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改過自新?狗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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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漸濃,顧沉璧終於做完了一天的肮髒活計。
    趴在簷牆上的席初初看到他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那一間四麵漏風的茅屋。
    然後他推開門的瞬間僵住了——他一定是看到她為他精心準備的東西了。
    他是會感動、欣喜還是……
    顧沉璧的眼神驟然冷了下來。
    他麵無表情地將所有東西一件件扔出門外,食盒摔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精致的點心滾落泥土中。
    最後連衣衫都被他扔出時,暗處傳來一聲小小的咬牙切齒聲。
    顧沉璧動作微頓,但很快恢複如常,轉身關門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格外刺耳。
    “他果然恨死朕了……”席初初無力地耷拉下腦袋。
    月光照在她嬌小的身軀上,顯得格外可憐。
    那張天生帶著嬰兒肥的娃娃臉此刻皺成一團,任誰看了都會心軟——除了屋裏的那個人吧。
    “不行!”席初初突然振作起來,她讓影十六將自己帶下去,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一定是朕的禮沒送到位!”
    她眼睛一亮:“對了,文人都不喜俗物,卻最愛讀書,朕怎麽忘了這茬!”
    翌日天未亮,影十六就奉命送來了宮中珍藏的孤本。
    當顧沉璧清晨推開門時,一摞泛黃的書冊整齊地碼放在門檻內。
    他這一次顯然有些意外,他盯駐半晌,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明心誌》的封皮——這是他尋覓多年的古籍,可它早年已被收入宮廷典藏了。
    席初初躲在老槐樹上,緊張地攥緊了樹枝。
    她看著顧沉璧小心翼翼地拿起最上麵那本,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書頁間流連,忽然覺得那一雙手有些好看啊……
    然而下一刻,顧沉璧卻將所有書冊仔細捆好,輕輕地放在了門外,棄之不理。
    ……又又失敗了?
    為什麽啊?
    席初初心有不甘,一整夜沒合眼的疲憊讓她再也沒耐心繼續試探了。
    她直接從樹上跳下來,三步並作兩步衝到門前。
    她抬手就要敲門,門卻已經從裏麵打開了。
    四目相對的瞬間,席初初呼吸一滯。
    他……開門的速度好快,就跟一直等在門後守株待兔一樣。
    不過,近處看,才發現如今的顧沉璧瘦了許多,曾經合身的衣衫現在空蕩蕩地掛在身上。
    而顧沉璧看著眼前的女帝,漆黑沉寂的眼底閃過一絲極為震怔的波動,像是深潭裏投進一顆石子,漣漪還未蕩開就被強行按平。
    “小民顧沉璧叩見陛下。”
    “顧卿,你認出朕了?”話一出口席初初就險些咬到舌尖。
    這問的是什麽蠢問題!
    即便她扮男裝,稍微偽裝了一下臉,但仇人的臉,本就該化成灰都認識嘛。
    她不中了,他該不會內心已冒黑水打算跟她玉石俱焚吧,不行,她得趕緊讀懂他的心聲才好順毛摸。
    於是她在腦海中呼喚奶龍兌換讀心術(一次性),生生扣除了巨額的50積分!
    心疼,但必須值得。
    當即便聽到顧沉璧心中冷淡的思緒:【原來不是二皇女,不過……卻來了個更麻煩的】
    二皇女?!
    席初初差點跳起來,貓瞳一般圓溜溜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隨即反應了過來。
    原來她送的禮,被顧沉璧錯認成二皇女送的……不過二皇女幹嘛無事獻殷勤?
    難不成……她想挖朕的牆角?!
    再聽到顧沉璧心裏稱她“麻煩”,她更是氣得腮幫子都鼓了起來。
    “沉卿,能讓朕進去再談嗎?”她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小民見過陛下。”顧沉璧行完禮後,心中卻在想:【陛下怎麽會來找我?莫非是來看我究竟死了沒?】
    屋內比想象中還要簡陋。
    一張木床,一方書案,連把像樣的椅子都沒有。
    席初初的目光落在書案上——那裏攤著幾張紙,上麵歪歪扭扭地寫著些字跡,與顧沉璧從前力透紙背的書法天差地別。
    “陛下來此低賤髒亂之地,是有何貴幹?”顧沉璧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席初初這才發現他連自稱都改了,不再是“臣”,而是“小民”。
    是啊,他已經被貶為庶民了。
    “朕知道沉卿看到朕,必定覺得很煩,可朕卻是來認錯的。”席初初仰頭看著這個比她高出許多的男人,痛心疾首:“以前是朕糊塗,錯信奸人,還冤枉了你,累你至此……”
    顧沉璧聞言,好似有些不懂她在說些什麽。
    他微微蹙著眉頭,仔細琢磨一番後,忽然笑了。
    那笑容極淺,卻讓席初初看不太懂了。
    聽了她道歉的話,他卻笑了??
    “陛下言重了,小民如今過得很好,不必掛懷。”
    【以前的女帝對我橫眉豎眼,視我為洪水猛獸避之不及,現在這般作態,又想玩什麽把戲?】
    【她是覺得……就算我變成如今這樣,還不夠她解氣嗎?】
    顧沉璧的心聲像刀子一樣紮進席初初心裏。
    她這才驚覺,自己過去對顧沉璧的偏見有多深,他的剛正不阿被她看作剛愎自用,雷厲風行成了鐵血無情。
    “不是,其實朕是真心實意來請你回去的!”席初初也不鋪墊各種前場白了,省得他誤會更深:“朕已知你是對的,閹黨不除,朝政難穩,可朕一人孤軍作戰太難了……“
    “陛下……”顧沉璧打斷她,緩緩抬起右手。
    “臣已經一年無法做文章了。”那隻曾經執筆如劍揮斥方遒的手,如今在她麵前無力地垂著,而手腕處的一道疤痕猙獰可怖。
    “大夫說了,筋骨已斷,再也好不了了……”
    席初初呆住了,耳朵嗡嗡作響。
    她終於明白為什麽顧沉璧看到她,眼中一片死寂麻木——隻因那一場設計不僅奪走了他的半生榮譽與追求,更毀了他作為文人的驕傲。
    她太不是個東西了!
    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是、是裴燕洄找人毀了你的手嗎?”
    這事前世的她都不知道。
    見她明知故問,顧沉璧隻覺滿心荒唐與疲憊。
    曾幾何時,他願意用生命守護的帝王,為她衝鋒陷陣,為她殺伐披靡,為她戰死朝堂都在所不惜。
    可現在……
    “小民……已經不再是曾經的顧沉璧了,身為廢人,小民已無能力再幫陛下了。”
    席初初深知如今大錯已鑄,認錯或者後悔都無濟於事。
    唯有彌補,將造成的傷害降到最低,將他失去的全部都拿回來,才是她最應該做的。
    席初初第一次這麽認真跟一個人許諾:“你等著,無論是求醫問巫,還是鬼神之法,朕都一定會想辦法治好你的手!”
    而顧沉璧卻隻是淡淡地看著她。
    她是在試探什麽?
    是真心愧疚,還是另有所圖?
    或者……這又是裴燕洄設下的另一個局?
    他眼底暗色翻湧,最終歸於沉寂。
    “陛下若無要事,還是請回吧。”他側身讓開一步,語氣疏離:“此地醃臢,恐汙聖體。”
    席初初深感無奈:“朕知道無論朕現在說什麽,你都不會相信,你肯定認為這是裴燕洄跟朕一起聯手給你設下的另一個局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