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亮看著陳宇，那張溫和的臉上，笑容愈發濃鬱。
    他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拉開椅子，自己先坐下了，還順手給陳宇倒了一杯熱茶，推了過去。
    “嚐嚐，雨前龍井。在這鬼地方，這玩意兒可比黃金還貴。”
    陳宇沒動。
    他現在看這杯茶，都覺得裏麵可能下了毒。
    “我明白了。”
    陳宇重複了一遍。
    “我明白你個大頭鬼啊！”
    這是陳宇內心的真實咆哮。
    他明白個屁！
    高亮剛才湊到他耳邊，就說了一句話。
    “這場戲，是演給‘樓上’的觀眾看的。”
    就這麽一句神神叨叨的話，換誰誰能明白？
    可陳宇是誰？他是職業的！
    好吧，是穿越前差點成為職業的。
    在警校的時候，他就專門研究過臥底的心理素質課程。
    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當你無法理解狀況時，不要暴露你的無知，要裝作你已經洞悉了一切。
    這叫“信息差偽裝”。
    說人話就是，不懂裝懂，氣勢上先壓倒對方。
    所以，陳宇的臉上，是那種“原來如此，一切盡在掌握”的表情。
    他心裏想的是：媽的，樓上？樓上是觀察者？還是那個狗屁管理員？你演戲就演戲，拉著我幹嘛？我這身傷可是貨真價實的！醫藥費你報銷啊？
    高亮顯然對陳宇的“一點就透”非常滿意。
    他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熱氣。
    “你比我想象的還要聰明。我本來還準備了一大套說辭。”
    “省省吧。”陳宇終於動了，他拖著那把椅子，反著坐了上去，雙臂搭在椅背上，這個姿勢能讓他稍微舒服點，“直接說，你的目的。”
    “目的？”高亮笑了，“我們的目的，不是一直都很一致嗎？”
    他伸出一根手指，向上指了指天花板。
    “把他們，拉下來。”
    陳宇沒有說話，心裏卻在瘋狂吐槽。
    大哥，你這套路也太老了吧？又是屠神又是反抗的，中二病犯了？
    “銀鈴，不是我的敵人。”高亮終於開始解釋，“至少，不完全是。”
    “她和雷耀陽不一樣。雷耀陽是‘監視者’裏最忠誠的狗，而銀鈴……是一條想要咬主人的狗。”
    “所以你們就合作了？”陳宇問。
    “談不上合作，隻是互相利用。”高亮說道，“她需要一個契機，一個讓她能夠名正言順地清除異己，並且還能在‘觀察者’麵前邀功的契機。而我，需要她幫我傳遞一些……錯誤的情報。”
    陳宇的腦子飛速運轉起來。
    他懂了。
    高亮把垃圾場的位置賣給銀鈴，不是為了害他們。
    他是故意把垃圾場這個“可能存在出口”的地點，通過銀鈴這個“監視者”，捅到“觀察者”那裏去！
    而他剛才對陳宇小隊的實力描述，看似精準，實則充滿了誤導。
    “現在基本是個廢人”、“腦子一根筋”、“三個女的”。
    這種描述，會讓高高在上的“觀察者”產生一種什麽樣的印象？
    ——一群烏合之眾，靠著運氣和一點小聰明幹掉了雷耀陽，現在躲在一個自以為安全的角落裏苟延殘喘。
    尤其是陳宇這個“變異樣本”，身受重傷，已經失去了威脅。
    傲慢，是最高效的麻醉劑。
    “你把我們當成了誘餌。”陳宇說出了結論。
    “不，不是誘餌。”高亮搖了搖頭，糾正道，“你是舞台的C位，是聚光燈下的主角。而銀鈴，還有接下來可能會被‘出口’這個消息吸引來的所有人，都是你的配角。”
    “我可去你的C位吧。”陳宇心裏罵道，“老子現在隻想躺ICU。”
    “你到底想幹什麽？”陳宇感覺自己的腦細胞快不夠用了，跟這些心眼多得像蜂窩煤的家夥打交道，太累了。
    “孤城，就像一個巨大的服務器。玩家是數據，監視者是權限高一點的管理員，觀察者是後台工程師。”高亮站起身，在房間裏踱步，“但這個服務器，有一個後門程序，一個BUG。這個BUG，就是所謂的‘出口’。”
    “這個BUG，觀察者們知道，但他們找不到，也無法修複。因為這個BUG，和整個服務器的底層代碼綁定在一起。強行修複，會導致整個服務器崩潰。”
    “上一屆的冠軍，那個活著離開孤城的人，他並沒有真正離開。他隻是找到了這個BUG，進入了‘後台模式’，成了新的‘觀察者’，甚至……更高。”
    高亮的話，像一顆顆炸彈，在陳宇的腦海裏引爆。
    “而你們現在所在的垃圾場……”高亮停下腳步，看著陳宇，“就是上一屆冠軍，當年找到BUG的地方。所以，這裏才是真正的監控盲區。”
