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繼續合作,盤尼西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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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外那沙啞的聲音,讓莊若薇緊繃的身體驟然一鬆。
    是瘸腿李。
    她沒有立刻去拉門栓,手還貼在冰冷的門板上。
    “什麽事?”
    門外沉默了足足三秒。
    瘸腿李的聲音再次傳來,像是貼著門縫鑽進來的。
    “你那兒,藏了件好東西吧?”
    莊若薇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拉開了門栓。
    瘸腿李就站在門口,還是那身洗不掉的機油味。
    他沒看她,目光越過她的肩膀,像探照燈一樣在狹小的宿舍裏掃了一圈。
    最後,定格在了牆角那麵醜陋的破鏡子上。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好手藝。”
    他由衷地讚歎,誇的卻不是修複,而是她這手金蟬脫殼的偽裝。
    莊若薇一言不發,側身讓開路。
    “哢噠”一聲,她反手關上了門。
    “你怎麽知道的?”
    瘸腿李一瘸一拐地走到那麵鏡子前,伸出那隻滿是油汙的手,卻在離鏡子半寸的地方停住了,仿佛怕自己的髒汙玷汙了什麽。
    “一個能讓錢四那種老狐狸都認栽的人,會為了幾塊碎瓷片,跟王大軍低頭?”
    他轉過頭,盯著莊若薇。
    “我從你看到第一片碎瓷的時候,就知道了。”
    “那堆垃圾裏,有天青色。”
    莊若薇的瞳孔,在一瞬間縮成了針尖。
    這個男人,比她想象中任何一個對手都要可怕。
    “你想怎麽樣?”她問。
    “修複它。”瘸腿李的目光重新落回鏡子上,那是一種工匠見到神跡時才會有的癡迷與狂熱。
    “這東西,比上次那個銅爐子燙手一百倍。你一個人,吞不下。”
    他收回懸著的手,終於圖窮匕見。
    “我幫你,你分我一份。”
    “幾成?”
    瘸腿李伸出了一隻手,張開五根手指。
    然後,又慢慢伸出了兩根。
    “七成。”
    莊若薇放在身側的手,猛地攥成了拳頭。
    這不是合作。
    這是趁火打劫。
    “你憑什麽?”
    “就憑我知道它是什麽!就憑我知道這東西一旦露了白,咱倆都得沒命!”
    “就憑這天底下,除了我,你找不到第二個人,敢碰,也能碰它!”
    瘸腿李的聲音不大,卻一個字一個字地砸在莊若薇的心上。
    他指了指那麵鏡子。
    “這東西,是宋徽宗做的一場夢,是瓷器裏的皇帝。修它,不是補個裂縫那麽簡單。”
    “要‘無痕’,要‘還魂’。”
    他看著莊若薇,問得直接。
    “這手藝,你會嗎?”
    莊若薇沉默了。
    她不會。
    鋦瓷補碗,和讓一件汝窯還魂,是凡人與神仙的區別。
    那種隻存在於傳說中的技藝,爺爺的筆記裏也隻提過寥寥數筆,如望星辰。
    瘸腿李的語氣緩和下來,像毒蛇在耳邊吐信。
    “而且,你缺錢,不是嗎?”
    他的目光,落向了桌上那封已經起了皺的家信。
    一句話,擊碎了莊若薇所有的鎧甲。
    外公的病。
    盤尼西林。
    錢。
    她需要錢,現在,立刻,馬上。
    屋子裏死一般寂靜,隻有煤油燈的火苗在一下一下地舔著空氣。
    許久。
    莊若薇抬起頭,迎上瘸腿李的目光。
    “錢,我要先拿。”
    瘸腿李愣了一下,隨即笑了,露出滿口被煙草熏得焦黃的牙。
    他知道,這筆買賣,成了。
    “你要多少?”
