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國營飯店，林七七趕緊從口袋裏掏出三斤糧票，又拿了十塊錢。
    “周大哥，想吃什麽，點什麽，今天管飽！”
    林七七說的豪言壯氣，但終究敗給了現實。
    晚上的供應，比中午好不到哪兒去。
    葷菜早就被先來吃飯的人預定走了，就剩下雞蛋。
    排隊的點菜的時候，她還聽見人說，好幾個月沒吃上肉，嘴巴都淡出鳥味來了。
    好不容易來國營飯店打打牙祭，吃吃不要票的肉，結果一份冬瓜肉沫裏，肉沫沒見到，就隻有冬瓜片，就這還要一毛五，跟搶錢一樣。
    林七七那會兒聽著還羨慕他們呢，至少買到了葷菜，她這難得請客吃飯，就一碟蔥煎蛋，剩下三個素菜，聊勝於無。
    菜是吃不上好的了，林七七直接要了三斤饅頭，連帶王大根那份兒，也沒有忘記。
    拿到號碼牌之後，林七七和周遠山兩個找了一個角落的位置坐下。
    想著自己剛剛點的菜，林七七有些不好意思。
    之前周遠山請客，要不是紅燒肉，要不是一整隻雞，這麽一比，她太寒酸啦。
    林七七衝周遠山說：“周大哥，這回……這回請客不算，等下回，下回我找個地方，請你吃頓好的。”
    怎麽著，也得殺隻雞，再從河裏撈幾條魚。
    肉林七七也沒有辦法，老母豬她動不了，小豬崽子又舍不得。
    等這批豬崽子長成熟之前，她大概都要這樣過日子了。
    周遠山：“下回我請你。”
    林七七聽他這麽說，趕緊搖頭，“不行。”
    她這人情還沒還清呢，又要占便宜，可怎麽好意思。
    所以林七七忍不住勸周遠山，“周大哥，你也別太大方了，誰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這日子，還是得精打細算的過著。”
    周遠山聽了這話，不但沒因為她替自己考慮，而覺得高興，心裏反而又開始酸了起來。
    中午他明明看到她和那個男同誌一起吃飯，不是她付的錢。
    和他一起吃飯，就搶著付錢，和別人吃飯，就不是。
    周遠山一下子感覺到了差距，情緒也一下子低落了起來。
    由於周遠山是個‘麵癱’，不怎麽喜歡在臉上流露情緒，這也就直接導致他整個人都冷了下來。
    林七七突然覺得周邊涼颼颼的，她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周大哥，你有沒有感覺突然變冷了？”
    周遠山隻覺得心冷。
    他搖頭，“沒！”
    “怪事，突然覺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林七七忍不住自言自語。
    周遠山起身，“我們換個地方？”
    到底還是緊張的，臉上的表情也不自覺的柔和了下來。
    在他起身之後，林七七突然感覺好了很多。
    “好像沒事了，就坐這兒吧！”
    主要也不是他們想換就換的，這才一會兒功夫，國營飯店就坐滿了人。
    和林七七他們一樣，都是來打牙祭的。
    沒辦法，肉票用不上，一去買肉，要不就是被排在前頭的人買走了，要不就是那些有關係的給預定走了。
    說來說去，還是得歸因於供應不足。
    林七七以前吃飯，就喜歡安靜的環境，但現在好像變了。
    在國營飯店吃個飯，周圍全是說八卦的。
    說自己單位的，說家裏事兒的，各個嗓門都還挺大的。
    她聽得津津有味。
    直到他們的飯菜上來。
    林七七從周遠山手裏接過飯盒，熟練的給王大根拿了四個饅頭，又裝了些菜。
    她將鋁製飯盒放到周遠山身邊，方便他待會兒給王大根帶回去。
    國營飯店的菜，也就比家裏舍得放油一點點，但吃著還是沒什麽味道。
    在這裏待久了，林七七早就習慣了苦中作樂，吃飯也是一臉享受。
    她吃了好幾口，發現周遠山一直沒動筷子。
    林七七看了他一眼，開口問：“周大哥，你怎麽了？”
    按說都進飯店了，那就得好好吃飯啊。
    不填飽肚子，對得起誰？
    周遠山看了一眼林七七，麵露猶豫。
    林七七抬頭看著周遠山，“周大哥，你……是不是有什麽話要說？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咱們是朋友，不講究那些。”
    周遠山看著林七七，終於還是鼓足了勇氣，隻是到了嘴邊，又不是心裏最想說的話。
    “我……可能要離開新玉市了。”
    離開新玉市？
    周大哥要離開了？
    林七七聽了這話，突然就覺得眼前的飯菜不香了。
    她扒拉了一口酸豆角，好酸啊，這是放了多少醋？
    換個菜，炒土豆絲。
    什麽味兒也沒有，白水煮的，好淡，怎麽連蔥花也不放一把，是因為蔥花不便宜嗎？
    再換成清炒苦瓜，苦的她都快戴上痛苦麵具了。
    林七七覺得這幾個菜，都不好吃。
    周遠山微微歎了口氣。
    有那麽一瞬間，林七七都覺得是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她放下筷子，衝周遠山擠出一個笑容，“周大哥，你有沒有發現，今天的菜，挺難吃的。”
    周遠山壓根沒吃一口，但還是配合的點了點頭，“是！”
    林七七張了張嘴，想說他騙人，可最終還是沒說。
    林七七：“你打算什麽時候走？”
    因為是在外麵，林七七也沒有提王大根。
    或許，周遠山也會帶王大根走。
    林七七沒有為王大根的前路擔憂，反倒是自己，她心底多了無限的惆悵。
    林七七突然覺得，她好像不是那麽想讓周遠山離開。
    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林七七曾經從周遠山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有他在，哪怕身邊有殺人凶手，她都不帶害怕的。
    要是他真走了，她以後上下學，還得往書包裏，放把錘子。
    至於為什麽是錘子，林七七之前看過一篇報道，什麽兵器，在用盡全力的情況下，都不一定有辦法一下子撂倒一個人，但錘子不一樣。
    特別是嘎人的時候，完全可以一擊斃命。
    林七七覺得自己越想似乎越遠。
    她再一次抬頭看向周遠山，對上周遠山目光的那一刻，林七七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周大哥，你還沒告訴我，你打算什麽時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