鑄器強軍
字數:3949 加入書籤
三日後,這座鐵器作坊已不複往日的尋常模樣。三層警戒線如鐵壁般將作坊環繞,最外圍是身著玄甲的磐石營士兵,他們手持長戟,戟尖在晨光下泛著冷光,麵無表情地掃視著每一個過往的行人,連一隻飛鳥靠近,都會引來警惕的目光。營旗在風中獵獵作響,與作坊內隱約傳來的鍛錘聲交織,氣氛肅穆中透著幾分神秘,讓周圍的百姓既好奇又敬畏,隻敢在遠處駐足觀望。
作坊中央的空地上,三十餘名匠戶被盡數召集。老周站在最前麵,他特意換上了一件洗得發白的藍布長衫,卻仍掩不住袖口的煤煙痕跡;身後,他的兒子周小虎攥著一把小鐵錘,指尖因緊張而泛白;徒弟小王則頻頻抬頭望向作坊門口,眼中滿是期待與忐忑;還有作坊裏的老匠人、年輕學徒,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複雜的神色 —— 他們不知道這位曾在長江畔大敗清軍、名震天下的林帥,為何會將目光投向自己這滿是煤灰與鐵屑的 “寒門小坊”,更不知道接下來要麵對的,是福是禍。
林宇站在一座剛熄火的煉鐵爐旁,爐膛內的暗紅火焰仍在微微跳動,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也為他棱角分明的臉龐鍍上了一層熾熱的光暈。他手中握著一塊剛鍛打的熟鐵,鐵坯上還帶著燙手的餘溫,泛著暗銀色的光澤,表麵細密的鍛打紋路,是匠人們千錘百煉的印記。他沒有立刻開口,隻是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從老周布滿皺紋的臉,到學徒們稚嫩的眼神,仿佛要將每個人的模樣都刻在心裏。
“諸位匠師!” 終於,林宇開口,聲音沉穩有力,如同爐中跳動的火焰般,帶著穿透人心的力量,瞬間壓下了匠人們心中的忐忑與竊竊私語,“自即日起,此地不再僅是打鐵造器的普通工坊。它將被賦予新的名字,新的使命 ——‘格物院’!”
“格物院?” 老周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眼中滿是茫然,身旁的匠人們也紛紛麵麵相覷。“格物” 二字,對他們這些世代以打鐵為生的人而言,太過文雅深奧,遠不如 “打鐵”“鑄劍”“造犁” 來得實在。有人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身邊的同伴,小聲議論:“格物?是要研究怎麽把鐵打得更結實嗎?” 還有人猜測:“莫不是林帥要造什麽厲害的兵器,專門用來對付清軍?” 議論聲雖小,卻像細密的雨點,落在寂靜的空地上。
林宇沒有打斷他們的議論,隻是靜靜地等待著。待議論聲漸漸平息,他才環視眾人,目光灼灼,如同兩團燃燒的火焰,既清晰地看到了匠人們眼中的疑惑,也捕捉到了他們隱藏在粗糙手掌與黝黑皮膚下的渴望 —— 那是對自身手藝的驕傲,是對被認可的期待,是藏在 “賤業” 標簽下的不甘。
“‘格物致知’,” 他緩緩解釋道,聲音比剛才柔和了幾分,卻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便是窮盡心思去探究事物的原理,去摸索器物的本質,從一塊鐵、一團火、一滴水開始,弄明白它們為何能被鍛造成器,為何能產生力量,最終獲得真正的認知,造出更強大的器物!”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目光變得更加堅定:“今日,我林宇,自任這格物院首任院正!我要與諸位一同,在這裏,闖出一條前所未有的路!”
這句話如同驚雷般在空地上炸響,匠人們頓時嘩然!老周的眼睛猛地睜大,手中的布巾 “啪嗒” 一聲掉在地上;周小虎攥著鐵錘的手猛地收緊,指節泛白;小王更是直接張大了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來 —— 林帥親自擔任院正?這 “格物院” 究竟是什麽地方,竟能讓這位統帥放下前線的軍務,躬身親為?他們這些平日裏連官府小吏都難得一見的匠戶,竟能與林帥一同 “格物”?
林宇向前一步,腳下的青石板被踩得微微作響,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和穿透未來的渴望,如同洪鍾大呂,震得每個人的耳膜都在嗡嗡作響,連爐膛內的火焰都仿佛因這股氣勢而跳動得更劇烈:
“為何要格物?為何要在此地設立格物院?”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老周身上,聲音中帶著難以掩飾的沉痛,仿佛又回到了長江畔那慘烈的戰場:“因為我等將士,在長江之畔,用血肉之軀,硬生生撞上了清虜的堅船利炮!我親眼看到,我軍的小舟在清軍的火炮麵前,如同紙糊的玩具般被輕易撕碎;我親眼看到,將士們握著磨得鋒利的刀矛,卻連清軍的戰船都無法靠近,隻能在冰冷的江水中掙紮、呼喊,最終被炮彈吞噬,連屍骨都難以保全!”
