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4章 古城的‘暗流’,天機樓的‘請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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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值暮春,淫雨霏霏。
    籠罩東荒南域數日的雨幕,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豆大的雨點自灰蒙蒙的天穹砸落,將南明古城那曆經萬載風霜的青石板路,衝刷得明淨如鏡,倒映出街邊簷下那一盞盞昏黃的燈火,以及往來行人匆忙避雨的狼狽身影。
    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腥氣、雨水的濕氣,以及街角食肆飄來的,混雜著烤肉與陳釀的香氣。這是一座活著的古城,即便是在這樣令人心生煩悶的天氣裏,依舊頑強地散發著獨屬於凡塵俗世的生命力。
    城南,臨江的一座三層茶樓,名為“聽雨軒”。
    名字雅致,內裏卻樸實無華。尋常的楠木桌椅,粗瓷的茶具,跑堂的夥計衣衫半舊,吆喝聲卻中氣十足。此刻,茶樓內賓客滿座,大多是些走南闖北的散修,或是城中得了片刻閑暇的武者,他們高談闊論,唾沫橫飛,將最新的江湖傳聞、某地的秘境異動、亦或是哪家仙子的風流韻事,當作了最好的下酒菜。
    喧囂與嘈雜,是這聽雨軒的主調,也是南明古城煙火氣的縮影。
    然而,在茶樓二樓靠窗的一個角落,卻自成一方天地,與周遭的熱鬧格格不入。
    那裏隻坐著三個人。
    為首的是一名青年,一襲月白色的尋常長衫,不帶任何宗門標識,亦無華麗配飾。他相貌清俊,卻並非那種令人驚豔的類型,隻是那雙眼眸,深邃得宛如包含了整片星空的夜幕,偶爾一瞥,便仿佛能將人的神魂都吸進去。他安然端坐,一手虛搭在窗沿上,指尖隨著窗外的雨滴,無意識地輕輕叩擊著,另一隻手則捏著一隻粗瓷茶杯,姿態悠閑,仿佛正在品嚐的不是這售價三枚銅板一壺的粗茶,而是世間最頂級的仙釀。
    在他的左右,分別坐著兩位女子。
    那兩名女子,美得不似凡人。一人身著宮裝,氣質雍容,眉宇間自有一股母儀天下的威儀,卻在望向青年時,化作了繞指柔情;另一人則如空穀幽蘭,清冷絕塵,周身仿佛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疏離,唯有眼角的餘光,始終追隨著青年的身影。她們的出現,讓這間本就擁擠的茶樓,無形中又多了一道看不見的屏障,尋常修士甚至不敢將目光過多地停留在她們身上,生怕那份褻瀆,會招來無妄之災。
    這三人,正是遊曆至此的林峰,以及女帝美杜莎與月神。
    “這南明古城的‘雨前青’,茶味苦澀,水質駁雜,與宮中用天山雪水衝泡的‘雲頂仙芽’,判若雲泥。”美杜莎以神念傳音,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莞爾,“真不知你為何能喝得津津有味。”
    林峰的目光依舊落在窗外,看著雨水在青石板上濺起細碎的水花,神念回應道:“你隻品出了茶的苦,卻未品出這雨的靜,這煙火的味。大道三千,藏於萬象,宮中的茶有宮中的品法,這市井的茶,自然也有市井的妙處。”
    月神清冷的聲音也隨之響起:“他隻是覺得有趣罷了。就像巨龍偶爾也會對螻蟻的巢穴,產生一絲好奇。”
    她們的交流,僅限於神念之間,在外人看來,這三人隻是靜靜地坐著,仿佛一幅格格不入卻又異常和諧的畫卷。
    就在這時,長街的盡頭,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蹄聲,穿透了嘩嘩的雨幕,由遠及近,清晰地傳入了茶樓內每一個人的耳中。
    “轟隆!轟隆!”
