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6章 林在虎和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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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區區薄禮,不成敬意。”林在虎臉上堆著謙卑的笑,語氣卻藏不住那份誌在必得的火熱,“還請太傅大人,幫我處理一個……逆子。”
    端坐於主位之上的陳慶英,一身素色常服,麵容清臒,眼神古井無波。
    他仿佛沒看見那滿箱的黃金,甚至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隻是慢條斯理地提起桌上的小泥爐,為林在虎續上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
    “鎮北王,莫急。”
    他的聲音溫和,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壓力,讓林在虎下意識挺直了腰背。
    “喝茶。”
    林在虎連忙端起茶杯,熱茶入口,卻沒能溫暖他那顆七上八下的心。
    陳慶英終於將目光投向他,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個雇主,更像是在審視一件物品。
    “令郎之事,我略有耳聞。”他淡淡開口,“不過,老夫出手,向來隻問緣由,不問價錢。你先說說,他在北疆,具體立了哪些戰功?”
    嗯?
    林在虎心裏咯噔一下。
    問這個幹什麽?一個將死之人,功勞再大又有何用?
    但他不敢違逆,隻好耐著性子,將林程延在黑風口、斷魂穀等戰役中的事跡簡略說了一遍。當然,在他的描述裏,這些功勞都被淡化成了“僥幸”、“匹夫之勇”。
    陳慶英靜靜聽著,手指在扶手上無意識地輕輕敲擊。
    “忤逆之罪,又是從何說起?”他又問,問題愈發尖銳,“他具體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可有當麵頂撞於你?”
    一連串的追問,讓林在虎額頭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陳慶英的態度太冷靜了,冷靜得可怕!
    他不像一個即將收錢辦事的“刀”,反而像個刑部審案的老吏,每一個問題都直指要害,仿佛要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剝得一幹二淨。
    這和他預想的,完全不一樣!
    一種強烈的不安,如毒蛇般纏上了他的心髒。
    難道……王老將軍看錯了人?
    ……
    與此同時,東宮。
    “大將軍秦淵,求見太子殿下!”
    一聲中氣十足的通傳,如平地驚雷,炸響在肅穆的宮殿之外。
    隨之而來的,是甲胄碰撞的鏗鏘之聲和整齊劃一的沉重腳步。
    大將軍儀仗,全副武裝,直抵東宮門前!
    正在殿內翻閱兵書的太子李昭,聞聲眉峰一蹙。
    秦淵此人,向來治軍嚴謹,非十萬火急,絕不會如此失儀。
    “宣。”
    片刻後,身披玄鐵重甲的秦淵大步流星而入,甲葉上似乎還殘留著北疆的鐵鏽與風霜。他未及卸甲,便在殿中單膝跪地,聲如洪鍾。
    “殿下!臣有萬急之事上奏!”
    “鎮北王林在虎,為扶持親子,竟欲構陷謀害為國屢立奇功的假世子林程延!此舉與屠戮國之棟梁無異!大夏軍魂,不可因一家之私而蒙塵!”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太子李昭放下了手中的竹簡,眼神瞬間變得銳利。
    他揮手斥退了左右內侍,偌大的宮殿隻剩下他們二人。
    “秦將軍,細說。”
    “林程延,乃臣在北疆最看重的悍將!黑風口一役,若非他率三百死士鑿穿敵陣,臣與麾下五千精銳早已盡數殉國!”秦淵的聲音裏帶著壓抑的怒火,“如此棟梁,隻因一個‘假世子’的名頭,就要被他那狼心狗肺的父親扼殺在搖籃裏!”
    他猛地抬頭,直視太子。
    “殿下!此刻,林在虎那個蠢貨,十有八九就在您老師,陳太傅的府上!他想借太傅這把最鋒利的刀,去殺我大夏最勇猛的將!”
    “臣懇請殿下,即刻出麵,阻止陳太傅!為我大夏,保住這一位未來的不世名將!”
    李昭沉默了。
    他修長的手指在冰涼的玉石桌案上,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敲擊著。
    林程延……
    這個名字,他聽過幾次,都與赫赫戰功聯係在一起。
    一個能讓秦淵這頭從不低頭的猛虎,不惜衝撞東宮也要力保的人……
    一個被鎮北王視為眼中釘,卻被大將軍譽為“國之棟梁”的棋子……
    一個此刻正處在自己老師“刀鋒”之下,隨時可能殞命的獵物……
    有意思。
    真有意思。
    李昭的嘴角,緩緩勾起。這盤棋,突然變得有趣起來了。
    保下他,就能收獲秦淵的人情,更能將一員悍將收歸己用。
    但,那也意味著要駁了自己老師的麵子,還得罪手握重兵的鎮北王。
    這筆買賣,得好好算算。
    ……
    京郊,一處僻靜的宅院內。
    與外界的風起雲湧不同,這裏安靜得能聽到風拂過竹葉的沙沙聲。
    林程延盤膝而坐,正用一塊潔白的鹿皮,一絲不苟地擦拭著手中的橫刀“驚蟄”。
    刀身狹長,映出他年輕而冷漠的臉。
    一名身形如鬼魅的黑衣親信,悄無聲息地跪在他身後,大氣不敢出。
    “去告訴裴仲,盯死太傅府。”
    林程延頭也未抬,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
    “我要知道,從現在起,誰進了那扇門,誰又出來,待了多久,說了什麽。”
    “是!”
    “再傳信給王嵩他們,城西的馬廄多備精料,城南的暗樁全部喚醒。”
    他擦拭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刀鋒在燭火下劃過一道森冷的寒芒。
    “讓他們……備好家夥。”
    “等我的信兒。”
    親信身體一震,眼中閃過一絲嗜血的興奮,隨即重重叩首,身形一閃,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林程延將驚蟄緩緩歸鞘。
    父親啊父親。
    你以為京城是你的獵場?
    你錯了。
    這裏,是我的。
    太傅府,書房。
    檀香嫋嫋,映著陳慶英那張溝壑縱橫、不怒自威的臉。
    他端坐於案前,手邊的狼毫筆飽蘸徽墨,隻待落於雪白的奏章之上。
    對麵,鎮北王林在虎一身錦袍,臉上卻不見絲毫王侯威儀,反而帶著一種痛心疾首的悲憤。
    “太傅!您是殿下的老師,是國之大儒!您最是明辨是非,忠奸善惡逃不過您的法眼!”
    林在虎的聲音嘶啞,拳頭捶在自己的膝蓋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那逆子林程延,早已不是臣的兒子了!他是頭喂不熟的狼崽子!”
    “黑風口一役,他確實有功,可他擁功自傲,在軍中結黨營私,隻知有他林程延,不知有君父!不知有朝廷!”
    他聲淚俱下,言辭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