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的罰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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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巳時的日頭已如烈火般炙烤著成都城外的隊列訓練場。黃土夯實的地麵被曬得發燙,腳踩上去能清晰感受到熱氣透過軍靴鞋底往上竄,連空氣都仿佛被烤得扭曲,遠處的軍旗在無風的悶熱中耷拉著,隻有偶爾掠過的熱浪,卷起地上的沙塵,撲在人臉上又幹又燙。
    三百餘名新兵列成十排鬆散的隊伍,正進行最基礎的 “轉向” 訓練。負責訓練的年輕軍官趙勇,額頭上布滿了豆大的汗珠,汗水順著臉頰往下淌,浸濕了藏青色號服的領口。他握著馬鞭,來回踱步,嗓子早已喊得沙啞:“左轉向!動作快!腳跟為軸,身體順勢轉動!都給我記清楚了!”
    可隊列裏依舊一片混亂。口令落下,前排的新兵有的慌慌張張往左轉,有的還在愣神,等反應過來時,已經和旁邊的人撞在了一起;後排的一個矮個子新兵,腳下被同伴的軍靴絆了一下,“哎喲” 一聲往前撲去,連帶撞倒了前麵兩人,三人摔在滾燙的地上,疼得齜牙咧嘴,手裏的木槍也掉在一旁,槍杆與地麵碰撞發出 “劈啪” 的聲響。
    “停!都給我停下!” 趙勇氣得滿臉通紅,馬鞭重重抽在旁邊的木樁上,“半個時辰了!連個轉向都練不好!平日裏的力氣都用哪兒去了?再這麽亂下去,你們一輩子都別想上戰場!” 他厲聲嗬斥著,可新兵們要麽低著頭不敢吭聲,要麽互相擠眉弄眼,隊列依舊雜亂無章,甚至有幾個新兵偷偷用袖子擦汗,完全沒把口令放在心上。
    就在這時,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從訓練場邊緣傳來。林宇身著鎧甲,猩紅的披風在烈日下格外醒目,他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目光掃過亂成一團的隊列,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徑直走到隊伍前方。
    “都停下!” 林宇的聲音不高,卻像一塊寒冰投入滾燙的油鍋,瞬間壓過了訓練場的嘈雜。
    全場驟然寂靜。原本還在小聲嘀咕的新兵立刻閉上了嘴,摔倒的三人連滾帶爬地站起來,慌忙撿起地上的木槍,想要歸隊卻又不敢亂動,隻能僵在原地。趙勇看到林宇,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快步上前,單膝跪地:“大帥!末將訓練不力,請大帥責罰!”
    林宇沒有看他,目光緩緩掃過隊列中噤若寒蟬的新兵 —— 有的新兵額頭上的汗珠順著下巴往下滴,砸在地上瞬間蒸發;有的雙手緊緊攥著木槍,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還有的眼神躲閃,不敢與林宇對視。
    “隊列操典第三條是什麽?!” 林宇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誰來回答?”
    隊列中一陣騷動,片刻後,帶隊的哨官李忠才哆哆嗦嗦地站出來,他的號服後背已經被汗水浸透,聲音發顫:“報… 報告大帥!是… 是令行禁止,步調一致!無論何時何地,皆以口令為準,不可有半分懈怠!”
    “令行禁止,步調一致?” 林宇重複了一遍,語氣陡然轉厲,“那你們做到了嗎?!” 他的目光掃過隊列,新兵們紛紛低下頭,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轉向時碰撞,行軍時跌倒,口令未落便擅自動作 —— 這就是你們口中的‘令行禁止’?!”
    李忠的頭垂得更低了,聲音細若蚊蠅:“末將… 末將未能約束好弟兄們,罪該萬死!”
    “罪該萬死?” 林宇冷哼一聲,卻突然話鋒一轉,目光從新兵身上移開,落在趙勇和李忠身上,“今日之亂,非爾等新兵之過!新兵初入軍營,不懂規矩尚可教導;可本帥的操典未嚴,訓導你們這些軍官時未能盡到責任,才讓紀律鬆弛至此 —— 這是本帥的過錯,也是你們這些軍官的失職!”
    話音落下,全場一片嘩然。新兵們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林宇;趙勇和李忠更是猛地抬頭,想要辯解,卻被林宇的眼神製止。
    “哨官李忠!” 林宇的聲音再次響起。
    “標下在!” 李忠立刻應聲,身體繃得筆直。
    “你身為帶隊哨官,未能嚴格執行操典,縱容士兵散漫,自領十軍棍!” 林宇的語氣沒有絲毫緩和,“趙勇!你作為訓練官,口令不清,訓導無方,罰你與新兵一同訓練,直至他們隊列合格為止!”
