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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磐石新壘指揮塔內,空氣仿佛被無形的巨手攥成了堅冰,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刺骨的寒意。林宇、葉夢珠、陳墨三人如同三尊被凍住的石像,並肩立於瞭望窗前,目光透過冰冷的石窗欞,死死鎖定著清軍炮隊的動向 —— 十二門紅夷大炮的炮口已調整到位,黑洞洞的炮管如同十二隻蟄伏的巨獸,正對著西棱角堡蓄勢待發,炮口處甚至能隱約看到火藥的微光。
“他們的炮隊…… 已經準備好了。” 葉夢珠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緊緊攥著拳頭,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指尖幾乎要嵌進掌心。作為磐石新壘的設計者,她比誰都清楚西棱角堡的防禦強度,可麵對十二門紅夷大炮的同時轟擊,那道看似堅固的石牆,在她眼中竟顯得有些脆弱,“十二門紅夷炮齊射,就算棱角堡用的是花崗岩,恐怕也撐不了三輪……”
“放心。” 林宇的聲音沉穩得如同腳下的磐石,眼神卻銳利如出鞘的利刃,死死盯著遠處小土坡上那抹刺目的金光 —— 那是多鐸的金甲,“咱們布下的局,從一開始就等著他們開火的這一刻。多鐸的驕狂,就是咱們最鋒利的刀。”
陳墨在一旁握緊了腰間的佩刀,刀刃與刀鞘摩擦發出細微的聲響,他看向林宇:“林帥,王小石那邊確認過了,多鐸的帥旗就在小土坡,距離西棱角堡正好七百步,是霹靂炮的極限射程。”
“好。” 林宇緩緩點頭,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石窗沿,每一次敲擊都如同敲在所有人的心尖上。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強行壓縮,每一秒都漫長到令人窒息 —— 清軍炮隊的炮手已舉起了火把,紅夷炮的引信即將被點燃;西棱角堡陰影下的霹靂炮旁,炮手們也已做好了準備,火把的光芒在他們布滿汗水的臉上跳躍。
突然,林宇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驚人的光芒,如同驚雷劃破夜空!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積鬱已久的血火與決絕,如同九天驚雷般轟然炸響在指揮塔內,震得石窗欞都微微顫動:“西棱角堡!‘霹靂炮’!目標!土坡金甲帥旗!霰彈最大裝藥!三發急速射!放 ——!!!”
這聲音不是簡單的命令,而是點燃地獄之火的最終引信,帶著一股玉石俱焚的決絕,瞬間穿透了指揮塔內的死寂!
“得令!放 ——!!!”
西棱角堡的陰影深處,炮長的嘶吼如同受傷野獸最後的咆哮,帶著同歸於盡的瘋狂與破釜沉舟的決絕,瞬間撕裂了堡壘內部令人窒息的寧靜。三名炮手幾乎同時將點燃的火把湊向霹靂炮的引信,火星在幽暗的陰影中跳躍,如同死神眨眼的瞬間。
轟!轟!轟!
三聲巨響!不是尋常火炮那種清脆的炸響,而是從大地深處擠壓出來的、沉悶到令人心髒驟然停跳的恐怖咆哮!仿佛沉睡在地殼之下千萬年的熔岩巨獸被徹底激怒,掙脫了束縛,發出了滅世般的怒吼!巨大的聲浪如同實質的攻城錘,狠狠撞在每個人的鼓膜上,又順著耳道鑽進胸膛,震得五髒六腑都在顫抖,連腳下的地麵都在劇烈晃動,棱堡上的碎石簌簌落下。
炮口處,沒有常見的火舌噴吐,取而代之的是三團驟然膨脹、翻滾沸騰的橘紅色火球!它們如同地獄深處掙脫鎖鏈的惡靈頭顱,直徑足有丈餘,伴隨著瞬間彌漫開來的、濃密到化不開的墨黑色硝煙,將西棱角堡內側的陰影徹底吞噬!灼熱的氣浪帶著刺鼻的硫磺惡臭,如同狂風般橫掃而出,卷起地上的碎石與塵土,朝著堡壘外側呼嘯而去。
就在火球翻滾、硝煙彌漫的中心,毀滅的洪流終於掙脫了炮膛的束縛!數以萬計的鐵砂(細小如黃豆,邊緣在高溫下泛著暗紅的光澤,如同無數顆微型流星)、尖銳鋒利的碎瓷片(每一片都帶著鋸齒般的棱角,邊緣折射出森冷的白光,仿佛能割裂空氣)、以及沉重的鉛丸(拳頭大小的鉛丸帶著無堅不摧的動能,表麵因摩擦而微微發燙),在最大裝藥量產生的恐怖膨脹力推動下,瞬間撕裂了包裹它們的麻布霰彈包,化作一片肉眼可見的、高速旋轉的、閃爍著致命寒光的金屬死亡風暴雲!