    那聲音,不似馬蹄,更像是某種巨獸在奔踏,每一步都讓地麵微微震顫。茶樓內原本喧囂的談話聲,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掐住,瞬間低了下去。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停下了交談,循聲望向窗外。
    隻見雨幕之中,一隊人馬正以一種堪稱橫衝直撞的姿態,馳騁於長街之上。為首的,是一頭通體覆蓋著紫色鱗片,頭生獨角,四蹄踏著紫色電光的異獸——紫電麒麟獸!
    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四階妖獸,血脈尊貴,實力堪比人族的元嬰初期修士,此刻卻溫順地被人當作戰騎。而在麒麟獸寬闊的背上,坐著一個身穿紫金錦袍的青年,他麵容英俊,嘴角掛著一抹邪魅的笑容,眼神睥睨,仿佛整座南明古城,都不被他放在眼裏。
    在他的身後,是數十名同樣騎著各色妖獸的護衛。他們個個身穿製式統一的紫色鎧甲,腰懸長劍,氣息沉凝,目光如電,最弱的也是金丹後期的修為,其中更有數人,隱隱散發出的威壓,赫然已是元嬰之境!
    “是【紫陽劍宗】的人!”
    “天呐,領頭的那是……少主趙天宇!他怎麽會來我們南明城這種小地方?”
    “看這架勢,來者不善啊!街上的人快躲開!”
    茶樓內,短暫的死寂之後,爆發出了一陣壓抑的驚呼。修士們看向那隊人馬的眼神,充滿了敬畏與恐懼。
    【紫陽劍宗】,東荒南域的頂級宗門,傳承數萬年,宗內強者如雲,傳聞更有化神老祖坐鎮。在南域這片土地上,紫陽劍宗就是天,就是法,無人敢逆!
    而趙天宇,作為紫陽劍宗宗主唯一的嫡子,自小便被譽為南域千年不遇的劍道奇才,年紀輕輕便已是元嬰巔峰的修為。更重要的是,他行事素來霸道張狂,仗著宗門之威,不知做下多少欺男霸女的惡事,卻無人敢管。在他的世界裏,他就是唯一的中心。
    “籲——”
    紫電麒麟獸在聽雨軒樓下停住,發出一聲低沉的嘶鳴,鼻孔中噴出兩道灼熱的電光,將地麵的雨水都蒸發出一片白霧。
    趙天宇的目光,如同一隻尋找獵物的雄鷹,緩緩掃過整條街道。當他的視線,穿過聽雨軒二樓的窗戶,落在美杜莎與月神身上時,他那雙本就邪魅的眸子,瞬間爆發出熾熱的光芒。
    那是一種混雜了驚豔、貪婪與勢在必得的眼神。
    他見過的美女不計其數,各色仙子聖女也曾投懷送抱,但從未見過如此絕色!一個雍容華貴,一個清冷絕塵,竟能集於一處,若是能將她們雙雙收入房中……
    一想到此,趙天宇便感覺渾身燥熱,他翻身下獸,在一眾護衛的簇擁下,大步流星地走進了聽雨軒。
    “老板,滾出來!”
    一名元嬰初期的護衛長,一步踏出,聲如洪鍾,蘊含著靈力的聲浪,震得整個茶樓嗡嗡作響,桌上的茶杯碗碟盡皆跳動起來。
    茶樓老板,一個年過半百的微胖老者,連滾帶爬地從櫃台後跑了出來,滿臉諂媚的笑容,點頭哈腰道:“不知是紫陽劍宗的各位上仙大駕光臨,小老兒有失遠迎,罪過,罪過!”
