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富江不再猶豫。她伸出長有尖銳指甲的手指，猛地探進自己眼眶，抓住眼球，就那麽緩緩將自己左眼拽了出來。
    她將自己的眼睛捧在手心，遞給麵前的老婦。
    老婦臉上露出了一絲隱藏不住的期待、欣喜與迫切，雙手顫抖著摸到了富江的手以及手上捧著的眼珠，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嘴角抽了抽，終於露出個微笑。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富江這種不老不死的怪物居然會為了一個人類做到這一步？好，好，好，我們阿依努一族從現在開始，將與你們並肩作戰！”
    老婦人說完，猛地將富江的左眼摁進了自己的左眼眶中。
    她的身體不住抖動，發出劈啪的骨骼聲。隨著一道長長的歎息，剛剛還長著一臉堆積橘皮的老婦，忽然間身體開始拔高。
    本來罩在身上的披風和兜帽緩緩褪去，頭發從發根開始，一路向發梢逐漸由銀白變得烏黑。皮膚上的褶皺，一寸寸被撫平，幹癟的肌肉也重新豐盈。
    鼻梁高挺，睫毛彎曲而上翹，身體每一寸肌肉每一寸脂肪，該多的地方多，該收的地方收，既不大也不小，既不多也不少。
    當這一切變化終於定格之後，這位阿依努一族的大祭司終於睜開了眼睛。也就是十幾個呼吸的時間，她從一名醜陋衰老、幹癟的老婦人，變成了一位身材、美貌以及氣質集於一身的完美女性。
    再看富江，她的身體忽然間向後退出半步，下意識用手捂住了左邊空洞的眼眶。
    奇怪的是，她丟失了眼珠的左眼眶並沒有像從前那樣快速愈合，但也沒有像人類那樣瘋狂地飆血，而是保持著空洞的狀態，看上去頗有些恐怖。
    “富江，你這個蠢貨，從現在開始，你也變成醜八怪了！”裂口女雖然叫罵著，但還是擔憂的輔助同伴。
    富江推開裂口女，重新站直身子，揚起驕傲的下巴說：“那麽現在就是你兌現諾言的時候。”
    重回青春以及顏值巔峰的阿依努大祭司，臉上帶著俯瞰眾生般神靈的微笑。她的嗓音似乎也被修複到了最為溫柔、最為平靜、最為聖潔的那個聲線。
    “你回去吧，帶著我們一族的聖物，告訴那個人類，我這就開始吹奏骨笛，把他的計劃告訴我，之後函館的一切，你們都無需再擔心了。”
    富江點點頭轉身正準備走，卻被大祭司叫住。
    “富江，你太讓人驚訝了，除了我剛剛說的，我再附送你一樣禮物。”
    她說完，左手輕輕一揮，一樣東西飄到了富江麵前。
    富江伸手抓住攤開一看，居然是一個上麵帶了海神刺繡的黑色眼罩。
    “嗬，這就是你免費贈送的禮物？圖案也不怎麽好看。”
    富江冷冷的說了一聲，但還是將眼罩戴在了自己臉上。
    現在的她，雖然表麵上除了少顆眼睛，似乎並沒有什麽改變，但有心人一定能夠察覺，她少了一樣最核心的東西，那就是生命力，亙古不變、永恒持久的生命力。
    葉蘇林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等他醒來時，隻感覺渾身的骨架都好像被人打散又重新組裝了一遍，酸痛得厲害。
    不過他同樣感覺，每次經曆這種生死大戰後，他對於自己所學的龐雜知識，都有更深層次的理解。
    怪不得電視上那些武林高手，都會向死而生，不斷挑戰自己的極限。隻有在這樣的時候，人類才會爆發出自己的潛能，往前更進一步。
    “玲玲，玲玲。”
    葉蘇林看到趴在自己身邊的馬玲玲，伸手撥弄她的頭發，輕叫了兩聲。
    馬玲玲伸著懶腰準備站起來，卻忽然間僵住。
    “哎呀哎呀呀，我的脖子，我的脖子不能轉了。小葉子，我落枕了，快幫我揉揉。”