這片 “風暴雲” 在空中劃出一道淒厲的弧線,發出 “嗚嗚嗚嗚 ——” 的厲嘯,那聲音如同萬千冤魂同時哀嚎,尖銳得令人頭皮發麻,連空氣都被撕裂,留下一道短暫的真空軌跡!它帶著毀滅一切的意誌,以一道近乎完美卻充滿死意的拋物線,精準無比地撲向七百步外那個在夕陽下閃耀著刺目金光的小土坡!風暴雲所過之處,連夕陽的光線都似乎被扭曲、吞噬,隻剩下一片令人絕望的黑暗與寒光。
小土坡上,多鐸正意氣風發地勒著馬韁繩,烏騅馬不安地刨著蹄子,卻被他死死按住。他手中的馬鞭指向西棱角堡的方向,臉上帶著絕對的掌控與毫不掩飾的輕蔑,對著身旁的副將哈哈大笑:“你看著!等會兒紅夷炮一開火,那破棱角堡撐不了片刻就會塌!到時候你率軍從缺口衝進去,務必把林宇小兒的首級給本王帶來!本王要親手斬了他,祭奠那些在白帝城戰死的弟兄!”
他的話語帶著勝券在握的傲慢,唾沫星子隨著笑聲飛濺,眼中滿是即將獲勝的狂喜。然而,最後一個 “來” 字尚未出口,他眼角的餘光猛地瞥見遠方一道快速放大的黑影 —— 那是一片帶著橘紅色火光的風暴雲,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來!
那恐怖的 “嗚嗚” 厲嘯聲瞬間灌滿了他的雙耳,如同死神的獰笑在耳邊回蕩!多鐸臉上的得意與輕蔑瞬間凝固,如同脆弱的瓷器般僵硬在臉上,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裏麵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驚駭 —— 他怎麽也沒想到,明軍竟然還有如此恐怖的武器!更讓他絕望的是,這道風暴雲的目標,赫然是自己!一絲本能的、原始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住了他的心髒,讓他連呼吸都忘了。
毀滅的風暴,在這一刻降臨!
死亡金屬雲精準地覆蓋了整個小土坡及其周邊,如同一張巨大的死亡之網,將所有生命都納入其中!
多鐸身邊那些身經百戰、裝備精良的白甲巴牙喇親衛,一個個如同鐵塔般高大,身上的鎖子甲能抵禦尋常刀劍,鑲嵌鐵片的棉甲更是能防住火銃鉛彈。可在接觸到風暴雲邊緣的瞬間,他們如同被無形的、布滿鐵刺的萬鈞巨錘正麵轟中!堅固的鎖子甲在狂暴的動能與鋒銳的碎片麵前,如同紙糊般被撕裂、破碎,鐵環飛濺;棉甲更是不堪一擊,瞬間被打得千瘡百孔!
“噗嗤!噗嗤!噗嗤!”
密集到令人牙酸的金屬入肉聲連成一片,如同無數把小刀同時切割肉體!一名親衛剛要舉起長刀格擋,風暴雲便已掠過他的身軀 —— 他的左臂瞬間被齊肩斬斷,鮮血如同噴泉般噴湧而出,斷臂在空中劃出一道血弧,落在地上還在抽搐;另一名親衛的頭盔被鉛丸直接擊穿,鉛丸帶著腦漿從後腦飛出,他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便直挺挺地從馬背上摔落,屍體在地上翻滾了幾圈,便不再動彈。
健碩的身軀如同被投入絞肉機的布偶,瞬間被撕扯得支離破碎!殘肢斷臂混合著滾燙的內髒碎片和猩紅的血霧,如同妖豔的死亡之花,在夕陽下轟然綻放,濺落在土坡的每一個角落,染紅了地上的枯草與碎石。
戰馬的淒厲哀鳴才剛剛響起,就被更密集的 “噗嗤” 聲淹沒!一匹神駿的戰馬前蹄高高揚起,想要掙脫這致命的風暴,可下一秒,它的頭顱便如同被重錘擊中的爛西瓜般爆開,鮮血與腦漿濺了旁邊的騎士一身;另一匹戰馬被數枚鉛丸擊中,龐大的身軀瞬間失去平衡,帶著背上的騎士轟然砸向地麵,濺起漫天混著肉泥的血色塵埃,戰馬的四肢還在徒勞地蹬踏,卻再也站不起來。
風暴的核心,毫不留情地撲向那抹刺目的金光 —— 多鐸的金甲!
多鐸隻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迎麵襲來,如同被一柄無形的、布滿倒刺的攻城巨錘,結結實實地轟在了胸口正中央!他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骨骼碎裂的聲音!
“鐺 —— 哢嘣!呲啦 ——!”
