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宇的問話格外清晰。
    他沒有理會傑克已經崩潰的情緒。
    也沒有像其他女孩那樣，沉浸在悲劇故事裏。
    他隻抓住了最核心的邏輯漏洞。
    一個足以推翻傑克所有說辭的漏洞。
    “為什麽？”
    陳宇重複了一遍。
    “訓練她的目的，是殺鄭豪。”
    “她殺了訓練她的人，卻放過了真正的仇人。”
    “這說不通。”
    地下室裏，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陳宇身上。
    李晴她們剛才還滿心同情。
    現在被陳宇這麽一問，也反應過來了。
    對啊。
    安妮被培養成複仇工具。
    結果她殺了工具的製造者。
    卻對最終目標無動於衷？
    這不就是典型的“出廠設置錯誤”嗎？
    傑克的哭聲停了。
    他抬起頭，深深地看了一眼陳宇。
    過了很久。
    他才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天意弄人。”
    傑克的聲音沙啞。
    “我哥哥嫂子也無法料到之後發生的事。”
    【哦豁？還有後續？】
    陳宇心裏吐槽了一句。
    他就知道，這事兒沒這麽簡單。
    “發生了什麽？”林冰追問道。
    “鄭豪，他消失了。”
    傑克靠在牆上，整個人都頹了。
    “就在我哥哥嫂嫂將安妮訓練完成時。”
    “他們才發現，鄭豪那個畜生，消失了！”
    “我們都以為，他是玩膩了，去別的地方找樂子了。”
    “我哥甚至還因此變得更加瘋狂。”
    “他覺得，訓練安妮的時間太長了，也悔恨為什麽沒有時刻盯著那個變態。”
    傑克的臉上，再次浮現出痛苦。
    蘇清竹她們的心又揪了起來。
    “那他到底去哪了？”李晴忍不住問。
    “他被抓了。”
    傑克說出了一個讓人意外的答案。
    “虐待完我嫂子之後沒多久。”
    “但不是因為我嫂子的事。”
    “而是因為他虐待其他人。”
    “失手把人打死了。”
    “對方有點背景，事情鬧大了。”
    “他被判了二十年。”
    李晴張了張嘴：“這麽巧？又是二十年？”
    “是啊，就是這麽巧。”
    傑克苦笑。
    “我哥哥嫂嫂把一切都賭在了安妮身上。”
    “結果，還沒等安妮‘出鞘’。”
    “他們的仇人，就自己進去了。”
    “這比殺了他，還讓他們難受。”
    “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努力，都成了笑話。”
    陳宇摸了摸下巴。
    這個解釋，倒是能說得通。
    目標沒了，訓練自然就失去了意義。
    兄嫂的絕望和瘋狂可以理解。
    安妮的反抗，也找到了更強的動機。
    但……
    “不對啊。”
    陳宇又發現了新的問題。
    “就算他進去了，二十年後也會出來。”
    “而時間，也和安妮出師的時間差不多吧？”
    “安妮為什麽要殺你哥嫂，而不是去殺鄭豪呢？”
    “他們，訓練了安妮二十年，也等了二十年，就算那時**豪還沒有出獄，但時間也不會太久！”
    “這點時間，他們都等不了嗎？”
    這個問題，比剛才那個更加尖銳。
    所有人都看向傑克。
    是啊，為什麽不等？
    對一個被訓練了十幾年的殺手來說。
    二十年的等待，不算什麽吧。
    【安妮殺傑克哥哥嫂嫂的動機，可以是被折磨這麽多年的報複，或者是情緒爆發，激情殺人。】
    【但從小根深蒂固的複仇種子已經被種下了，鄭豪也應該死在她手裏才對！】
    【可為什麽她甚至到現在，都還沒有出手？】
    【除非……她根本就不想報仇。】
    陳宇心裏閃過一個念頭。
    但傑克接下來的話，卻推翻了他的猜想。
    並且，將一個更加恐怖、更加令人作嘔的現實，血淋淋地揭開。
    “因為……沒用了。”
    傑克的聲音在發抖。
    “等他出來，一切都晚了。”
    “沒有人知道，他在監獄裏到底經曆了什麽。”
    傑克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語言。
    但臉上的表情，卻難以掩飾由心的惡心。
    “但安妮，無法報仇了。”
    “出獄後的鄭豪，已經對女人……”
    “不感興趣了！”
    話音落下。
    地下室裏一片詭異的安靜。
    幾個女孩都愣住了。
    啥玩意？
    不感興趣了？
    李晴第一個沒忍住。
    “我靠，這是什麽虎狼之辭？”
    “難道在監獄裏……被撿了肥皂？”
    “口味變了？”
    蘇清竹和張璐瑤的表情也變得很古怪。
    這轉折，也太離譜了吧。
    從一個殘暴的強暴犯，變成了一個……gay？
    【這劇情，不去拍個電影可惜了。】
    陳宇心裏瘋狂吐槽。
