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67章 三年前的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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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程延換了一身更不起眼的舊衣服,將長刀用布條裹好背在身後,獨自一人走出了客棧。
    他沒有去鎮上最大的藥鋪,反而一頭紮進了最為混亂的西市。
    西市,是望州鎮的陰暗麵。
    賭場、妓院、黑市、地下鬥獸場……所有見不得光的生意,都在這裏野蠻生長。
    同樣這裏也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
    林程延走進一間光線昏暗、空氣汙濁的小酒館。
    他揀了個最角落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壺最便宜的濁酒,兩碟茴香豆。
    他就像一塊被扔進泥潭的石頭,毫不起眼,瞬間便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
    鄰桌,幾個穿著雜牌軍服的兵痞正在大聲劃拳,輸了的人滿嘴汙言穢語地抱怨。
    “媽的,最近城裏戒嚴,連出來快活都得偷偷摸摸!”
    “誰說不是呢?聽說上麵下了死命令,要抓一個北邊來的奸細。”
    “屁的奸細!我聽說是鎮北王府裏頭出了事,林將軍要回來了!”一個聲音壓低了些,帶著幾分神秘。
    “哪個大公子?”
    “還能是哪個?就是那個在北疆打了三年仗,殺得北蠻人哭爹喊娘的林將軍唄!”
    “噓!你不要命了!這事也敢亂說!”
    林程延端起酒碗,渾濁的酒液倒映出他平靜無波的臉。
    他慢慢地嚼著茴香豆,耳朵卻像雷達一樣,將所有碎片化的信息一一捕捉,在大腦中迅速分析。
    林在虎,你以為雲州是你一個人的棋盤?
    你錯了。
    現在,棋手有兩個。
    酒喝幹了。
    消息也夠了。
    林程延起身,沒再回頭。
    他隨手從懷裏摸出幾枚銅錢,看似隨意地丟在桌上,發出幾聲清脆的碰撞。
    但在離去前的最後一瞥,那幾枚沾著酒漬的銅錢,赫然組成了一個指向西北的箭頭,箭頭末端,一枚銅錢被立起。
    這是“危,速見”的暗號。
    他走出酒館,渾濁的酒氣被夜風吹散,腦子卻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沒有走回頭路,而是像個熟悉此地的老住戶,熟門熟路地拐進了一條更深、更黑的巷道。
    這裏是西市的腸道,腐臭與黑暗在此交織,連月光都吝於灑下。
    巷子盡頭,一個巨大的陰影擋住了去路。
    那人如同一座鐵塔,身上是粗麻的短打,裸露的臂膀肌肉虯結,滿是燙傷和疤痕。他手裏拎著一把沉重的鐵錘,錘頭上還帶著未熄的火星,一股灼熱的鐵腥味撲麵而來。
    “站住。”
    鐵匠的聲音像兩塊生鐵在摩擦,沙啞又沉重。
    林程延停下腳步,他背對鐵匠,聲音平靜。
    “爐子冷了。”
    鐵匠沉默了片刻,巨大的身軀稍微放鬆了一些。
    “得有好炭,才能燒出好鋼。”他沉聲回應。
    林程延緩緩轉身,月光終於從巷口擠進來一絲,照亮了他半張臉。
    “我就是來送炭的。”
    鐵匠眼中的警惕徹底消散,他將鐵錘重重頓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隨後單膝跪地,頭顱深深垂下。
    “鐵奴,參見將軍!”
    “起來吧。”林程延扶起他,“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鐵匠點頭,領著他拐進一個更為隱蔽的側門,門後是一個堆滿廢鐵和煤渣的小院。
    關上院門,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鐵匠臉上的恭敬被濃重的憂慮取代。
    “將軍,情況比預想的要糟得多。”他語速極快,壓低了聲音,“林在虎已經和雲州守備將軍周通穿上了一條褲子!他們以追捕北疆奸細的名義,封鎖了所有城門,挨家挨戶地盤查,實際上就是在等您自投羅網!”
    林程延麵無表情,隻是靜靜聽著。
    他知道,林在虎既然出手,必然是雷霆萬鈞。那位名義上的父親,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他們想做什麽?”他問。
    “剝奪!”
    鐵匠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屬下安插在守備府的人傳出消息,林在虎給了周通一道王府密令。隻要抓到您,立刻就地審判,罪名是‘通敵叛國’!他們偽造了全套的證據,要把您在北疆十年的戰功、您親手打造的玄甲軍,全部安到那個林程乾的頭上!”
    鐵匠說到激動處,脖子上青筋暴起。
    “他們這是要把您往死裏整!將軍,您千萬不能進城!”
    林程延的眼神冷了下來。
    通敵叛國?
    好一個罪名。
    為了那個從未上過戰場,隻會在京城鬥雞走狗的“親兒子”,林在虎可真是煞費苦心。
    他想笑,嘴角卻扯不出任何弧度。
    三年的冰雪,三年的廝殺,換來的就是一張準備好的羅網和一盆髒水。
    “他以為,這樣就能抹掉我林程延的存在?”
    林程延的聲音很輕,卻讓鐵匠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那不是憤怒,而是一種近乎殘忍的平靜。
    “將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從長計議……”鐵匠急切地勸道。
    “不。”林程延打斷他,“棋盤已經擺好,我不入局,豈不是讓他太得意了?”
    他看向鐵匠,“我需要進城。”
    鐵匠愣住了,他沒想到將軍竟然還要往火坑裏跳。
    “將軍,這……”
    “我自有安排。”林程延的語氣不容置疑,“你準備的東西呢?”
    鐵匠知道勸不住,隻能歎了口氣,從院內一個隱秘的地窖裏取出一個包裹和一個工具箱。
    “這是按照您的吩咐準備的。”
    他展開包裹,裏麵是一套打滿了補丁的粗布工匠服,散發著一股機油和汗水的味道。
    “路引在這裏。”鐵匠又遞過一張泛黃的紙,上麵的官印幾可亂真,“您現在的身份是南邊來的流民木匠‘李四’,跟著商隊來雲州討生活。背景都做幹淨了,經得起查。”
    林程延接過路引,手指在那個鮮紅的官印上輕輕摩挲。
    “很好。”
    “將軍,”
    鐵匠指著那個半人高的工具箱,“您的刀,可以藏在這裏麵。箱底有夾層。”
    他頓了頓,神情無比嚴肅。
    “城門是進不去了,盤查太嚴。唯一的路,是城西的‘黑水渠’。那裏是排放全城汙水的通道,臭氣熏天,平時連野狗都不去,守備也最鬆懈,隻有一個小隊巡邏。您可以趁著換防的間隙,從那裏潛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