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言不發地走出酒吧，身後的門緩緩關上，隔絕了裏麵那個擦杯子的男人。
    黑市裏依舊混亂，叫賣聲、爭吵聲、還有若有若無的哭泣聲混雜在一起，構成了一副人間地獄的景象。
    “操蛋。”陳宇低聲罵了一句，“這老小子絕對沒安好心。”
    “他隻是個商人。”嚴正的聲音很沉，“商人逐利，風險和收益，他已經擺在明麵上了。”
    “明麵上？他差點就把‘送死’兩個字刻在臉上了。”
    陳宇吐槽道，“嚴隊，你就不覺得這事兒很扯淡嗎？泰坦小隊啊，聽著就比咱們牛逼的那種，都折在這裏了，就憑咱倆？”
    陳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嚴正。
    一個靠外掛續命的脆皮。
    一個經驗豐富但年紀擺在這兒的老探員。
    這組合去闖一個能團滅泰坦的副本，怎麽看都像是葫蘆娃救爺爺，一個一個去送。
    嚴正沒說話，隻是腳步加快了些。
    陳宇知道，這老探員心裏比誰都急。
    蘇清竹是他徒弟，她的傷勢，就是懸在他頭頂的倒計時。
    兩人快速穿過肮髒的下水道，回到中央廣場。
    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廣場上點著幾堆篝火，幸存者們麻木地圍坐著，空氣裏仍舊是絕望的味道。
    張璐瑤正抱著那把***手槍，蜷縮在一個廢棄報刊亭的陰影裏，像一隻受驚的貓。
    李晴依舊昏迷不醒，躺在她身邊。
    看到陳宇和嚴正回來，張璐瑤那緊繃的神經才稍微鬆懈了一點。
    “怎麽樣？找到醫生了嗎？”她急切地問。
    陳宇和嚴正對視了一眼，把情況簡單說了一遍。
    當聽到任務內容，以及“泰坦小隊團滅”這個信息時，張璐瑤的臉色變得慘白。
    “不行！這絕對不能去！這就是個騙局！那個老板就是要你們去送死！”
    “我們有的選嗎？”陳宇反問，“不去，清竹的手臂就廢了，接著就是感染，高燒，死亡。去，九死一生。你選哪個？”
    張璐瑤啞口無言。
    這道選擇題，根本沒有正確答案。
    “我跟你們一起去。”張璐瑤咬著牙說。
    “你拉倒吧。”陳宇直接拒絕，“你留下來，保護李晴和清竹。這裏同樣不安全，那些人的眼神，都他媽跟餓狼一樣。槍你拿著，誰敢靠近，不用警告，直接打殘。”
    陳宇的語氣不容商量。
    他們把昏迷的李晴和重傷的蘇清竹藏得更深了些，用一些破爛的帆布和木板做了簡單的偽裝。
    “記住，”臨走前，陳宇看著張璐瑤，“相信任何人，都是把命交出去。除了我們自己，誰都別信。”
    張璐瑤重重地點頭，抱著槍的手更緊了。
    陳宇和嚴正不再耽擱，按照腦子裏記下的地圖，朝著城市邊緣的工業區走去。
    越走，周圍的建築就越是破敗，人煙也越發稀少。
    最後，他們在一片巨大的廢墟前停下了腳步。
    【舊日工廠】。
    斷壁殘垣，鋼筋裸露，巨大的煙囪像一根指向天空的黑色墓碑。
    整個廠區籠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就是這裏了。”嚴正沉聲道。
    兩人找到那個被半埋在瓦礫下的鋼鐵大門，門邊的讀卡器上落滿了灰塵。
    陳宇拿出那張黑色的磁卡，吹了口氣，插了進去。
    “滴——”
    一聲輕響後，是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
    “哐……當……”
    沉重的鋼鐵大門，緩緩向內打開了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
    門後，是深不見底的黑暗。
    “走吧。”陳宇率先走了進去。
    嚴正緊隨其後。
    當兩人都進入後，身後的鋼鐵大門“轟”的一聲，自動關上了。
    工廠內部比外麵看起來還要破敗，到處都是扭曲的金屬，破碎的傳送帶，和深不見底的坑洞。
    “小心腳下。”嚴正提醒道。
    陳宇點點頭，一邊走，一邊伸出手，觸碰著身邊冰涼的牆壁。
    【回溯】！
    無數混亂的畫麵湧入腦海。
    尖叫，哀嚎，金屬撕裂身體的聲音……
    一個男人慘叫著被卷入巨大的齒輪，瞬間變成一灘肉泥。
    一個女人奔跑著，腳下的地板突然裂開，她掉了下去，深坑裏傳來骨頭碎裂的聲音。
    一個臉上帶著刺青的壯漢，瘋狂地用拳頭砸著一扇打不開的門，下一秒，天花板上伸出無數鋼刺，將他紮成了篩子。
    這些，應該就是那個老板口中的“清理程序”。
    而那些畫麵裏的人影，應該就是死在這裏的玩家，所謂的“數據殘影”。
    “這地方，每走一步都可能觸發陷阱。”陳宇將自己看到的畫麵告訴了嚴正。
    嚴正的麵色更加凝重。
