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當這個帶著終結與逃離意味的最高指令，從那位一向是以逐利與看戲為最高行動準則的神秘船長口中，以一種不容置疑的絕對口吻下達之時。
    整艘黑色的幽靈古船便如同一個被瞬間激活了所有求生本能的遠古虛空巨獸，其沉寂了億萬個紀元的古老心髒在這一刻徹底蘇醒了。
    嗡！
    一聲足以讓周圍數個星域的所有法則都為之紊亂、破碎的巨大無比的引擎轟鳴聲，從那艘看起來是那般的破舊、仿佛隨時都有可能散架的古船內部轟然炸響。
    那艘船的船身之上那億萬萬個本是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古老符文，在這一刻竟如同被注入了整個宇宙的能量般齊齊地亮了起來。
    一道道肉眼可見的、由最純粹的空間與時間法則所共同編織而成的深藍色能量漣漪，帶著絕對跳躍與因果隔絕的概念，如同最強大的無形斥力場，將整艘古船都包裹了起來。
    他們甚至連多看一眼那片早已是變成了單方麵屠宰場的恐怖修羅地獄的勇氣都沒有。
    他們現在隻想做一件事，那就是逃。
    用最快的速度逃離這個顛覆了他們所有商業邏輯的恐怖是非之地。
    逃離那個讓他們連一絲一毫交易欲望都無法生出的未知恐怖存在。
    然而，就在那萬界遷躍的引擎已經蓄能到了極致，即將要將整艘古船都徹底從這片現實之中強行撕裂出去的最後刹那。
    一個平淡的、仿佛是沒有任何情緒，卻又帶著一種仿佛是來自於更高維度生命對於低等蟲子的好奇與玩味的年輕男子聲音，毫無征兆地如同朋友間最親切的問候，響徹在了這艘船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船員的神魂深處。
    “……三位。”
    “既然來了。”
    “為何，又要走得，如此匆忙呢？”
    “不留下來，喝杯茶，再走嗎？”
    轟隆隆！
    那聲音落下的瞬間，整艘黑色古船那本是已經催動到了極致、足以將數個宇宙都當場撞穿的恐怖遷躍引擎，竟如同被一隻無形的至高大手給強行地按下了暫停鍵。
    那本是已經亮到了極致、足以隔絕一切因果探查的深藍色時空漣漪，也如同被瞬間凍結的湖麵，徹底凝固在了原地。
    整艘船連同船上所有的船員都在這一刹那，被一股無法形容、無法理解也無法抗拒的更加高級、更加不講道理的道給禁錮在了這片時空之中。
    而那個一直都保持著絕對冷靜、仿佛是天塌下來都無法讓他動容的小醜商人，他那張本就裂開了一道微弱縫隙的永恒微笑麵具，“哢嚓”一聲，那道裂縫瞬間擴大了數倍不止。
    他那戴著潔白手套的雙手竟在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著。
    他猛地抬起頭，他那張詭異的小醜麵具仿佛是穿透了時空，穿透了那片血腥的戰場，穿透了那座未知與神秘的新生神國，最終與那端坐於至高無上的混沌王座之上的，一道平淡卻又仿佛是包含了整個宇宙所有奧秘的年輕目光狠狠地對撞在了一起。
    是他！
    那個從始至終都未曾離開過王座一步的年輕神國君主！
    他竟然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們的存在？
    他竟然從一開始就在看著我們？
    他竟然……
    一個足以讓這位縱橫諸天、將億萬神魔都玩弄於股掌之間的神秘黑市之主都感到神魂凍結、思維停滯的最恐怖也最荒謬的念頭，毫無征兆地在他的腦海之中瘋狂地滋生了出來。
    我們所謂的看戲，會不會從一開始也僅僅隻是那場戲的一部分而已？
    ……
    與此同時，那片血腥的盛宴也終於緩緩地落下了它的帷幕。
    當最後一個聖殿騎士在永恒魔偶那無情的死亡裁決之下化作了漫天的聖光碎片；當最後一個深淵惡魔在魅魔女妖那誘惑的靈魂尖嘯之中被吸幹了最後一絲本源。
    整個戰場那本是喧囂到了極致的能量轟鳴與絕望哀嚎，便如同被按下了靜音鍵的電影畫麵，徹底消失了。
    靜。
    死一般的寂靜。
    甚至比宇宙誕生之前的那片絕對虛無還要更加的寂靜。
    因為這裏連一絲一毫的能量殘留，連一粒微不足道的物質塵埃都未曾留下。
    所有的一切，無論是聖光戰艦的殘骸還是惡魔的屍骨，無論是強者的不甘怨念還是弱者的絕望靈魂……
    所有所有的一切存在，都已被海拉那支恐怖的死亡軍團給徹底吞噬、消化、吸收，轉化成了他們自身那更加凝實也更加恐怖的死亡本源。
    整個戰場幹淨得就像是從未有過任何東西存在過一般。
    海拉靜靜地懸浮在這片由她親手締造的絕對潔淨的虛空之上。
    她那冷豔的俏臉之上因為吞噬了海量的高質量靈魂而泛起了一抹病態的滿足潮紅。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她麾下的死亡軍團其實力在這場短暫的盛宴之後至少暴漲了三成不止。
    她緩緩地抬起頭，那雙妖異的銀白神眸同樣是跨越了時空與那至高的王座建立了鏈接。
    她恭敬地單膝跪地，用一種仿佛是剛剛才為主人打掃幹淨了庭院的最忠誠女仆般的語氣，輕聲匯報道：
    “陛下。”
    “……盛宴，結束了。”
    “餐盤，也已，為您……擦拭幹淨。”
    ……
    混沌道庭，神諭大殿。
    林峰靜靜地端坐在王座之上。
    他的麵前正懸浮著三幅由混沌本源所實時轉播的清晰無比的光幕。
    一幅是海拉率領著她那氣勢暴漲的死亡軍團恭敬地向他複命的勝利畫卷。
    一幅是阿斯塔洛斯與吉安娜在結束了各自的表演之後同時向他躬身行禮的、帶著智慧與從容的側影。
    而最後一幅則是那艘本該是已經逃離了此地的，卻被他強行挽留下來的、滿是驚悚與恐慌的黑色幽靈古船。
    他看著光幕之中那個臉上帶著裂開的小醜麵具、身體正在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的神秘商人。
    他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玩味的淡淡微笑。
    “現在……”
    他的聲音平淡卻又如同最終的交易邀請，響徹在了那艘早已是被絕望所徹底籠罩的黑色商船的上空。
    “……我們可以，好好地，談一談，關於你們那份見麵大禮的價格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