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方圓聽完李解的教導，是什麽心情？震撼、感動、後怕都有。
    震撼的是，李解以通俗的語言向自己傳達了官場生存技巧，如果說農俊能的“為官六則”是道，那李解說的便是術。道需領悟，術隻需要執行。
    感動的是，這些內容，出自一位市紀委書記之口，屬於極度私密的話題。哪怕是酒桌上，李解也絕不輕易吐露的。今天卻一五一十手把手傳授自己，這是什麽？這是當成自己人看待了，至少放在了和王運鵬同一層次。
    後怕的是，自己是一個喜歡劍走偏鋒的潛在“野心家”性格，在李解毒辣眼光中，無所遁形。如李解所說，換成別的領導，自己恐怕已經是搬石頭砸腳，自毀前程了。
    還是那句話，官場沒有NPC，每個人都是鮮活的，都是聰明人，都有自己的盤算謀劃。鄭方圓不會是最聰明的，要想在這複雜的泥潭中不被沉沒，他還要火候需要修煉。
    “李書記，您的話我聽明白了，也會永遠銘記於心。”鄭方圓說著平日可能絕對說不出來的肉麻話，“我工作八年了，原以為這輩子跟官場無緣了。是您將我從絕境中拉了上來，我甚至可以說，如果沒有您，我可能連飯碗都保不住了。雖然到現在為止，我不知道您如此器重我是怎樣的考慮。但您放心，從今往後，您指哪我打哪，赴湯蹈火，粉骨碎身，在所不惜！”
    鄭方圓想明白了，與其再疑三疑四，懷疑對方是不是要利用自己幹什麽髒事。不如徹底放下，聚焦眼前。即便真要自己粉身碎骨，有此番熱血經曆，也不枉官場走一遭。
    相比於那些渾渾噩噩庸庸碌碌的官場眾人，鄭方圓寧願做一枚馬前卒，不懼禍丕，衝鋒在前。
    再說了，像自己這樣的出身，說寒門都是抬舉了，那是連門都沒有的。不以命相搏，拿什麽在這複雜曲折的官路上殺出一條血路呢。
    所以，打消對方懷疑的最好辦法，就是真誠。真誠無敵，李解對鄭方圓的第三次談話，拋出了最真誠的態度，也真正打動了鄭方圓的那顆真心。
    如果說第一次是拋橄欖枝，第二次是敲打立規矩，那第三次，李解才是真正收服了鄭方圓這匹不羈的野馬。
    完成了歸心，從此刻開始，李解和鄭方圓，才算徹底綁定。
    “沒那麽嚴重，用不著你去粉骨碎身。”李解擺了擺手，對鄭方圓的真心流露，很是欣慰，但依然沒有道出擢拔鄭方圓的目的。
    不是他不說，是他也不知道。隻不過與之前不同，之前的李解，對鄭方圓是一種能用就用、不能就棄的態度，是對林方政的應付。但這幾件事下來，他漸漸深入了解了鄭方圓，態度悄然發生了變化。他覺得，這個年輕人，有一顆難得的赤子之心，很有潛力。用心培養，能成氣候！
    “對了，李書記。”鄭方圓道，“賀寶龍的案子，肯定是出了內鬼，而且就出在專班內部，從流程來說，第一個收到馮誌舉報的，是藍部長帶領的群眾身邊腐敗整治組，我在想，要不要一案雙查，通知內部監督室介入，同時揪出這個內鬼？因為如果不揪出內鬼，我擔心後麵還會有人通風報信，把案子搞複雜。”
    紀委監督百官，誰來監督紀委，這是很多人都提出的問題。當然不可能在設立一個監督紀委的紀委，那就套娃沒完沒了。在機製建設上，紀委內部設立了一個內部監督室，官方名叫紀檢監察幹部監督室。不辦外人，專辦自己人。
    在實際運作中，內部監督室的主任，絕對是書記的核心心腹，且由常務副書記分管，防止其他人染指。
    從設立之後的紀檢隊伍一大批內鬼被查處的戰績來看，還是很有成效的。
    這應當是一個很合理的建議，反腐破傘，標本兼治嘛。但李解卻意外地否定了這個建議：“內鬼的事，先不著急。你剛剛也說了，擔心有內鬼才不想按正常程序轉辦，這個時候查自己人，不就打草驚蛇了嗎？先穩一穩他們，等賀寶龍伏法，自然就有結論了。”
    “好。”鄭方圓覺得李解的話有道理，可又感覺哪裏不對勁。
    抓內鬼，肯定會引起賀寶龍警覺。可不抓內鬼，後期又可能會帶來麻煩。因為對賀寶龍的查處，不可能永遠停留在保密階段，掌握一定證據後，就會對他采取措施。到那一步，藏是藏不住的，內鬼必然知曉。而如果前期未對內鬼展開調查，不能和賀寶龍一同采取措施，就會給內鬼逃竄時間，增加了不少工作量。
    鄭方圓現在還隻以為內鬼可能是群眾身邊腐敗組的一員，應該就是一個通風報信的小嘍囉。他甚至都沒懷疑到藍麗身上，畢竟案子就是她交過來的。她要是內鬼，直接淹掉就是了，不可能這麽幹。
    但李解卻有更多的想法，至少他大概知道誰在背後搞鬼了。
    談話完畢，鄭方圓離開。
    李解在招呼王運鵬可以先回家後，一人呆在辦公室，關上燈。
    房間陷入黑暗，隻有一個微弱的煙頭火光時不時閃亮一下。
    在抽完一根煙後，李解給林方政打出了一個電話。
    “彭文山露頭了。”
    林方政道：“嗬嗬，挺快啊，這麽沉不住氣。怎麽發現的？”
    “估計是藍麗，她和彭文山切割了。”李解把案情發現到現在的經過簡單說了一遍。
    “這個女人，很聰明，做出了這輩子最正確的決定。”
    “鄭方圓倒是想讓我一並抓內鬼鋤奸。”
    “這小子，是個急性子。你自己怎麽想？”
    “我覺得還不到時機，彭文山之前做過烏書記的辦公廳主任，這個時候去弄他，領導會有猜忌。對你不利。”
    “哈哈。”林方政笑了，“你就不想再進一步？秦中已經有連續兩任紀委書記轉副書記了，到你是第三任。你要是想，我這邊可以跟烏書記匯報。”
    “害，算了，想當然是想，但有些事，不急於一時吧。”
    “你能這麽想，我很高興。沒辦法，辦案也要講政治、烏書記離開秦南也就在半年一年間了。好菜不怕晚，等烏書記走了，他也就撲騰不了幾天了。”
    “嗯。這個鄭方圓，確實是一把可以好好使用的利劍。你用他的目的也是彭文山？”李解再次發出試探。
    “不止於此啊。”林方政沒有正麵回答，而是轉頭道，“對了，案子辦到一定程度，可以透個風給德澤市長。他肯定對彭文山很感興趣。”
    李解一愣，瞬間領會，借刀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