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幻音穀試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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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霧如紗,籠罩著劍宗遺址。秦陽站在山門前,青銅古劍斜背在身後,劍鞘上凝結的露珠在朝陽下閃爍著細碎的光芒。他深吸一口氣,空氣中還殘留著昨日大戰後的焦灼氣息。
    "都收拾好了?"蕭雪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如一縷清風撥開晨霧。她換了一身便於行動的淡藍色勁裝,冰魄劍懸在腰間,發絲用一根銀簪簡單挽起,幾縷碎發垂在耳際,襯得肌膚如雪。
    秦陽轉身,目光掠過她肩上的包袱。"就帶這麽點東西?"
    蕭雪唇角微揚:"劍修之人,一劍足矣。多餘的行囊隻會拖慢腳步。"她走到秦陽身旁,與他並肩望向遠處層巒疊嶂,"聽說劍帝遺跡在蒼茫山脈深處,這一路可不輕鬆。"
    山風吹拂,掀起兩人的衣角。秦陽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劍柄上的紋路,那些在血脈覺醒後變得越發清晰的古老圖騰。"三年了,自從師尊遇害,我從未離開過劍宗半步。"
    蕭雪側首看他,陽光透過薄霧在她睫毛上投下細碎的金影。"現在大仇得報,是時候向前看了。"她頓了頓,"況且,你不是答應要和我一起尋找劍帝遺跡嗎?"
    秦陽眼中的陰霾漸漸散去,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當然,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蕭雪接上他的話,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她突然伸手拉住秦陽的手腕,"走吧,再耽擱就到不了下一個驛站了。"
    秦陽被她拉著向前,腳下卻不由自主地又回頭望了一眼。斷壁殘垣間,幾株野花在晨風中搖曳,倔強地綻放著。恍惚間,他似乎又看到了三年前那個熱鬧的劍宗,師尊在練武場上指導弟子們習劍的身影,大師兄在槐樹下擦拭長劍的模樣,小師妹偷偷塞給他的那包蜜餞的甜香……
    "他們會為你驕傲的。"蕭雪的聲音輕輕傳來,她的手不知何時已經鬆開,卻仍站在一步之外等他。
    秦陽深吸一口氣,轉身大步向前:"走吧。"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穿過山門,踏入晨光之中。山道蜿蜒向下,很快,劍宗的輪廓就被層層山巒遮擋,再也看不見了。
    正午時分,兩人已走出三十餘裏,在一處溪流旁歇腳。溪水清澈見底,幾尾小魚在卵石間穿梭。蕭雪蹲在水邊,捧起一掬清水拂過麵頰,水珠順著她精致的下頜線滑落,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秦陽坐在一塊平坦的岩石上,青銅古劍橫放膝頭。他閉目凝神,感受著體內血脈之力的流動。自從覺醒後,這股力量就像一條沉睡的巨龍,雖然安靜蟄伏,卻隨時可能蘇醒。更奇怪的是,他偶爾會看到一些陌生的畫麵——高聳入雲的金色宮殿,漫天飛舞的劍氣,還有一場驚天動地的戰鬥……
    "啊!"一陣尖銳的疼痛突然從太陽穴炸開,那些畫麵如潮水般湧來。秦陽悶哼一聲,手指深深摳進岩石縫隙。
    "怎麽了?"蕭雪瞬間來到他身旁,冰涼的手掌貼上他的額頭。
    秦陽的視野被一片金光淹沒。他看到一個偉岸的身影立於雲端,手持一柄通體金黃的長劍,正是那日他血脈覺醒時出現的帝劍軒轅。那人麵容模糊,卻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在他對麵,一團黑霧中隱約可見無數扭曲的麵孔,發出刺耳的尖嘯。