    兩人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沿著一條相對完整的路往前探索。
    就在他們即將進入一個稍微開闊點的車間時。
    “咻！”
    “咻！”
    兩道破空聲，從頭頂的黑暗中傳來！
    陳宇想也不想，直接一個懶驢打滾，撲向旁邊。
    嚴正的反應也極快，就地一矮身，同時拔出了腰間的刀。
    “鐺！”
    “鐺！”
    兩把黑色的飛刀，深深地釘在了他們剛才站立的金屬板上，刀柄還在微微顫動。
    有人！
    兩人同時抬頭，目光猛地向上掃去。
    隻見頭頂縱橫交錯的管道陰影裏，幾個黑影一閃而過，動作快得像狸貓。
    緊接著，不等他們做出更多反應，四個黑影從不同的方向悄無聲息地撲了下來！
    一個手持短刃，直刺陳宇的後心！
    一個甩出鏈條，纏向嚴正的脖子！
    另外兩人，則封死了他們所有的退路！
    這配合，天衣無縫！
    這些人是專業的殺手！
    嚴正不愧是老刑偵，危急關頭，不退反進，身體猛地撞向旁邊的機器，躲開鏈條的同時，抬手就是一刀！
    “嗖！”
    那個甩出鏈條的黑衣人悶哼一聲，動作慢了半拍。
    而陳宇這邊，他仗著比常人更快的反應速度，在短刃及體的瞬間，強行扭轉身體，用手臂硬生生扛了一下。
    “嘶——”
    刀刃劃破衣服，留下一道血痕。
    劇痛傳來，但陳宇也借此拉開了距離。
    雙方的第一次交鋒，隻在電光火石之間。
    陳宇和嚴正背靠背，氣喘籲籲，警惕地看著將他們包圍的四個黑衣人。
    這四個人，全都穿著緊身作戰服，臉上蒙著黑布，隻露出一雙眼睛，散發著不帶任何感情的光。
    “媽的，陰魂不散。”陳宇捂著流血的手臂，低聲罵道。
    不用問也知道，這些人，八成就是黑市裏另一個接了任務的隊伍。
    隻是這出場方式，也太不講武德了，上來就下死手。
    就在這時，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從車間深處傳來。
    一個同樣穿著黑色作戰服，但沒有蒙麵的女人，緩緩走了出來。
    她身材高挑，手裏把玩著兩把造型奇特的弧形短刀，臉上帶著玩味。
    “喲，反應挺快嘛。”女人開口了，“我還以為能直接收工呢。”
    她掃了一眼嚴正手裏的手術刀，又看了看陳宇。
    “一個老家夥，一個愣頭青。就是你們，在迷宮裏幹掉了陳泰那幫廢物？”
    陳宇心裏咯噔一下。
    “你們是誰？”嚴正舉著刀，穩穩地對準女人。
    “我們？”女人笑了，“自我介紹一下，‘刺蛇’小隊，專門負責……清理門戶。”
    刺蛇？
    陳宇想起來了，之前在廣場上聽那些幸存者閑聊時，提到過這個名字。
    黑市裏最臭名昭著的隊伍之一，心狠手辣，接活不看報酬，隻看樂子。
    沒想到，他們也接了黑市老板的任務。
    “清理門戶？”陳宇抓住了她話裏的關鍵詞，“你們跟泰坦小隊一夥的？”
    “跟他們？”女人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不不不，我們是獵犬，他們……也是獵犬。隻不過，是兩條不同主人的獵犬罷了。”
    這話的信息量有點大。
    陳宇還沒來得及細想，女人又開口了。
    “好了，閑聊結束。”她手裏的短刀挽了個刀花，“把你們拿到的‘鑰匙’交出來，然後自殺。我可以讓你們死得痛快點。”
    鑰匙？
    陳宇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她說的是那張黑色的磁卡。
    看來，他們的任務目標是一樣的。
    “如果我說不呢？”陳宇說。
    “那我就隻能……親自動手，把你們一寸一寸地拆開，自己找了。”女人的語氣很平淡，但話語裏的殘忍卻讓人不寒而栗。
    車間裏的氣氛，瞬間壓抑到了極點。
    就在雙方劍拔弩張，大戰一觸即發之際。
    “嗡——”
    整個工廠，突然開始劇烈地震動起來！
    牆壁上，天花板上，一盞盞紅色的警報燈毫無征兆地亮起，發出刺耳的蜂鳴！
    一個宏大、不帶任何感情的機械音，響徹了整個廠區。
    【檢測到多名未授權單位入侵……】
    【安保協議…等級提升…】
    【……啟動“清理程序”。】
    【場地封鎖。所有入侵單位……格殺勿論！】
    “轟隆隆！”
    他們來時的那扇大門，以及車間所有的出口，同一時間落下厚重的鋼鐵閘門！
    刺蛇小隊的女隊長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操！”她低聲罵了一句，顯然也沒料到這個變故。
    陳宇和嚴正的心，也沉了下去。
    這下好了。
    前有狼，後有虎，現在連籠子都給焊死了。
    這他媽還怎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