    趙天宇看都未看他一眼,徑直走到樓梯口,目光依舊鎖定在二樓的林峰三人身上,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說道:“樓上那三位,本少主看中了。讓他們立刻滾下來,那兩個女人留下,至於那個男的……”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打斷四肢,扔到城外喂狗。”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茶樓。
    一樓的食客們,瞬間噤若寒蟬,紛紛低下頭,連大氣都不敢喘。他們看向二樓的眼神,充滿了同情與憐憫。在他們看來,那三個外鄉人,完了。無論他們是什麽身份,在南明城這片地界,惹上了紫陽劍宗的趙天宇,就等於被判了死刑。
    “上仙,上仙……”茶樓老板嚇得魂不附體,顫聲道,“他們隻是外來的客人,不懂規矩,您大人有大量……”
    “聒噪!”護衛長眼神一厲,一股磅礴的威壓直接將老板壓得跪倒在地,口吐鮮血。
    趙天宇這才慢條斯理地走上二樓,他身後的護衛們立刻散開,將整個二樓封鎖得水泄不通,那一道道屬於元嬰修士的強大氣息,交織成一張天羅地網,讓空氣都變得粘稠起來。
    他走到林峰的桌前,居高臨下地審視著依舊安坐的林峰,眉頭微微一皺。
    這個男人,太平靜了。
    麵對如此陣仗,他竟然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依舊在自顧自地品茶。這種鎮定,要麽是嚇傻了,要麽,就是有所依仗。
    趙天宇更傾向於前者。在這東荒南域,除了那幾個同級別的頂尖宗門,還有誰敢不給他紫陽劍宗麵子?
    “小子,你很不錯。”趙天宇故作欣賞地拍了拍手,“有膽色。可惜,膽色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一文不值。”
    他轉向美杜莎與月神,露出了一個自以為完美的笑容,溫文爾雅地說道:“兩位仙子,在下【紫陽劍宗】少主,趙天宇。此等粗鄙之地,實在有辱兩位仙子的絕世風華。不如隨我回紫陽劍宗,我宗的紫陽神山,仙氣繚繞,風景秀麗,才是仙子這般人物該待的地方。”
    美杜莎與月神,連看都未看他一眼,她們的注意力,始終在林峰身上。
    這種徹底的無視,讓趙天宇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他修煉至今,順風順水,何曾受過這等冷遇?
    “本少主在跟你們說話,你們是聾了嗎?”他的聲音冷了下來。
    直到這時,林峰才終於有了反應。他緩緩放下手中的茶杯,抬起頭,那雙深邃的眼眸第一次正視趙天宇,平靜地問道:“紫陽劍宗?”
    他的語氣,不帶絲毫情緒,像是在問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問題。
    趙天宇以為他被自己的名頭鎮住了,臉上的傲然之色更濃,他挺起胸膛,一字一頓地說道:“不錯!東荒南域,萬劍之首,【紫陽劍宗】!小子,現在知道怕了?可惜,晚了!不過,看在兩位仙子的份上,本少主可以給你一個機會。你自廢修為,從這裏爬出去,本少主或可饒你一條狗命。”
    他享受這種掌控別人生死的感覺,尤其是在絕色美人麵前,這種感覺會讓他獲得極大的滿足。
    然而,林峰接下來的話,卻讓在場所有人的思維,都陷入了短暫的停滯。
    隻見林峰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恰到好處的、仿佛孩童般天真的困惑,他微微歪了歪頭,用一種更加純粹的、不含任何雜質的語氣,反問道:
    “沒聽說過,很厲害嗎?”
    此言一出,整個茶樓,乃至被封鎖的整片空間,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死寂。
    趙天宇臉上的笑容,徹底凝固了。
    他身後的數十名紫陽劍宗護衛,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錯愕,迅速轉為了被極致羞辱後的滔天怒火。
    “放肆!”
    “大膽狂徒!竟敢辱我宗門!”
    “你找死!”
    一聲聲暴喝,如同驚雷炸響。
    “鏘!鏘!鏘!”