    "劍帝……必須死……"黑霧中傳來沙啞的低語。
    金光暴漲,兩股力量碰撞的瞬間,天地為之變色。秦陽感到一陣眩暈,畫麵突然切換,他看到劍帝跪在一座祭壇前,將帝劍軒轅插入自己的胸膛,鮮血順著劍身上的紋路流淌,形成一幅詭異的圖案……
    "秦陽!秦陽!"蕭雪焦急的呼喚將他拉回現實。他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躺在地上,全身被汗水浸透,胸口劇烈起伏。
    "我看到了劍帝……"秦陽聲音嘶啞,"他在與什麽東西戰鬥,然後……"話到嘴邊,那些畫麵卻突然變得模糊不清,仿佛有人從他腦海中強行抹去了這段記憶。
    蕭雪扶他坐起,從腰間取下水囊遞到他唇邊:"先喝口水。血脈覺醒後出現記憶碎片是正常的,但不要強行回憶,否則會損傷神魂。"
    清水滑過喉嚨,秦陽感覺好受了些。他注意到蕭雪眉頭緊鎖,眼中滿是擔憂。"我沒事,"他勉強笑了笑,"可能是最近消耗過度,休息一下就好。"
    蕭雪卻不買賬:"劍帝血脈非同小可,古籍記載,上古時期那些覺醒血脈之力的修士,有一半都因承受不住血脈中的記憶而瘋癲。"她從包袱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粒碧綠色的丹藥,"這是"寧神丹",能暫時穩定你的神魂。"
    丹藥入口即化,一股清涼之意從喉嚨流向四肢百骸。秦陽長舒一口氣,那些躁動的記憶碎片果然安靜下來。"你隨身帶著這種丹藥?"
    蕭雪收起瓷瓶,避開他的目光:"自從知道你覺醒了劍帝血脈,我就查閱了所有相關典籍,提前做了些準備。"
    秦陽心頭一暖。三年來,蕭雪總是這樣,表麵冷若冰霜,實則事事為他考慮周全。他想說些什麽,卻被遠處傳來的一聲獸吼打斷。
    "天色不早了,我們得抓緊時間趕路。"蕭雪站起身,伸手將他拉起,"前麵不遠應該有個小鎮,今晚在那裏過夜。"
    秦陽點頭,將青銅古劍重新背好。起身時,他的指尖不經意擦過蕭雪的手背,那一小片肌膚頓時如被火燎般發燙。他偷眼看向蕭雪,發現她耳尖微微泛紅,卻假裝若無其事地整理著衣袖。
    兩人默契地保持著一臂的距離繼續前行,誰都沒有提起那個瞬間的心跳加速。
    夕陽西沉時,他們終於看到了小鎮的輪廓。十幾戶人家散落在山腳下,炊煙嫋嫋升起,在晚霞中畫出幾道柔和的曲線。
    "比想象中要小。"秦陽有些失望。
    蕭雪卻神色警惕:"不對勁,太安靜了。"
    經她提醒,秦陽也察覺到了異常。雖然能看到炊煙,卻聽不到任何人聲,連犬吠雞鳴都沒有。整個小鎮籠罩在一種詭異的靜謐中。
    "小心些。"蕭雪冰魄劍已然出鞘,寒氣在劍尖凝聚。
    秦陽點頭,青銅古劍握在手中,兩人一前一後向鎮子靠近。隨著距離縮短,一股淡淡的腥臭味飄來,秦陽胃部一陣抽搐——這是血的味道。
    第一戶人家的門虛掩著,秦陽用劍尖輕輕推開。屋內一片狼藉,桌椅翻倒,牆上濺滿暗紅色的血跡,地上散落著幾枚銅錢和碎瓷片,卻不見屍體。
    "是強盜?"蕭雪低聲問。
    秦陽蹲下身,用手指沾了點尚未完全幹涸的血跡搓了搓:"不超過兩個時辰。"他目光掃過房間,突然停在灶台旁的一個小物件上——那是一個木雕的小馬,做工粗糙,應該是孩子的玩具。
    "搜遍全鎮。"秦陽聲音冰冷,"看有沒有幸存者。"
    兩人分頭行動,一刻鍾後在小鎮中央的空地上匯合。蕭雪臉色蒼白:"沒有活口,連牲畜都被殺光了。最奇怪的是,所有屍體都不見了。"
    秦陽眼中燃起怒火:"不是普通強盜。你看這個——"他攤開手掌,掌心是一片黑色的金屬碎片,邊緣呈鋸齒狀,"我在西頭那戶人家找到的,嵌在門框上。"
    蕭雪接過碎片,仔細端詳:"像是某種暗器的一部分,上麵有股陰冷的氣息。"她突然打了個寒顫,"魔修?"