    然而，傑克卻搖了搖頭。
    他看著李晴，加重了語氣。
    那語氣中的嫌惡，幾乎要溢出來。
    “不。”
    “你理解錯了。”
    “不光是女人。”
    “他對任何活著的人，都不感興趣了！”
    轟！
    這句話，讓在場所有人的腦子都炸了。
    什麽叫……對任何活著的人，都不感興趣了？
    那他感興趣的是什麽？
    一個可怕到極點的猜測，浮現在每個人的心頭。
    讓人渾身發冷，胃裏翻江倒海。
    “他……他……”
    李晴的臉都白了。
    她想說出那個詞，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沒錯。”
    傑克替她說了出來。
    “就是你想的那樣。”
    他閉上眼，似乎不願回憶那惡心的畫麵。
    “出獄後的鄭豪，徹底變了。”
    “他變得更加有錢，也更加變態。”
    “他開始通過暗網，發布各種高額訂單。”
    “從世界各地，‘買人’。”
    “年輕的，漂亮的，男女都有。”
    “但他不是為了……活的。”
    傑克的聲音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嫌惡。
    “他會把那些人，活活地折磨死。”
    “用各種匪夷所思的手段。”
    “之後……”
    傑克停住了。
    他幹嘔了一下。
    “之後……他才開始享用。”
    “享用……那些屍體。”
    眾女瞬間變得臉色慘白，胃裏一陣翻騰。
    隻有張璐瑤，雖然同樣麵色難看。
    但作為心理專家，她強迫自己保持冷靜。
    “戀屍癖……”
    “而且是虐殺型的戀屍癖……”
    張璐瑤的聲音都在抖。
    “死變態！”
    “他已經不是個人了！”
    “是徹頭徹尾的反人類的怪物！”
    地下室裏的空氣，仿佛都變得汙濁不堪。
    那種從心理到生理的極致惡心感。
    讓所有人都感到窒息。
    陳宇也皺緊了眉頭。
    他辦過不少案子，見過各種各樣的變態。
    但這種級別的……
    聞所未聞。
    【這特麽的……真是開了眼了。】
    他終於明白了。
    徹底明白了。
    為什麽安妮的複仇計劃會破產。
    為什麽傑克會說“沒用了”。
    安妮被培養成的，是一件“美人計”武器。
    她的身體，她的魅力，是她複仇的資本。
    她需要接近鄭豪，引誘他，然後在他最沒有防備的時候，殺了他。
    可是。
    當她的目標，變成一個隻對屍體感興趣的怪物時。
    這一切，還有什麽用？
    一個活生生的，千嬌百媚的大美女。
    在鄭豪的眼裏，可能還不如一具冰冷的屍體有吸引力。
    她根本無法接近目標。
    她的“武器”，在敵人麵前，徹底失效了。
    這條複仇之路，從一開始，就被堵死了。
    何其諷刺。
    何其悲哀。
    “我明白了。”
    陳宇長出了一口氣。
    “所以，安妮在得知這個消息後，徹底絕望了。”
    “她唯一的生存意義，就是複仇。”
    “當複仇變得不可能時，她的世界就崩塌了。”
    “對她來說，訓練她的兄嫂，和毀了她人生的鄭豪，沒什麽區別。”
    “都是讓她痛苦的根源。”
    “所以，她殺了他們，然後消失了。”
    傑克的身體在顫抖。
    他沒有說話，但他的反應，已經默認了陳宇的推斷。
    地下室再次陷入了沉默。
    但這一次，不再是悲傷。
    而是一種……對人性之惡的戰栗。
    過了許久。
    傑克才再次開口。
    “這二十年，我除了尋找安妮的下落。”
    “剩下的時間，就是搜集鄭豪的犯罪記錄。”
    “我想把他送進監獄，送上電椅。”
    “可是……我一無所獲。”
    傑克的聲音裏充滿了無力感。
    “他太狡猾了，也太有錢了。”
    “所有的事情，都通過暗網和中間人完成。”
    “所有的痕跡，都被清理得幹幹淨淨。”
    “我找不到任何能給他定罪的證據。”
    “我甚至……連他那些交易的受害者屍體都找不到。”
    陳宇點了點頭。
    這不奇怪。
    能玩這麽大的，背後肯定有龐大的勢力在支持。
    想靠一個探員的力量去撼動，無異於螳臂當車。
    整個故事，到這裏，終於完整了。
    所有的邏輯，都閉合了。
    一個持續了四十年的家族悲劇。
    一個扭曲的複仇計劃。
    一個淪為怪物的惡棍。
    一個被命運徹底摧毀的女孩。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那個逍遙法外的變態富豪——鄭豪。
    但陳宇知道，事情還沒完。
    他從這團亂麻中，敏銳地抓住了那根最關鍵的線。
    他看著傑克，忽然問道：
    “安妮，確定是從‘晨光之家’孤兒院領養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