    長劍出鞘的銳鳴,連成一片!數十道淩厲無匹的劍氣,衝天而起,瞬間撕裂了茶樓的屋頂,引得天上的雨水瘋狂倒灌而下。每一道劍氣,都蘊含著元嬰修士的法則感悟,有的熾烈如火,有的冰寒刺骨,有的鋒銳無匹,它們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劍氣的囚籠,將林峰三人牢牢鎖定。
    這股力量,足以在瞬息之間,將方圓數裏夷為平地!南明古城在這等威勢麵前,脆弱得如同一張薄紙。
    樓下的食客們,早已被這恐怖的劍勢嚇得肝膽俱裂,一個個癱軟在地,麵無人色。
    “殺了他!”趙天宇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病態的猙獰,他指著林峰,瘋狂地咆哮道,“我要讓他知道,無知的下場,是什麽!”
    他仿佛已經看到,下一秒,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就會被這數十道劍氣,撕成最細微的碎片。
    然而,麵對這足以讓任何同階修士絕望的殺局,林峰的臉上,依舊是那副風輕雲淡的表情。
    他甚至,連手都懶得抬一下。
    他隻是將那雙帶著一絲憐憫,又帶著一絲玩味的目光,投向了那個已經狀若瘋魔的紫陽少主,然後,緩緩開口。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不帶一絲煙火氣,卻又帶著一種仿佛來自更高維度的好奇與不解。
    “你們,這是要殺我嗎?”
    這個問題,像是一瓢冷水,澆在了趙天宇那被怒火燒得滾燙的頭顱上,讓他產生了一瞬間的荒謬感。但旋即,這絲荒謬就被更強烈的屈辱所取代。
    他感覺自己被戲耍了!
    “不錯!”趙天宇的麵容扭曲,咬牙切齒地嘶吼道,“本少主不僅要殺你,還要將你的神魂抽出,點上我宗的紫陽天燈,讓你永生永世,在無盡的痛苦與哀嚎中,懺悔你今日的無知!”
    “哦……”
    林峰聽完他這番狠辣卻又顯得有些幼稚的威脅,那雙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了然的光芒。
    他緩緩點了點頭,然後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再次端起了麵前那杯早已涼透的粗茶,仿佛在回味著什麽。
    “……原來,是這樣啊。”
    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絲恍然大悟。
    “……那,朕,就放心了。”
    最後一個字落下,他輕輕吹了吹杯中並不存在的浮葉。
    “朕?”
    當這個代表著【大荒神朝】至高皇權的自稱,從林峰口中輕飄飄地吐出時,趙天宇那顆被瘋狂與殺意占據的心髒,猛地一縮!
    一股難以言喻的、讓他自己都覺得荒謬的寒意,毫無征兆地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聒噪。”
    林峰淡淡地吐出了兩個字。
    沒有驚天動地的靈力波動,沒有毀天滅地的法則顯化。
    這兩個字,就像是投入平靜湖麵的一顆石子,輕柔,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至高神諭。
    刹那間,風停了,雨住了。
    那數十道已經斬至林峰麵前,足以開山斷嶽的恐怖劍氣,竟像是聽到了造物主的敕令,又像是乳燕歸巢般,以一種比來時快了十倍不止的速度,帶著一種更加狂暴、更加失控的姿態,劃過一道道匪夷所思的弧線……
    原路,返回!
    “噗!噗!噗!噗!噗……”
    一連串利刃入肉的沉悶聲響,伴隨著不敢置信的悶哼,在狹小的二樓空間內,密集地響起。
    那數十名氣焰滔天的紫陽劍宗護衛,他們臉上的猙獰,還未褪去,便被極致的驚恐與錯愕所取代。他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發出的、最引以為傲的劍氣,以一種完全無法理解的方式,調轉方向,洞穿了自己的護體靈光,撕裂了自己的鎧甲,貫穿了自己的丹田氣海。
    血花,在雨水中淒然綻放。
    一個接一個的紫陽護衛,如同被剪斷了線的木偶,從半空中栽落,重重地砸在地上,堆成了一座散發著濃重血腥味的小山。
    僅僅,兩個字。
    數十名金丹、元嬰境的劍修強者,全滅!
    整個世界,在這一刻,徹底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