    “你把這個情報告訴銀鈴，告訴‘觀察者’，不怕他們搶先？”陳宇皺著眉。
    “他們找不到的。”高亮自信地笑了，“那個BUG的觸發方式，隻有我知道。我把地點告訴他們，是想讓他們幫我做一件事。”
    “什麽事？”
    “清理垃圾。”高亮說，“孤城裏的玩家太多了，監視者小隊也太多了。魚龍混雜，會幹擾我的計劃。我需要一個相對幹淨的環境，來執行最後一步。”
    “銀鈴會借著‘搜尋出口’的名義，對其他監視者小隊，或者不聽話的玩家團隊動手。而‘觀察者’會默許這一切，因為他們也想看看，到底是誰，能在垃圾場這片渾水裏，摸到那條大魚。”
    “而你，陳宇。”高亮走回陳宇麵前，俯下身，“你就是那條最關鍵的魚餌。你的存在，你的‘變異’，你的‘弑神’戰績，會讓他們放下所有的戒心，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你和你小隊的身上。”
    “他們會看著你，看著你如何和銀鈴周旋，看著你如何絕地求生。他們會以為，一切都在他們的劇本裏。”
    “但他們不知道，真正的演員，是我。”
    “而你……”高亮拍了拍陳宇的肩膀，“從現在開始，你也是了。”
    陳宇沉默了。
    他感覺自己好像被人一棍子打暈，然後強行塞進了一部燒腦懸疑大片的劇組裏，還被按頭當了男主角。
    劇本沒有，台詞全靠現編，演砸了就得死。
    刺激。
    太他媽刺激了。
    “我有什麽好處？”陳宇抬起頭，很現實地問道。
    演戲可以，出場費得給夠。
    “好處？”高亮直起身，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小的金屬噴霧瓶，丟給陳宇，“這是孤城裏最高價的軍用醫療噴霧，不管多重的外傷，噴上一點，三個小時內保證你活蹦亂跳。算是預付的定金。”
    陳宇接過噴霧瓶，入手沉甸甸的。
    這玩意兒在黑市上，有價無市。
    “成交。”陳宇把噴霧揣進兜裏，“劇本呢？下一步我該怎麽演？”
    “你不需要劇本。”高亮說，“你隻需要做你自己就行了。憤怒，不甘，想找我報仇……你怎麽想，就怎麽表現。你表現得越真實，‘樓上’的觀眾就看得越過癮。”
    “你就安心在垃圾場養傷，等著看戲。銀鈴會幫你解決掉很多麻煩。等到時機成熟，我會來找你。”
    “最後一個問題。”陳宇站起身，準備離開，“那個‘管理員’，混在玩家裏的臥底，你知道嗎？”
    高亮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沉默了幾秒鍾，皺眉問道。
    “你......你說什麽？”
    “沒什麽！”
    陳宇露出冷笑，推開門，走了出去。
    憑啥隻有你們能跟我打啞謎？我就不行？
    給你個重磅但不確認的炸彈，自個猜去吧！
    陳宇拖著疲憊的身體，穿過喧鬧的人群。
    他現在的腦子比他的身體還亂。
    高亮和銀鈴的合作，觀察者的算計，神秘的管理員……
    這盤棋，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也複雜得多。
    他現在就像是棋盤上的一顆小卒，被推著過了河，再也無法回頭。
    “嘿，小子。”
    一個急促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陳宇轉身看去，是個酒保打扮的年輕人。
    “有事？”陳宇現在沒心情跟他扯淡。
    “老板叫我提醒你一句！”酒保像是在傳達命令。
    “你想說什麽？”陳宇問。
    “他說，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從來都不是來自你的敵人。”
    “小心你身邊的人。”
    “尤其是那個，你最信任的人。”
    說完，酒保轉身就走。
    陳宇站在原地，感覺一股寒氣升起。
    他腦子裏瞬間閃過好幾張臉。
    嚴正、李晴、蘇清竹、張璐瑤......
    誰？
    他說的“最信任的人”，到底是誰？
    他為什麽要提醒自己？
    等等，所以高亮聽明白了我的話？
    或是猜到了什麽？
    “媽的……”
    陳宇低聲罵了一句，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一步步走進了黑暗裏。
    高亮這個人，還真是深不可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