鍛錘肅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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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的寒風裹挾著雪粒子,在成都校場轅門前呼嘯盤旋,卻吹不散那股凝重如鐵的氣氛。轅門兩側的旗杆上,“川東新軍” 的猩紅大旗被凍得僵硬,獵獵作響;正中央立著一麵丈高的牛皮戰鼓,鼓麵緊繃,鼓手握著鼓槌,肅立一旁,隻待號令便要敲響震天鼓聲。校場中央,數千新軍士卒列成整齊的方陣,藏青色號服在風雪中泛著冷光,手中的火銃斜指地麵,槍托與雪地碰撞的聲響早已停歇,全場鴉雀無聲,隻有寒風掠過鎧甲的 “嗚嗚” 聲,透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嚴。
    點將台上,林宇身著玄鐵鎧甲,猩紅披風在身後展開,如同凝固的火焰。他端坐於帥椅之上,目光如電,掃過台下肅立的將士 —— 這些人,是川東複國的希望,是驅逐韃虜的根基,可偏偏有人在這根基裏蛀出了孔洞。當視線落在台前跪著的幾人身上時,他的指尖悄然攥緊了帥椅扶手,冰冷的金屬觸感壓不下心底的怒火:軍需官王主事和他的四個同夥,早已被扒去官服,隻穿單薄的裏衣,雙手反綁在身後,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凍得發紫,卻連顫抖都不敢太過明顯,隻敢死死低著頭,仿佛這樣就能躲過審判。
    在他們身旁,幾大箱嶄新的軍靴堆疊如山,黑色的皮革在風雪中泛著油亮的光澤,靴口處繡著的 “川東” 二字清晰可見 —— 林宇看著這些靴子,眼前不由自主閃過巡邏新兵凍得流膿的凍瘡、踩著冰碴的草鞋,心中一陣刺痛:這些本該穿在士兵腳上的救命之靴,此刻卻成了貪腐的鐵證;旁邊攤開的幾本厚重賬本,泛黃紙頁上被紅筆圈出的數字,每一筆都像淬了毒的針,紮在他的心上 —— 一千五百兩軍餉,足夠讓百名士兵吃上一個月的飽飯,足夠添置五十支 “雷霆銃”,卻被這群蛀蟲塞進了自己的腰包。
    “王德貴!” 林宇的聲音打破了寂靜,冰冷得如同台上的玄鐵鎧甲,穿透風雪,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你身為軍需主事,掌全軍糧草器械,卻克扣士卒救命之靴,將本該禦寒的軍靴倒賣牟利,中飽私囊!更勾結奸商,假借采買‘舊藤牌’之名,虛報賬目,貪墨軍餉一千五百兩!” 他頓了頓,抬手將一本賬本扔在王主事麵前,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 他想起暗探傳回的消息,新兵們因無靴禦寒,已有三人凍掉了腳趾,“這賬本上的每一筆記錄,每一個簽名,皆是鐵證!你還有何話說?!”
    賬本摔在雪地上,紙頁散開,露出裏麵用朱砂標注的 “木料損耗”“工匠工錢” 等虛假條目,與旁邊堆積的軍靴形成刺眼對比。王主事渾身一顫,連忙抬起頭,淚水混合著鼻涕往下淌,聲音帶著哭腔:“大帥!大帥饒命啊!小的一時鬼迷心竅,是… 是有人暗示小的,要維持‘祖製’開銷,說那些泰西來的皮靴本就不該配給士兵… 小的才… 才敢這麽做啊!是戚僉事!對!是戚僉事暗示的!”
    聽到 “戚僉事” 三個字,林宇的眼神驟然變冷,心中冷笑:到了這般田地,還想拉他人墊背,用 “祖製” 當擋箭牌,真是卑劣到了極致!他猛地一拍帥案,案上的令牌 “嘩啦” 作響,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雷霆之怒:“住口!貪贓枉法在前,構陷同僚在後!事到如今,仍不知悔改,妄圖嫁禍他人!此等卑劣行徑,罪加一等!來人!”
    “標下在!” 兩名身著黑色勁裝的親衛快步上前,單膝跪地,聲音洪亮。
    “將這本貪墨賬冊,還有那記載著所有同黨姓名的名單,投入蒸汽鍛錘!” 林宇的目光掃過全場,語氣斬釘截鐵 —— 他要的不僅是懲處幾個人,更是要粉碎這腐朽的舊風氣,讓所有人都明白:在川東新軍中,沒有 “法不責眾”,沒有 “人情關係”,隻有鐵一般的紀律,“本帥要讓所有人看看,這腐朽的舊賬、肮髒的交易,在我川東新軍中,唯有化為飛灰一途!”