說到這裏,他的聲音愈發激昂,手中的鐵坯被捏得微微變形,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因為我等光複神州的壯誌,被一道長江天塹死死攔住!而這道天塹的背後,不隻是江水的阻隔,更是清虜的火器優勢,是他們的戰船優勢,是我們與他們之間那道看不見、卻能致命的技術鴻溝!”
“欲破長江天塹,複我神州,非唯血勇,更需 —— 利器!” 林宇的聲音陡然提高,如同驚雷般響徹整個作坊,“此利器,不是傳統的刀槍劍戟,不是普通的弓箭火炮!它需要更強的威力,能一炮轟開清軍的營壘;它需要更遠的射程,能在清軍的火炮範圍外先發製人;它需要更持久的動力,能驅動戰船逆流而上,不再受製於風力與水流!”
“此利器,非是天上掉下來的,非是神仙賜予的!” 林宇猛地一揮手,指向身後那巨大的水輪 —— 水輪仍在隨著河水轉動,帶動著齒輪發出 “哢嗒哢嗒” 的聲響;又指向不遠處的鍛錘 —— 鍛錘正隨著機械傳動起落,將一塊鐵坯砸得逐漸成型,仿佛在為他的話語做最生動的注腳。隨後,他的目光落在匠人們布滿老繭、沾著煤灰與鐵屑的雙手上,聲音中帶著滾燙的期許:“此利器,當由我輩親手鑄就!當由諸位匠師,發揮你們世代相傳的智慧,用盡你們的手藝,去窮究鐵的特性、火的溫度、水的力量,巧奪天工,於這鐵火之間,錘煉而出!”
他的目光再次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從老匠人到年輕學徒,聲音中帶著沉甸甸的使命:“格物院,便是鑄造這破虜開疆、複我河山的神兵利器之地!而你們,便是鑄造這神兵利器的匠人!是大明複興的基石!”
匠人們被這從未聽過的豪言壯語徹底震住了。為國鑄器?神兵利器?大明複興的基石?他們這些世代被視為 “賤業” 的匠戶,在官府眼中不過是 “工奴”,是 “下九流”,連參加科舉、考取功名的資格都沒有。老周想起自己年輕時,曾因為是匠戶,被地主家的兒子當眾辱罵 “隻會打鐵的粗人”;小王想起去年打造的農具稍有瑕疵,就被糧商的狗腿子打罵,還扣了他半個月的工錢。可現在,林帥卻告訴他們,他們的手藝,能用來光複神州,能用來保護百姓,能成為大明複興的希望?
惶恐與茫然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被壓抑了太久的熱流,在每個人的心中湧動。老周的手微微顫抖,眼角泛起了淚光 —— 他打了一輩子鐵,從未想過自己的手藝能有如此重的分量;小王的拳頭緊緊攥起,眼中閃爍著從未有過的光芒;年輕的學徒們互相看著彼此,眼神中充滿了興奮與激動;連平日裏最沉默寡言的老匠人,也緩緩挺直了脊梁,臉上露出了久違的驕傲。
一股屬於匠人的尊嚴與渴望,如同爐膛中的火星,被林宇這擲地有聲的話語猛地吹亮,瞬間燃起了熊熊火焰!他們終於明白,自己不再是隻會打鐵的 “匠人”,而是要親手鑄造改變天下命運的 “鑄器者”;這片滿是煤灰與鐵屑的作坊,也不再是普通的工坊,而是承載著大明複興希望的 “格物院”!
陽光透過作坊的天窗,灑在每個人的身上,也灑在林宇手中那塊泛著光澤的鐵坯上。空氣中的煤煙味仿佛也變得不再刺鼻,反而帶著一種屬於未來的、充滿希望的氣息。老周率先單膝跪地,聲音帶著激動的顫抖:“草民老周,願追隨林帥,為格物院效力,為複我神州鑄器!”
“我等願效力!” 小王、周小虎,還有在場的所有匠戶,紛紛單膝跪地,齊聲響應,聲音洪亮,震得爐膛內的火焰都在微微晃動。那聲音中,沒有了往日的卑微,隻有屬於匠人的驕傲,和對未來的堅定信念。
林宇看著眼前的場景,嘴角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他知道,“科技強軍” 的星火,已經成功點燃在這片鐵與火的土地上;而這粒星火,終將在這些匠人的手中,燎原成改變時代的熊熊烈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