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卿清是接受勞動改造後回來的。
    她回來的時候，沒有鮮花，沒有掌聲。
    明明是獨自一個人坐火車回來，可卻如同驚弓之鳥一般。
    哪怕有一點點的響動，她也會警惕的看著四周，仿佛下一秒，就有人將她抓回去繼續在農場幹活兒。
    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火車到達終點站H省省城。
    下車時，在經曆一陣莫名的擁擠後，林卿清一出站，就發現自己攢了兩年的錢被偷了。
    包袱裏，隻剩下兩年前，她帶到農場去的舊衣服，可已經兩年了，那些衣服早就成了破衣爛衫，如今就是拿出來換錢，也沒人要了。
    林卿清不禁有些絕望。
    她抱著破包，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眼淚差點掉下來。
    省城離新玉市還有幾個小時的車程，她如果沒有錢，就買不到火車票，買不到火車票，意味著她沒辦法回去。
    林卿清的腦子亂哄哄的，她忍了兩年，為的就是今天。
    這兩年，她在農場幹不完的活兒，還一直被人欺負。
    盡管，那些人後來也遭到了報應。
    可真正害她成現在這樣的人，還過得好好的。
    她不甘心。
    林卿清心裏的怨氣，促使她腦子飛速的想著辦法。
    最終，她想到了兩個辦法，要麽她逃票，偷偷扒火車；要麽，她想辦法從別人身上搞到錢。
    但這兩種辦法都有風險。
    如果中途查票發現她沒有票，她很可能會被要求補票。
    林卿清果斷地選擇了第二種辦法。
    實在弄不到錢，她再選擇偷偷扒火車。
    林卿清開始打量四周的人。
    來火車站的，天南海北的都有，有穿的破破爛爛，滿身補丁的。
    也有穿著列寧裝，幹部裝，服裝筆挺的。
    還有穿著廠服，上下齊整的。
    這些人穿著不一樣，精氣神都不一樣。
    自然兜裏的錢，也不一樣。
    林卿清清楚，自己應該盯著那些穿著好的人的口袋。
    可這麽一番觀察下來，林卿清發現，這些人連別人靠近，都會一臉警覺，更別說給她機會，讓她上去找他們弄錢。
    林卿清很快覺得自己第二條路，也有些艱難。
    直到，林卿清發現一群雖然穿著樸素，可是雙目很有神的一群人。
    他們或多或少，都挎了個籃子，又或者背了個背簍。
    時不時的和別人接頭說幾句話，接著兩個人就像是心有靈犀一樣，一前一後的離開火車站，去往人少的地方。
    林卿清瞬間明白，他們這些人，是在做黑市買賣。
    林卿清瞬間明白，自己要怎麽賺錢了。
    林卿清短暫的離開了火車站，再出現的時候，手上也挎了個竹籃，竹籃用舊衣服遮擋著，而她自己也是做了喬裝的。
    頭上包了塊破毛巾，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爛爛，臉上更是被塗的烏黑。
    林卿清走進火車站沒一會兒功夫，就一個穿著樸素，戴一副黑框眼鏡，身材瘦削的中年男人上前。
    “同誌，你竹籃裏是啥？”
    林卿清小聲開口，“富強粉，二十斤！”
    中年男人眼睛一亮，“確定是富強粉嗎？！”
    林卿清：“當然！都是今年的新麥，要不是家裏哥哥缺錢結婚，我們家也不舍得拿來換。”
    “好，好！”中年男人很是高興。
    又壓低聲音，“多少錢一斤？”
    林卿清不了解黑市價格，但還是故作鎮定的問，“你打算出多少錢一斤？要多少斤？”
    “三塊行不？二十斤我全要了！”
    雖說已經63年，最困難的那幾年過去了。
    可城裏的供應，也沒有因此漲多少。
    一個月三十二斤糧食，還真不夠吃的。
    特別是中年男人家裏老人和小孩兒都等著吃些好的，軟軟腸子，不然總是粗糧、粗糧的對付著，人沒餓死，腸子先壞了。
    林卿清沒想到，在外頭賣兩毛三一斤的精麵粉，在黑市，竟然直接翻了十倍之多。
    二十斤麵粉，三塊一斤，就是六十塊錢。
    林卿清在知道黑市價格的時候，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自己似乎失去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一樣。
    她不敢再細想。
    怕自己想著，自己就沒辦法將這件事做好。
    林卿清將目光落在中年男人身上，開口道：“行！我們找個沒人的地方。”
    兩人一前一後的離開，最後到了離火車站不遠的小巷。
    林卿清故意選擇在離巷子口近的地方。
    一到目的地，她就先發製人，“你得給我看看你的錢。”
    男人也沒多想，畢竟，眼前的人，雖然做了偽裝，但看著還挺年輕，總不至於是市場管理員的。
    從口袋裏拿出錢，數出六十塊。
    林卿清目光直直的落在那六十塊上。
    “同誌，這麵粉你拿著。”林卿清故意將竹籃往男人麵前送。
    趁著男人要拿竹籃的時候，她又開口，“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中年男人想著也公平，照做了，等到雙方都接觸到各自的東西，突然林卿清一聲急促的呼喊，“糟了，有公安——”
    中年男人拿著籃子就朝著巷子深處跑去。
    而林卿清，則朝著反方向，徑直朝著火車站的公廁方向奔去。
    等中年男人氣喘籲籲的跑了很久，感覺身後沒人追著自己的時候，一打開竹籃，竹籃裏，除了幾塊碎石頭，什麽也沒有。
    他上當了！
    ……
    隨著火車‘嗚’的一聲，開往新玉市的火車啟動。
    車窗外，站台的漸漸遠去，站台上的人，也愈發變得渺小。
    林卿清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這回，她沒有傻乎乎的將錢放在包袱裏，而是全部貼身放在了自己的胸口處，和貼心的背心緊靠在一起。
    這兩年，她雖然在外麵勞動改造，有幹不完的活兒，但到底吃的是跟上了，不像從前在老林家一樣，總是餓肚子。
    加上她在農場幹活兒，輪到她擠牛奶的時候，可以趁著農場看守的民兵不注意，偷偷喝些牛奶。
    自然，林卿清也比之前豐滿了些。
    當然，四肢還是瘦的，加上那邊紫外線比較強，林卿清臉上還是多了些高原紅。
    這麽一比較，竟然不知道，林卿清算不算因禍得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