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寺廟主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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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山勇是京都一家寺廟的主理人,同時也是一位靈異愛好發燒友。
    雖然他的家裏世代經營著一間寺廟,但他從小就對那些鬼怪極為感興趣,總被同學們視為異類。
    “你們知道嗎?我可以和鬼魂交朋友。我不需要淨化他們,他們說了這樣待在人間很舒服也很自由。投胎轉世的話還要經曆痛苦,而作為遊魂,既不用上學寫作業,也不用上班看領導臉色,多自由自在。”
    “老師,秋山勇又在說嚇人的話!”
    “秋山勇,你家分明是寺廟的繼承人,你卻總喜歡跟鬼魂打交道,你這個怪胎、異類!”
    “身為寺廟的繼承人,你難道不應該淨化鬼魂、保護我們活人嗎?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宿命和任務?”
    “秋山勇是怪胎!大家都不要和他玩!”
    “怪胎又來了,我們用石頭丟他!”
    不知被欺負了多少回,秋山勇漸漸變得不再喜歡與他人分享,甚至不願意上學、參加任何社交。
    他躲在寺廟的後山上,與那裏的動物為伴,對著山間蕭瑟的風呢喃低語,講述自己感興趣的事。
    “阿勇,吃飯了,快回來!”
    母親的聲音在山間回蕩,秋山勇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塵土,對著空無一物的樹杈說:
    “那就這樣吧,我明天再來陪你,我媽媽叫我吃飯了。你放心,我不會繼承父親的寺廟,也不會強行淨化你們,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這是我的承諾。”
    秋山勇說完,帶著歡快的步伐跑下山去。
    在櫻花國,寺廟的主人可以結婚生子、吃肉,寺廟對他們來說更像是一門生意,可以父傳子、子傳孫。
    秋山勇的父親雖然剃著光頭,但穿西裝的時間多過於穿僧袍;母親很賢惠,幫著打理寺廟,可他的心卻根本不在家族產業上。
    “阿勇,截至今天,你休學已經整整滿一年了,還沒有調整好狀態嗎?以你現在的年齡,還是要和同齡人在一起。每天在深山裏以動物為伴,以後走向社會怎麽跟人溝通啊?”
    秋山勇的母親一邊給他盛飯,一邊苦口婆心地嘮叨。
    他的父親對著麵前的米飯拜了拜,拿起筷子說:“不上學不要緊,但你必須得學會打理寺廟。以後我上了年紀,你就要成為這裏的主理人,幫助村裏的鄉親們做法事、除惡靈、超度亡者的靈魂。還有,你最近沒有再生出那種奇怪的念頭了吧?”
    父親所說的“奇怪念頭”,就是他小時候說過的“要以鬼魂為伴,不願繼承家裏的寺廟”。
    “父親,沒有了,我最近上山大多時間都在打坐,鍛煉心性。”
    秋山勇撒謊了,麵對嚴厲的父親,他沒有勇氣說出真實想法,三兩口吃完飯便回到房間。
    每天除了到後山與鬼魂為伴,他唯一的愛好就是在本子上塗鴉畫畫。
    他將自己看到的鬼魂付諸畫筆,那些鬼魂的樣子五花八門,但統一有一個特點:無害,用櫻花國的話說就是“卡哇伊”。
    “這是阿一,這是阿二,這是阿紅……休學的這一年裏,我又重新認識了三位朋友,他們才是最懂我的,也隻有他們支持我的想法。鬼魂為什麽非要被淨化、被超度呢?就像我們孩子為什麽非要去學校學習?難道人生就沒有其他選擇了嗎?”