他胸前那麵象征親王身份、由西域精鐵混合黃金鍛造的護心鏡,發出了令人靈魂顫栗的金屬哀鳴!鏡麵在無法想象的巨力衝擊下,瞬間向內扭曲、變形,原本平整的鏡麵凸起一個巨大的弧度,上麵鏨刻的盤龍圖案如同活物般痛苦地蜷曲、斷裂!緊接著,堅韌的金屬達到了極限,伴隨著刺耳的金屬疲勞撕裂聲,鏡麵中心猛地崩裂開蛛網般的裂紋,一塊鋒利的金屬碎片如同斷刃般向內狠狠紮去,穿透了他的內襯,刺進了他的胸膛!
“呃 ——!!!”
多鐸的雙眼瞬間暴凸,眼白布滿血絲,眼球仿佛要從眼眶中跳出!一股滾燙的、帶著內髒碎塊的鮮血,如同高壓噴泉般從他大張的口中狂噴而出,噴濺的血沫在夕陽下劃出一道淒厲的拋物線,落在地上,染紅了馬背上的鞍韉。巨大的衝擊力讓他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從馬鞍上離地倒飛出去,金甲上的寶石在撞擊中脫落,散落在空中。
那頂象征著他無上權柄、鑲嵌著鴿卵大小東珠的暖帽,被猛烈的氣浪高高掀起,在空中翻滾、旋轉,那顆碩大的東珠在血色煙塵中折射出最後一絲絕望的華光,然後無力地墜落,“啪” 的一聲砸在地上,滾了幾圈,便被混亂的馬蹄踩進泥土,再也不見蹤影……
時間,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掐住,凝固了萬分之一瞬。
整個戰場陷入了一種詭異的、真空般的絕對死寂!沒有號角聲,沒有呐喊聲,甚至連風吹過的聲音都消失了。正在推進的清軍前鋒營士兵,舉著盾牌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猙獰被極致的驚駭取代,盾牌從手中滑落都渾然不覺;後方正在裝填紅夷炮的炮手,手中的火藥勺停在半空,嘴巴無意識地張開,火藥從勺中灑落都未曾察覺;甚至連磐石新壘胸牆後緊張等待的守軍,都被這超越想象的雷霆一擊震得目瞪口呆,手中的火銃差點掉在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聚焦在那個煙塵彌漫、血肉橫飛的小土坡上,連呼吸都忘了。
“王…… 王爺 ——!!!!”
一聲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雞發出的、扭曲變調的尖利嘶嚎,猛地從一個清軍佐領口中迸發出來!這個佐領是多鐸的親信,親眼目睹了多鐸被風暴雲擊中的瞬間,他的聲音充滿了極致的驚駭、恐懼和絕望,如同尖刀般瞬間撕破了那短暫的死寂!
如同點燃了炸藥桶的引信!
“王爺中炮了 ——!!!”
“護駕!快護駕啊!!!”
“天殺的明狗!竟敢傷我王爺!”
“救命啊 ——!快逃啊!”
巨大的、混亂的、如同被捅了馬蜂窩般的聲浪轟然爆發!恐懼如同最致命的瘟疫,以驚人的速度在清軍陣列中瘋狂蔓延!各級將領的呼喊被淹沒在混亂的聲浪中,士兵們丟下手中的武器,推搡著身邊的同伴,如同無頭蒼蠅般湧向土坡方向,想要救援多鐸,卻又被眼前的血肉地獄嚇得魂飛魄散!
自相踐踏瞬間發生!一名士兵被同伴推倒在地,還沒來得及爬起來,就被無數隻鐵靴踩在身上,骨骼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有的士兵為了躲避混亂,轉身就跑,卻被身後的人一刀砍倒,理由竟是 “擾亂軍心”!慘叫聲、怒罵聲、哭嚎聲交織成一片,清軍引以為傲的紀律和陣型,在這驚天劇變麵前,如同脆弱的紙糊般土崩瓦解,隻剩下一片混亂的潰兵。
就在這清軍因主帥隕落(或重創)而陷入驚天動地、無可挽回的混亂漩渦的致命瞬間 ——
林宇站在指揮塔的最高處,目光掃過下方混亂的清軍陣列,聲音冰冷得如同從九幽深處刮來的寒風,卻又帶著焚盡一切的意誌,如同最終審判的喪鍾,通過遍布堡壘的傳聲筒,響徹磐石新壘的每一個角落,清晰地壓過了外麵所有的喧囂與混亂:
“開火!!!”
這一聲命令,如同點燃了所有守軍的鬥誌!西棱角堡的射擊孔後,火銃手們瞬間扣動扳機,“砰砰砰” 的槍聲連成一片;棱堡上的弓弩手們鬆開弓弦,箭矢如同雨點般射向清軍;甚至連隱藏在壕溝後的伏兵,也紛紛起身,朝著混亂的清軍發起了衝鋒!
勝利的天平,在這一刻,徹底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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