈辱。
    他看到了她因為一次小小的反抗，被關進水牢，泡了整整三天三夜。
    他看到了她被一個變態的“客人”選中，用燒紅的鐵烙，在她身上印下一個蝴蝶形狀的烙印。
    他看到了她終於被徹底摧毀，眼神變得和其他女孩一樣麻木。
    他看到了她被當成“廢蝶”，像垃圾一樣被丟到後勤區，幹著最髒最累的活。
    他看到了她在絕望中，偷偷藏起了一把水果刀。
    在那個暴雨的夜晚，她躲在無人注意的角落，將刀子，狠狠地捅向了自己的心髒。
    然後......
    她被發現了，被當成一個“垃圾”，扔進了茫茫大海，自生自滅。
    在最後一個畫麵裏，他看到了林麗躺在一個破筏子上，望著無邊無際的大海，她的臉上沒有了恐懼，沒有了痛苦，隻有一片死寂的絕望。
    那一刻，【因果共鳴】的效果被催發到了極致。
    陳宇不再是旁觀者。
    他就是林麗。
    他感受到了那種被全世界拋棄的冰冷。
    感受到了那種靈魂被徹底碾碎的虛無。
    感受到了那種連死亡都變成一種奢望的、無邊無際的……絕望。
    【回溯結束。】
    係統的提示音在腦海中響起。
    陳宇猛地睜開眼。
    眼前的世界，重新變回了那間慘白色的病房。
    被他握住手腕的女孩，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尖叫和掙紮，隻是呆呆地看著他，空洞的眼神裏，似乎有了波動。
    一滴滾燙的液體，從陳宇的眼角滑落，滴落在他自己的手背上。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濕的。
    他哭了。
    這個天不怕地不怕，在死亡遊戲裏都敢笑著拆炸彈的男人，哭了。
    門外，張璐瑤和那幾個警衛，全都看傻了。
    他們看到了什麽？
    這個剛才還一臉痞氣，吊兒郎當的家夥，隻是進去了不到兩分鍾，隻是握了一下病人的手，現在……竟然淚流滿麵？
    這是什麽情況？
    演戲？
    可那份發自內心的悲傷，那種幾乎要溢出來的痛苦，根本不可能是演出來的！
    張璐瑤的腦子徹底宕機了。
    就在這時，房間裏的陳宇，緩緩地，開口了。
    他看著麵前這個遍體鱗傷的女孩，也像是在對著空氣說話。
    “翡翠島……”
    “蝶夢莊園……”
    “我會……把那裏，夷為平地。”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