    葉蘇林真是又感動又想笑，伸手為她揉捏頸部肌肉放鬆。
    “姑奶奶，你這是趴在床上睡了多久，脖子都能睡落枕？要不要請白老太太為你紮幾針？”
    馬玲玲連忙擺手說：“別別別，千萬別，老太太恐怕會扇我兩巴掌，身為一個出馬仙，睡覺會落枕，這是要被嘲笑的。哎呀，對了，你怎麽樣了？感覺好些沒？”
    葉蘇林捏了捏拳頭，又緩緩鬆開說道：“好多了，不但如此，我感覺自己的道法更加精進一步。這都有賴於我那位師叔沒有乘人之危。他為什麽放任咱們這麽安穩地休息呢？他對自己真的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是啊，按理說咱們兩個都睡這麽死，他隨便派一些鬼怪過來，就能把咱們大卸八塊。”
    葉蘇林忍著酸痛，靠在床頭上說：“看來是他們保護了我們。謝謝你了，阿雪，還有貞子。對了，富江和阿盼呢？”
    葉蘇林看到雪女和貞子，向她們道謝。雪女輕輕一福，知道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便重新鑽回瓶裏。而貞子則對葉蘇林的感謝有些惶恐，不斷地擺手示意他不用道謝，同樣化作白影消失不見。
    就在這時，房門被打開。富江難得沒有用飛的，而是走樓梯開門進來。
    她手上提著很多食物，居然還有啤酒，擺放在桌麵。裂口女阿盼從後麵跟進來，同樣拎了兩大袋食物，就好像他們要和誰在這裏聚餐一樣。
    “富江，你們這是做什麽？我昏迷的期間沒有人或其他東西來找麻煩嗎？”
    富江撩了一下發絲，滿不在乎地說：“能有什麽麻煩，有我們四個護著。不過我先提前跟你說，這幾天我們吃的可不少，而且都是好的，花的都是你的錢，你可別指望我能還。”
    “什麽？吃的都是好的？你不是鬼怪嗎？怎麽也吃東西？等等，你身體發生了什麽變化？”
    雖然富江背對著他，但葉蘇林還是感覺出了異樣。他坐起身穿上拖鞋，一瘸一拐地來到富江身旁，伸手按住她的肩膀說道：“你轉過來，正麵對著我。”
    葉蘇林再一次感到驚訝，因為他在觸碰到富江時，稍稍用力就將後者的身體轉了過來，沒有受到一點阻力，而且觸感怎麽和活人那麽像。
    富江轉過身，露出了她極為刺目的眼罩。
    “富江，這是怎麽回事？你的眼睛怎麽了？”
    富江伸手用自己的劉海遮擋住左側眼睛，用若無其事的語氣說：“沒什麽，隻是一點點代價罷了。你們兩個睡了幾天沒吃東西，也過來吃一些吧。
    我買了黑鬆露蛋糕、魚子醬和最好的鵝肝，花的都是你的錢，如果你不吃夠本，別怪我沒提醒你。”
    葉蘇林愣在當地，他內心裏直覺認為富江身上一定發生了很大的變故，讓她失去了往日的能力，不然的話，以她的驕傲性格不會戴那個黑色眼罩的。
    “阿盼，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麽？”
    裂口女坐在桌旁取掉口罩，露出了誇張而血腥的大嘴，自顧自地將生煎包丟進嘴裏咀嚼著。
    “沒什麽，瞞也瞞不住。富江用自己的一顆眼睛換取了阿依努一族的幫助。他們的大祭司吹奏骨笛，召喚來阿依努海神的靈體，回調了你計劃上寫的離火黑幡逆潮煞。她還說了，會按你的計劃處理其他幾個陣眼，函館就交給他們阿依努一族。”
    “你說什麽？阿依努海神的信奉者，那些隱居者他們怎麽會這麽厲害？”
    “所以這就是代價了。”
    裂口女一邊說一邊用眼神示意富江的那個眼罩。
    葉蘇林忽然之間像是想到了什麽，他一把揭開了富江的黑色眼罩，看到那黑洞洞的眼窩以及後者平靜的表情，身子一晃，坐到了椅子上。
    “富江，你……你竟為我做到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