    “末將… 末將領命!” 兩人齊聲應答,李忠更是滿臉羞愧,主動走到旁邊的木樁旁,彎腰趴下,等待受刑。
    軍棍 “砰砰” 落下,每一聲都沉重地敲在訓練場的寂靜裏。李忠緊咬著牙關,額頭上的青筋凸起,卻始終沒哼一聲,隻是目光緊緊盯著不遠處 —— 林宇已摘下頭盔,正邁步走向訓練場中央的烈日下。
    “大帥這是… 要自罰?” 隊列裏,一個來自山區的新兵王二柱忍不住小聲嘀咕,眼裏滿是震驚。旁邊的新兵張三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別亂說話,可自己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跟著林宇的身影移動。
    李忠掙紮著從地上站起來時,背部的號服已被血漬染透,每走一步都牽扯著傷口,疼得他額頭直冒冷汗。他走到隊列前,看著新兵們或愧疚、或迷茫的眼神,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卻有力:“弟兄們,方才摔倒的是王二柱、李四和趙六吧?”
    被點到名的三個新兵身子一僵,慌忙出列:“哨… 哨官!是我們!”
    李忠看著他們,歎了口氣:“你們是不是覺得,隊列訓練沒意思?覺得轉向、踏步都是白費力氣,不如練耍槍來得痛快?”
    王二柱撓了撓頭,小聲說:“哨官,俺… 俺就是覺得,上了戰場能殺敵就行,隊列齊不齊,好像也沒啥要緊的…”
    “沒啥要緊?” 李忠猛地提高了聲音,指著烈日下紋絲不動的林宇,“你們看看大帥!他身為統帥,本可以坐在陰涼裏指揮,卻因為咱們訓練散漫,親自在日頭下罰站!他穿的鎧甲,比咱們的號服厚三倍,此刻貼在身上,跟烙餅似的疼!可他動過一下嗎?”
    新兵們的目光齊刷刷投向林宇 —— 大帥的披風早已被汗水浸透,貼在背上,汗珠順著他的下頜線往下滴,砸在滾燙的地麵上,連一絲痕跡都留不下,可他的脊梁依舊挺得筆直,像紮根在地上的青鬆。
    “俺們… 俺們錯了。” 李四的聲音帶著哭腔,“俺不該走神,不該絆倒弟兄們,更不該讓大帥受這份罪!”
    “錯了就光說句對不起?” 李忠看著他們,眼神裏滿是恨鐵不成鋼,“你們想想家裏的爹娘!他們送你們來當兵,是想讓你們當逃兵、當散兵嗎?是想讓你們在戰場上,因為隊列散亂,被敵人當成活靶子打嗎?!大帥說,隊列是軍之根基,紀律是兵之魂魄!咱們連根基都紮不牢,還談什麽保家衛國,談什麽驅除韃虜?!”
    王二柱攥緊了手裏的木槍,指節泛白:“哨官,您放心!俺們再也不偷懶了!今天要是練不好隊列,俺們也跟大帥一起在太陽下站著!”
    “對!俺們也站著!” 其他新兵也紛紛附和,聲音裏滿是堅定。之前偷偷擦汗、擠眉弄眼的幾個新兵,此刻也挺直了腰板,眼神裏再沒了散漫,隻剩下愧疚和決心。
    趙勇看著眼前的場景,眼眶一熱,重新走到隊列前,清了清沙啞的嗓子,喊道:“都有了!立正!左轉向 —— 預備!”
    這一次,沒有慌亂,沒有碰撞。新兵們全神貫注,聽著口令,腳跟穩穩落地,身體轉動的幅度整齊劃一。王二柱站在後排,眼睛緊緊盯著前麵人的後腦勺,生怕自己再出錯;李四雙手握槍,手臂貼緊身體,連呼吸都配合著轉身的節奏。
    李忠站在隊列旁,雖然背部疼痛難忍,卻依舊跟著口令比劃著動作,時不時提醒:“王二柱,腳跟再穩一點!趙六,轉身時別慌,跟著旁邊人的節奏!”
    烈日依舊炙烤著大地,林宇的身影始終挺立在訓練場中央。他看著隊列裏整齊的動作,看著新兵們眼中的堅定,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汗水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淌,浸濕了鎧甲,可他的眼神卻愈發明亮 —— 這比任何嚴厲的嗬斥都有效,當士兵們真正從心裏認識到錯誤,紀律的種子才能真正生根發芽。
    直到午時,趙勇上前報告 “隊列合格” 時,林宇才緩緩放下背在身後的雙手。他的手臂已經有些僵硬,臉色也因長時間暴曬而顯得蒼白,卻依舊聲音沉穩:“記住今日之訓!隊列是軍之根基,紀律是兵之魂魄!唯有令行禁止,方能成軍;唯有步調一致,方能破敵!”
    新兵們齊聲應答:“末將謹記大帥教誨!” 聲音響徹訓練場,在烈日下久久回蕩。
    林宇點點頭,在親兵的攙扶下,緩緩走出訓練場。李忠帶著新兵們目送大帥離開,王二柱突然喊道:“哨官!以後訓練,俺們要是再散漫,您就狠狠罰俺們!俺們再也不讓大帥為俺們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