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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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想越心驚。
    等回到當鋪,我趴在櫃台上,蔫蔫的。
    黎青纓給我倒了杯茶,問道:“還在想那個女人的事?”
    “青櫻姐,”我頹然道,“我隻是怕。”
    黎青纓拍拍我的手,安慰道:“別怕,我會護著你的,那天夜裏的事情不會再發生。”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說道,“我的存活對一些人造成了極大的威脅,即使我有心想要以一己之力撬動整個五福鎮的黑暗力量,我也辦不到。
    我太普通了,不會修煉,甚至這條命還得依靠柳珺焰功德的加持才能維持下去,我真正能做的,太少太少了。”
    所謂的正義感、使命感,都是需要貨真價實的能力去支撐的,而我最缺的,就是能力。
    並且這種能力,不是通過後天的努力就可以得到,這才是最無力的。
    黎青纓想了想,問道:“那你會妥協嗎?”
    “不會。”我答得幹脆,“如果注定我要折在五福鎮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裏,那我能做的,就是盡己所能,將這個缺口撕到最大,讓被壓在底下的人看到希望的光。”
    黎青纓又問:“小九,你相信命嗎?”
    我認真思考了一下,點頭:“信的吧。”
    縱觀我這十八年,出生時,接生婆一句‘孤鶕獨隻帶孝來’便讓我有家不能回;被死當進當鋪,也是因為所謂的全陰命格。
    一切仿若命中注定。
    讓我意外的是,黎青纓說道:“我也信。”
    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按照她的性格,不應該啊。
    黎青纓卻說道:“命運啊,總是會捉弄人,有時候你明明好像已經接近巔峰了,它給你當頭一棒;有時候你覺得自己已是絕境,它又讓你絕地逢生。
    那老道不是說你命中注定有貴人相伴嗎?我覺得你命不該如此,一定會有轉機的。”
    黎青纓的話讓我不安的心情莫名就安定了下來,我笑著伸手抱了抱她,說道:“青櫻姐,借你吉言。”
    當天晚上,我仍然沒關當鋪的門。
    剛過了十一點,女人再次出現。
    她踮著小腳走進來,手裏握著那把刀,磕磕巴巴地說道:“當……當刀。”
    我早已經做好了準備,立即拿出當票,詢問道:“請問活當還是死當?”
    女人:“死當。”
    她今夜意識似乎比前兩天要清明了一些。
    我便又問:“當多少錢?”
    女人不說話了,黑洞洞的眼眶一直盯著我。
    不知道是說不出來,還是還沒想好。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眼看著她的身形又開始不穩起來,她抬手指了指白事鋪子那邊,沙啞著喉嚨說道:“香。”
    我立刻會意,趕緊去白事鋪子裏拿來一把黃香,當著她的麵給她供上。
    女人貪婪地吸食著,黃香幾乎是剛點燃便燒到了底。
    一把黃香燒完,我也將當票填好了。
    當品:一把淩遲刀。
    當資:一把黃香。
    當票一式兩份,我將毛筆遞給女人,女人俯身以娟秀的小楷寫下‘梅林霜’三個字,然後按上了血手印。
    我將其中一張當票交給女人,另一張跟淩遲刀一起入庫。
    做完這些,女人的身形也劇烈晃動起來,被吸走之前,她留下了最後兩個字:“戲台……”
    戲台?
    什麽戲台?
    她到底想跟我說什麽?
    我和黎青纓大眼瞪小眼。
    女人出現在當鋪,是為了當這把淩遲刀,但最終目的是通過當刀,讓我幫她找出死因,渡她亡魂。
    難道這戲台是跟她的死因有關?
    鎮長家沒有戲台,這一點可以肯定。
    五福鎮有戲台嗎?
    一些塵封已久的記憶忽然湧上心頭。
    我那時候估計隻有七八歲吧,阿婆打理白事鋪子的時候,我就守在她身旁寫作業。
    我記得有天下午,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奶奶過來買壽衣,跟阿婆聊了很久。
    老奶奶生平愛聽戲,也愛唱,她想死後穿著她收藏的最喜愛的那套戲服下葬,但兒女不讓,她隻得先來阿婆這兒定一套壽衣。
    那天她好像就聊到了戲台,說五福鎮大戲院裏遭了髒東西,已經關門很久了,說她小時候跟著她祖母還在大戲院裏聽過戲。
    所以,五福鎮有戲台,隻是關門太久,我們這些小輩兒都不知道罷了。
    我努力回憶著那天阿婆和老奶奶的談話,從記憶的角落裏搜尋我想要的信息。
    老奶奶口中的五福鎮大戲院,在鎮子的西北角,離我家當鋪不遠。
    我一下子站了起來,黎青纓嚇了一跳,問道:“小九,做什麽去?”
    “去看看戲台。”
    我說完,抬腳就走。
    黎青纓趕緊關了店門,追了過來。
    夜很深了,街道上路燈昏暗。
    我們倆盡量放輕腳步,掩身在暗處行走。
    鎮子西北角這邊,有一個很大的垃圾場,氣味熏人,垃圾場後麵那一片房屋早就荒廢了,牆麵上畫著大大的拆字。
    但可笑的是,五福鎮畫拆字的地方不少,卻從來沒有真正拆遷過。
    以前我隻覺得五福鎮太偏、太窮,不值得拆,現在看來,個中緣由……怕是沒有我想象的那麽簡單。
    我從沒來過這一片,讓我沒想到的是,我和黎青纓在那片廢棄的房屋中,竟很容易地找到了一個門頭上掛著‘五福鎮大會堂’的房子。
    那房子占地麵積挺大,門窗緊閉,上麵不僅掛著灰塵和蛛網,還貼著一張張黃符。
    黃符有新有舊,看得出來有定時替換。
    黎青纓很輕鬆地便撬開大門,我倆掩身進入。
    借著手電的光,我們一進門,迎麵就看到了大會堂正中央,竟真的搭著一個高高的戲台。
    戲台的周圍擺滿了座位,能看得出來當初這裏的盛況。
    我和黎青纓不敢耽擱,打著手電在戲台周圍仔仔細細地搜尋了一圈。
    但戲台荒廢太久了,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黎青纓小聲對我說道:“太黑了,看不清,要不咱們明兒白天再潛進來搜一遍?”
    也隻能如此了。
    就在我倆小心翼翼地準備退出去的時候,戲台上忽然一聲悶響。
    我頓時頭皮發麻,和黎青纓同時回頭看去。
    戲台上,不知道哪兒來的一道弱光,斜斜地打下來。
    在那道光影下,一截染血的水袖,晃晃悠悠地從高處緩緩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