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70章 見血封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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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楠一怔,隨即重重點頭。
    “告訴將軍,魚餌我已經找到了。”林程延的目光穿透了黑暗,仿佛已經看到了千裏之外的戰場,“就等魚兒上鉤。林在虎想看的戲,我會演給他看,但劇本,得由我來寫。”
    他停頓了一下,補充道:“三日後的午時,北蠻那邊會有異動,請將軍在那時配合我,封鎖通往北蠻交易點的所有暗道,隻留一條。我要……甕中捉鱉。”
    沒有解釋,沒有多餘的言語。
    這是命令。
    王楠渾身一震,他從這簡短的話語裏,嗅到了一股濃烈得化不開的血腥味。
    這位他看著長大的小將軍,在這一刻,真正亮出了他的獠牙。
    “是!將軍保重!”
    王楠抱拳,虎目中滿是決然。
    他轉身,毫不拖泥帶水,腳步聲迅速消失在石階的盡頭。
    密室裏重歸死寂。
    隻剩下林程延一人,與那盞即將燃盡的油燈。
    他沒有立刻離開。
    軍營,那個他曾經視為家的地方,此刻已經變成了龍潭虎穴。
    回去等於自投羅網。
    他從工具箱的夾層裏,摸出一套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裳,一件他從未想過自己會穿上的衣服。
    他迅速脫下身上那套代表著身份的衣服,換上布衣。
    他又從地上抓起一把灰土,毫不在意地抹在自己那張英俊卻過分幹淨的臉上,再把頭發抓得亂蓬蓬。
    鏡子裏,那個殺伐果斷的少將軍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泯然眾人的普通江湖客。
    做完這一切,他才吹熄了油燈,轉身走入另一條更為隱秘的岔道,徹底融入了雲州城湧動的人潮暗流之中。
    ……
    雲州城從未如此熱鬧過。
    首富王自在為愛女比武招親,搭起了三丈高的擂台,彩旗飄揚,鑼鼓喧天。
    來自五湖四海的江湖豪客、三教九流的閑散人員,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全都聚集到了這裏。
    巨大的聲浪幾乎要將整座城池掀翻。
    這鼎沸的人聲,這混亂的秩序,正是林程延最好的保護色。
    他輕易就混進了一家臨街的酒樓,揀了個二樓靠窗的偏僻角落坐下。
    夥計端上一壺最劣質的濁酒,他看都沒看一眼。
    他的視線,像鷹隼一樣,越過喧鬧的酒客,穿過下方擁擠的人群,死死鎖住擂台周圍的每一個角落。
    他在找人。
    一個叫趙浪的男人。
    一個嗜賭如命、武功不俗,被他那位“好父親”用重金收買,準備在關鍵時刻站出來,“指認”他通敵的核心人證。
    擂台上,兩條壯漢正打得虎虎生風,拳腳相交,發出沉悶的砰砰聲,引得台下看客陣陣喝彩。
    林程延的目光卻對那精彩的打鬥毫無興趣。
    他像一個最有耐心的獵人,冷靜地過濾掉那些狂熱的看客、精明的商販、維持秩序的家丁……
    時間一點點流逝。
    一個時辰。
    兩個時辰。
    擂台上的人換了一撥又一撥,樓下的酒客也換了幾輪,林程延麵前那壺濁酒,卻連一絲水汽都未曾散去。
    他依舊坐得筆直,紋絲不動,仿佛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
    突然,他的視線凝固了。
    不在擂台正前方,不在那些為比武呐喊助威的人群裏。
    而在擂台側後方,一個臨時搭起來的簡陋賭盤前。
    那裏圍著一圈人,比看比武的還要激動,粗俗的叫罵聲和狂喜的吼叫聲混雜在一起。
    一個身影,在林程延的瞳孔中被無限放大。
    那是個三十歲上下的男人,身材精悍,臉上有一道從眉角劃到顴骨的舊疤,讓他整個人透著一股凶悍之氣。
    他身上穿著一件嶄新的綢緞衣裳,料子不錯,但穿在他身上卻顯得格格不入,他自己似乎也有些不自在,總下意識地拉扯著衣領。
    此刻,他正雙眼通紅地盯著賭桌上的骰子,額頭上青筋畢露。
    “開!開!開大!”
    他嘶吼著,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
    骰盅揭開。
    周圍響起一片懊惱的歎息和幾聲壓抑的歡呼。
    男人臉上的凶悍瞬間垮掉,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不甘。
    他一把抓起麵前的錢袋,狠狠砸在桌上。
    “媽的!再來!”
    那錢袋沉甸甸的,散開時,露出的不是銅板,而是晃眼的碎銀子。
    一個普通的江湖浪人,哪來這麽多錢?
    又穿著一身不合時宜的新衣裳?
    就是他了。
    趙浪!
    林程延的身體沒有動,但他的眼神已經變了。那是一種狼盯住獵物時,冰冷、專注、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神。
    他沒有立刻行動,而是站在後麵不遠處繼續觀察著。
    他看到趙浪在輸光了錢之後,煩躁地在原地踱步,手總是不自覺地按在腰間的刀柄上,那是一種長期刀口舔血養成的習慣。
    林程延注意到,趙浪在輸急了眼後,一把揪住一個贏錢之人的衣領,凶相畢露,直到對方不情不願地借給他幾兩銀子,他才罵罵咧咧地鬆開手。
    粗魯、衝動、貪婪、而且有恃無恐。
    很好。
    這種人,最好對付。
    又一局結束,趙浪幸運地贏了,他狂喜地將一把碎銀子掃進懷裏,得意地衝著周圍的人大笑,笑聲張揚又刺耳。
    就是現在。
    林程延將幾枚銅錢丟在桌上,站起身。
    他沒有走樓梯,而是直接翻身從二樓的窗戶躍下,落地時悄無聲息,像一片落葉融入了擁擠的人群。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散亂的衣襟,將那股屬於軍人的挺拔氣勢完全收斂,變成了一個微微佝僂、眼神躲閃的普通人。
    他低著頭,逆著人流,一步一步,不急不緩地,朝著那個狂笑的趙浪走去。
    風中,傳來了趙浪囂張的叫嚷聲。
    “哈哈哈!今天老子運氣好!晚上去快活快活!”
    林程延的唇角,無聲地向上牽動了一下。
    是啊。
    你的“好運”,才剛剛開始。
    林程延佝僂著背,將自己縮進一件不合身的粗布衣裏,那股軍中磨礪出的挺拔與銳氣,被他嚴絲合縫地藏了起來。
    他現在隻是個麵帶菜色的中年人,手裏還提著一壺最劣質的濁酒。
    像他這樣的人,走在街上一抓一大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