    親衛領命起身,快步走到校場西側 —— 那裏,一台巨大的蒸汽鍛錘正 “轟隆轟隆” 地運轉著,巨大的錘頭被燒得通紅,泛著熾熱的光芒,蒸汽從活塞中噴湧而出,帶著灼熱的氣浪,在寒冷的空氣中凝結成白霧。鍛錘旁的工匠早已退到一旁,留出一片空地。
    在數千雙眼睛的注視下,親衛將賬冊和名單展開,緩緩遞向鍛錘的進料口。通紅的錘頭懸在半空,隨著機械運轉發出 “哢嗒哢嗒” 的聲響。當紙張接觸到灼熱鐵砧的瞬間,青煙驟起;緊接著,“轟 ——” 的一聲巨響,錘頭帶著萬鈞之力轟然砸下!
    “哢嚓!滋啦!” 紙張瞬間被壓碎、燃燒,化為幾縷黑煙和飛濺的紙灰,隨著寒風飄散。林宇看著這一幕,心中湧起一股決絕的力量 —— 這紙灰,是舊時代貪腐的葬禮,是新時代紀律的奠基。跪在地上的王主事等人嚇得魂飛魄散,癱倒在地,連哭喊都發不出聲音,而林宇的目光沒有絲毫動搖:對蛀蟲的憐憫,就是對士兵的殘忍。
    “王德貴、劉書辦及同黨五人,貪贓枉法,克扣軍餉,構陷同僚,罪大惡極!” 林宇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驚雷般在轅門前炸響,“判 —— 斬立決!首級懸於轅門三日,以儆效尤!”
    “得令!” 刀斧手快步上前,將王主事等人拖到校場中央的行刑台上。寒光閃過,五顆首級應聲落地,鮮血濺在潔白的雪地上,如同綻放的紅梅,刺目而醒目。親兵將首級懸掛在轅門兩側的旗杆上,寒風一吹,首級晃動。林宇看著台下將士眼中的敬畏,心中暗忖:唯有鐵血,才能震懾宵小;唯有公正,才能凝聚人心。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全場,掠過那些因震撼而眼神發亮的士卒,掠過那些臉色複雜的將領,最終落在人群前排一個滿臉煙火色、雙手布滿老繭的漢子身上 —— 那是火器營的匠兵張鐵頭,上月火藥坊意外,是他撲向燃燒的藥撚,用自己的手臂擋住了火焰,救下了整個工坊。林宇的眼神柔和了幾分:新軍不僅要懲惡,更要揚善;不僅要立規矩,更要讓忠勇者看到希望。
    “火器營匠兵,張鐵頭!” 林宇的聲音不再冰冷,反而多了幾分沉穩的暖意。
    “… 標下在!” 張鐵頭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自己會被點名,他連忙從隊列中走出,有些茫然地單膝跪地,雙手抱拳,聲音帶著一絲拘謹。
    林宇看著他,緩緩說道:“上月火藥坊意外,藥撚失控引燃火藥,是你不顧自身安危,以血肉之軀撲向燃燒的藥撚,用濕布將其撲滅,救下了整個火藥坊的匠兵性命!此等忠勇,可嘉可歎!” 他頓了頓,聲音提高了幾分,讓全場都能聽見 —— 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在川東新軍,無論出身高低,無論是否懂 “祖製”,隻要有功、有勇,就會得到重用,“今擢升你為火器營試千總,專司新藥安全測試及全軍火器維護!賜你玄鐵腰牌,可隨時出入格物院工坊,調遣匠兵三人!”
    張鐵頭徹底愣住了,眼眶瞬間通紅,淚水順著臉頰滾落,混合著臉上的煙火色,顯得有些狼狽,卻又無比真摯。他猛地伏在地上,額頭重重磕在雪地上,聲音帶著哽咽的嘶吼:“標下… 標下謝大帥提拔!此生此世,萬死不負大帥信任!定當護好每一件火器,絕不讓弟兄們再因器械問題流血!”
    校場上,不少士卒自發地鼓起掌來,掌聲在風雪中回蕩。林宇看著這一幕,心中泛起一絲欣慰:懲惡揚善,賞罰分明,這才是軍隊該有的樣子。
    這時,他注意到將領隊列前排的戚少泉 —— 這位戚家軍後人,正望著轅門上的首級,又看向張鐵頭,眼神複雜。林宇心中了然:戚少泉固守祖製,並非惡意,隻是被舊觀念束縛。他靜靜等待著,看這位老將軍是否能看清時局,放下執念。
    果然,戚少泉沉默良久後,右手緩緩摸向腰間的佩劍 —— 劍鞘旁掛著的兵符,是他身份的象征,也是他執念的寄托。寒風掠過,戚少泉深吸一口氣,解下兵符,雙手捧著,一步步走向點將台。當他將兵符輕輕放在林宇案前,深深一躬時,林宇心中湧起一股釋然:這枚兵符,不僅是戚少泉個人的轉變,更是新軍擺脫舊俗、走向新生的關鍵一步。他沒有多言,隻是微微頷首 —— 有些轉變,無需言語,行動已是最好的證明。
    “全軍聽令!” 林宇站起身,聲音洪亮,穿透風雪,心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期許,“即日起,軍需倉庫由格物院與監察司共同管理,賬目每月公示,任何人不得私扣、倒賣軍需!凡有功者,無論出身,皆有提拔;凡違法者,無論官職,皆依法嚴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