    秋山勇一邊想著,一邊畫出今天認識的新朋友,一隻有著大大腦袋、長長獠牙的鬼怪,他給新朋友起名叫“阿紅”,因為它全身上下都是通紅色的。
    “紅說它喜歡吃寺廟裏的蠟燭,特別是神殿裏佛前供的那些。明天多帶一些去給它吃。”
    秋山勇睡著後,佛堂大廳裏,他的父親做完晚課,跟妻子小聲聊天。
    “阿勇這孩子真讓人擔心,他每天都往後山跑。我聽我父親說,後山住著一隻非常凶惡的惡鬼,我很擔心他被惡鬼盯上,那孩子太善良、心思單純,很容易被鬼怪利用。”
    秋山勇的母親說起這個話題,同樣愁眉不展。
    “說的是啊,那孩子似乎從小就能看見一些別人看不見的東西,可他偏偏心地又那麽善良單純。不過還好,寺廟裏有父親布下的結界,後山的鬼怪應該沒辦法傷害到他。”
    “但願如此,真希望阿勇盡快成熟起來。這不光關係到我們寺廟的傳承,還有整個村子村民的安全。一旦那個惡鬼獲得自由,勢必生靈塗炭、血流成河啊。”
    秋山勇的爸媽說起兒子,語氣裏滿是擔憂,可他們也不算太過擔心,畢竟寺廟裏還有最後的屏障,隻要屏障不破,後山那些鬼怪就別想離開此地,為禍人間。
    次日清晨,秋山勇起得很早。父親正在做早課,母親外出到村裏趕集買菜。
    他看家中無人,溜到寺廟佛堂大殿,將佛像前供著的幾根碩大蠟燭全部拔起,吹滅後塞進書包裏。這些是他帶給新朋友的禮物,希望對方能喜歡。
    就在秋山勇拿走所有蠟燭後,一陣詭異的陰風吹進佛堂,吹得他打了個哆嗦,但他沒太在意,繼續往後山跑去。
    他沒看到的是,在他前腳剛離開佛堂,供桌前的佛像麵部忽然出現了一道突兀的裂縫。
    “阿紅!阿紅!我帶來了你最喜歡吃的蠟燭,是佛堂前供著的蠟燭哦!”
    秋山勇按慣例來到後山,喊著新朋友的名字,將書包放在地麵,取出那幾根佛像前的蠟燭。
    “阿勇,你真的帶來了?我宣布,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朋友!你說你不願意繼承那座寺廟、不願意當主持,放心,我會幫你的!”
    全身通紅、腦袋極大的鬼怪忽然憑空出現,它一手一個拿起佛前蠟燭,像吃飯團似的塞進嘴裏大口咀嚼。
    秋山勇看它的模樣,有那麽一刻甚至懷疑起蠟燭的味道來,他自己也很想嚐一口。
    吃完蠟燭,阿紅打了個飽嗝,拍拍肚皮,下一刻它的身體開始出現變化,原本的五短身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高長壯,不一會兒變成了一尊身高三米、虎背熊腰、麵目猙獰的巨大惡鬼。
    “這、這是阿紅嗎?這還是你嗎?”
    秋山勇被對方的變化嚇到,一屁股坐在地上,說話都有些結巴。
    “是我,當然是我啊,阿勇,多謝你的蠟燭,我現在擁有無窮的力量!你不願意做的事,沒人能強迫你,沒有人!你在這裏等著,我會幫你完成心願的!”
    阿紅說著,呼啦一聲飛上天空,身影如同一顆燃燒的流星,朝村子方向落去。
    “阿紅,你要去哪裏?等等我!”
    秋山勇內心忽然生出不祥的預感,他背上書包,在小動物們的陪伴下開始下山。可今天不知怎麽了,平時閉著眼睛都能走完的山路,今天卻花了幾乎三倍的時間才走完。
    “呼呼呼……”
    秋山勇好不容易跑出後山,可當他踏入村子門口時,卻再也挪不動腳步了。
    村口到處都是血,平日裏熟悉的村民和鄉親都倒在血泊中,仿佛已經沒有了呼吸。房屋多半垮塌,道路坑坑窪窪,牲畜和家禽同樣倒在血泊裏,殘破不全。
    “父親!母親!”
    秋山勇心髒猛地一揪,撒腿往家裏跑去。可當他回到寺廟,眼前的一幕令他難以置信。
    寺廟佛堂已完全被夷為平地,化作廢墟,佛像隻剩下底座,磚瓦堆下伸出半截手臂,他從那滿是粗繭的手掌判斷,那屬於他的母親。
    “不!不!不要啊!母親!父親!你們在哪兒?你們不能有事啊!嗚嗚嗚……”
    秋山勇一邊痛哭,一邊徒手在瓦礫中瘋狂尋找父母的身影,即便雙手被碎石割破、血流如注,也感覺不到疼痛。
    “阿勇,不用找了。你的母親和父親已經進了我的肚皮,從今天開始再也沒人能逼你做不想做的事,你不想繼承的寺廟我也幫你毀掉了,以前欺負你的孩子,我同樣把他們吃了個精光,嗬嗬嗬……你開心嗎?”
    一道聲音從天空傳來,秋山勇驚愕地抬起頭,發現身體又大了一圈的阿紅正漂浮在那裏,嘴裏叼著根樹枝剔牙。
    “魔鬼......魔鬼!你這個魔鬼!你去死吧!還我父母的命來!還村子裏所有人的命來!哇——”
    秋山勇瘋狂了,眼睛裏流出血淚,不顧一切地抓起碎石向浮空的紅鬼丟去,可後者臉上卻露出迷茫與不解。
    “阿勇,這難道不是你想要的嗎?你為什麽會生氣?為什麽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