    “10支盤尼西林。”
    “成交。”
    瘸腿李答應得幹脆利落。
    他看著眼前這個年紀輕輕,卻冷靜到可怕的女人,心中第一次生出一種棋逢對手的興奮。
    他賭對了。
    “我怎麽信你?”莊若薇又問。
    瘸腿李咧嘴一笑,從懷裏掏出一個油布包。
    他層層打開,裏麵不是錢,而是一塊冰冷的、刻著複雜花紋的銅印。
    “城西,‘濟世堂’藥鋪。”
    他將銅印推到莊若薇麵前。
    “把這個給掌櫃的看,就說,‘李瘸子’讓你來取的。藥,他會給你。”
    莊若薇拿起那枚銅印,入手極沉,銅印上的陰刻花紋硌著她的掌心。
    這個男人的人脈和能量,絕不是一個廢品站工匠該有的。
    “好。”
    她將銅印收進口袋,隻說了一個字。
    交易,達成。
    瘸腿李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走到門邊,手已經搭在了門栓上,卻又停下,回頭補了一句。
    “這幾天,盯緊那座碎瓷山,能收多少,就收多少。”
    他的眼睛裏,閃著一種毫不掩飾的貪婪。
    “那裏麵,恐怕不止一個筆洗。”
    瘸腿李走了。
    屋裏的空氣卻仿佛凝固了。
    那枚冰冷的銅印,在莊若薇的口袋裏,像一塊炭,燙著她的大腿。
    她和瘸腿李,已經不是合作。
    是從今往後,同在一條漏水的船上。
    天亮了。
    莊若薇一夜未眠,雙眼布滿血絲,但腦子卻清醒得可怕。
    她找到王大軍,低著頭,用一種怯懦又固執的語氣,說家裏急信,外公病重,要請假去郵局。
    這個理由,樸素又無法拒絕。
    王大軍不耐煩地啐了一口,罵罵咧咧地批了假條,像是施舍。
    莊若薇捏著那張薄薄的紙,走出了廢品站。
    城西,濟世堂。
    一間老舊的中藥鋪,黑漆牌匾上的金字已經斑駁脫落。
    空氣裏,是上百種藥草混合在一起的、濃重到化不開的味道。
    鋪子裏冷冷清清。
    一個穿著灰色長衫,戴著老花鏡的掌櫃,正低頭用一杆小小的烏木戥子稱著藥材。
    他的動作,不疾不徐,仿佛時間在他這裏是靜止的。
    莊若薇走進去,將那枚銅印,輕輕放在了櫃台上。
    發出“叩”的一聲輕響。
    掌櫃的眼皮都沒抬,隻是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下。
    “要什麽?”
    他的聲音,和他的動作一樣,平淡,沒有一絲波瀾。
    “李瘸子,讓我來取藥。”莊若薇壓低了聲音。
    聽到“李瘸子”三個字,掌櫃稱藥的手,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
    他終於抬起頭。
    渾濁的目光透過老花鏡,在莊若薇臉上審視了一圈。
    那目光,不像醫生看病人,像屠夫在估一頭牲口的斤兩。
    他沒再多問,默默收起銅印,轉身走進了掛著厚重棉布簾子的後堂。
    藥鋪裏,隻剩下莊若薇一個人。
    她能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這裏的一切,都透著一股讓人後頸發涼的詭異。
    這間藥鋪,這個掌櫃,都是瘸腿李那張無形大網上的一個節點。
    沉默,但致命。
    很快,掌櫃的出來了。
    他手裏,多了一個用牛皮紙包著的小方盒。
    他將盒子推到莊若薇麵前。
    “拿走吧。”
    莊若薇伸出手,指尖在觸到盒子的瞬間,竟有些顫抖。
    很輕。
    但這輕飄飄的盒子裏,是外公的命。
    “多少錢?”她從口袋裏掏出自己所有的積蓄,攤在櫃台上。
    掌櫃的擺了擺手,看都沒看那些錢,重新拿起他的小戥子,低頭稱藥。
    他好像已經看不見她了。
    “東西,他會自己來取。”
    莊若薇的心,猛地一沉。
    “東西”,指的自然是那件汝窯。
    瘸腿李不是讓她先拿藥。
    他是用這10支盤尼西林,給她套上了一道更緊的枷鎖。
    她沒再說什麽,收回自己的錢,攥緊了藥盒,轉身快步離開。
    身後,那股濃重的藥味,如影隨形。
    回到廢品站,她將藥盒藏進最貼身的口袋,立刻去了院子裏的碎瓷山。
    她必須加快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