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雜院的鄰居從兩個老太太你一言我一語的喊叫中，還是聽出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林老太將閨女的戶口遷到自己名下之後，順理成章的霸占了本來該屬於閨女的供應證和糧本。
    這事兒吧，辦的也實在是不地道。
    閨女既然出了嫁，那就和娘家沒啥關係了。
    就算戶口不遷走，糧本和供應證都該是出了嫁閨女的。
    婆家可以碰，娘家還真不能碰，更何況林美霞還是老李家人花了三百五十塊彩禮娶進門的媳婦。
    說句難聽話， 城裏姑娘買塊六十的滬上牌兒手表，或者北京牌手表做彩禮，就已經倍有麵兒了。
    老林家既然占了彩禮的便宜，哪能再占林美霞城裏戶口下帶的供應。
    是以，大夥兒對著林老太指指點點。
    饒是林老太臉皮再厚，被所有人用異樣的目光盯著，也有些受不住了。
    她從地上爬了起來。
    開口道：“你們也別罵我，這事兒不是我要這麽做的。”
    “啥意思？”大雜院裏有好奇的鄰居直接就問了。
    “美霞是我閨女，她得給我養老。之前她在城裏，每個月就得給我供應糧和贍養費。現在她拍拍屁股去鄉下過好日子去了，我得有人養吧？這不她就提議將自己的供應證和糧本都給我。”林老太說的理直氣壯。
    “你當我們傻呢，她把糧本給你了，她自己吃啥？”李老太怒吼。
    “這不有你們了嘛，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你兒子長大人高馬大的，總不會連子媳婦兒都養不活吧？怎麽，還要我這做丈母娘的，幫他養媳婦兒？”
    “你——”
    “你也別你啊，我啊的，閨女是我養大的，不能你們說摘桃子，就來摘桃子吧！反正這事兒，就這麽定了，戶口糧本，供應證我都幫忙保管，你們啊，好好對我閨女！”
    林老太的臉皮幾乎比城牆都要厚。
    李鐵柱這個暴脾氣再也忍不住了，衝上去對著林老太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眾人被這突然來的動作嚇得愣住了。
    好半天，隻道聽到林老太哀嚎呻吟。
    “打人啦，殺人啦……報公安，報公安……”
    反應過來的大雜院鄰居還真衝了出去。
    見狀，李老太趕緊上去拉兒子，“鐵柱，時候不早了，咱們也得回家了，這活兒還沒幹完呢。”
    李鐵柱赤紅的眼睛慢慢變得正常。
    離開老林家之前，他又給了林老太一個耳光。
    用隻有林老太能聽到的聲音開口，“死老太婆，你不將戶口本和供應證糧本拿出來，小心你女兒的命，老子弄不死她！”
    林老太滿臉驚恐。
    卻不是因為林美霞。
    這個女兒，在她拿三百五十塊彩禮賣掉的時候，就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
    她隻是沒想到，李鐵柱這麽狠，竟然將她打了一頓。
    全身疼的厲害，又怕李鐵柱報複，全大院都能聽到林老太的哀嚎聲。
    林忠文和伍翠英兩口子回來，林老太已經嚎了好一陣了。
    兩口子正要上前，被王大旺叫住了。
    “林老二。”
    和喊林忠良一口一個三哥不一樣，王大旺心底可瞧不起林忠文了。
    但林老太的事兒，他還是得說。
    林忠文看了一眼王大旺，“我娘……”
    “你娘忒不是東西，她將你妹妹的戶口本，供應證和糧本都握在自己手上，你妹夫和他娘找過來了，剛剛將你娘給打了一頓。”
    一聽說林老太被打，林忠文急的就要往老林家衝。
    王大旺伸手攔住了他，“你別急啊，你娘就是挨了幾巴掌，幾拳頭。但我看你妹妹怕是要遭殃了，那男人打人的時候，眸子都是紅色的。”
    王大旺在第三國營飯店見過服務員毆打吃飯的顧客，但人家眼睛沒紅成那樣啊。
    那個李鐵柱可是往死裏打的。
    林忠文哪裏還顧得上林美霞，掙脫開王大旺，直接跑到林老太跟前。
    “娘，你……”
    問候的話還沒說完呢，林老太給了林忠文一巴掌。
    “嗚嗚嗚，你去哪兒啦？你咋才回來？你娘我都要被人打死了。”
    林忠文半邊臉都麻木了，但仍舊隻能先衝林老太道歉，“對不起娘，我和清清娘出去找了點活兒幹，我們……我們也是為了減輕這個家的負擔。”
    伍翠英預支了三個月工資的事兒，林老太還不知道。
    但是馬上，就到下個月發工資了。
    一旦交不上工資，這件事兒就會被林老太知道。
    林忠文想著趁著還沒發現，多做點活兒，賺點錢，將窟窿給補上。
    隻是，他這一開口，等於向林老太傳遞了一個消息，他們兩口子今兒幹了活兒，有錢。
    林老太朝林忠文伸手，“拿來！”
    “什麽？”林忠文愣了一下。
    “今天幹活兒的錢拿來。”林老太道。
    林忠文臉色瞬間白了，“娘……我……”
    林忠文想說沒錢，可張了張嘴，就是說不出口。
    倒是伍翠英急了。
    這錢是她辛辛苦苦攢的。
    不能這麽給婆婆。
    見兩口子都不動，林老太開始拍打林忠文，“你翅膀硬了，不聽娘的話了是吧。娘為什麽會被打啊，還不是你不及時來救娘。養你有什麽用，還不如養條狗。”
    林老太罵罵咧咧，林忠文滿臉痛苦之下，從口袋裏掏出自己和媳婦辛辛苦苦一上午賺的一塊錢。
    眼睜睜看著自己辛辛苦苦賺的錢被給出去，伍翠英臉上閃過痛苦的神色。
    為什麽啊，她辛辛苦苦的賺錢，連一分錢都不配拿著。
    她明明一個月二十幾塊錢的工資，她明明可以養活自己。
    還有她女兒，明明清清可以上高中。
    如果清清也上了高中，現在一定和七七一樣，在放暑假。
    哪怕日子再苦，日子也是一家人在一起的。
    伍翠英心裏滿是怨恨。
    這種怨恨，在林忠文過來安慰她的時候，徹底的爆發了。
    “清清娘，咱娘是一家之主，合該管全家的錢，再說這錢也不多，咱們隨時都能掙，你也別生娘的氣。我……”
    林忠文臉上戴著討好的笑容，甚至伸手要安慰伍翠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