    "或者是專門衝我們來的。"秦陽沉聲道,"墨無涯雖死,難保魔劍宗沒有餘黨。"
    夜幕完全降臨,無星無月。兩人決定不在這個死鎮過夜,繼續趕路。走出鎮子不久,蕭雪突然拉住秦陽:"有人跟蹤我們。"
    秦陽早已察覺,隻是故作不知:"兩個,一左一右,距離三十丈。"
    "不止,"蕭雪搖頭,"正前方還有三個埋伏。"
    秦陽冷笑:"看來是專程等我們的。"他提高聲音,"既然來了,何必藏頭露尾?"
    寂靜片刻後,黑暗中響起一個沙啞的聲音:"劍帝血脈果然名不虛傳。"五個黑衣人從不同方向走出,將兩人包圍。他們全身裹在黑袍中,臉上戴著慘白的麵具,隻露出一雙冰冷的眼睛。
    為首的黑衣人向前一步:"秦陽公子,我家主人對您很感興趣,特命我等前來相邀。"
    秦陽青銅古劍斜指地麵:"邀人需要先滅一個鎮子?你們的主人好大的排場。"
    黑衣人發出刺耳的笑聲:"那些螻蟻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自然要清理幹淨。"他忽然抬手,三道黑光從袖中射出,直奔秦陽麵門。
    秦陽劍鋒一轉,將暗器擊落。與此同時,蕭雪冰魄劍劃出一道弧光,寒氣瞬間在地麵凝結成霜,延緩了另外四人的行動。
    "留一個活口!"秦陽低喝一聲,身形已如離弦之箭衝向為首黑衣人。青銅古劍上的紋路亮起赤紅光芒,劍鋒過處,空氣都被灼燒得扭曲。
    黑衣人顯然沒料到秦陽速度如此之快,倉促間又射出幾枚暗器,同時急速後退。然而秦陽劍勢一變,竟在半空中劃出一個完美的圓弧,避開暗器的同時封死了對方的退路。
    "焚天劍訣·火雨流星!"青銅古劍突然分化出數十道劍影,如流星般砸向黑衣人。那人勉強格擋了幾劍,終究不敵,被一劍刺穿肩膀,釘在地上。
    另一邊,蕭雪以一對四卻絲毫不落下風。冰魄劍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劍都精準地找到對手的破綻。寒氣彌漫中,兩個黑衣人已化作冰雕,另外兩個見勢不妙,轉身就逃。
    "想走?"蕭雪冷哼一聲,劍尖輕點地麵。無數冰刺從地下突起,將兩人穿了個透心涼。
    秦陽踩住受傷黑衣人的胸口,劍尖抵住他的咽喉:"說!你們是誰派來的?"
    黑衣人慘笑一聲:"暗刃出手,從無活口。你以為我會是例外?"他突然咬破藏在牙間的毒囊,轉眼間七竅流血,氣絕身亡。
    "暗刃?"蕭雪走到秦陽身旁,"我從未聽說過這個組織。"
    秦陽收起長劍,眉頭緊鎖:"他們知道我的血脈之事,看來我們的行蹤已經暴露。"他蹲下身,掀開黑衣人的麵具——下麵是一張平凡的中年男子麵孔,沒有任何特征。
    蕭雪檢查了其他幾具屍體,同樣一無所獲:"專業的殺手,身上沒有任何能表明身份的東西。"
    秦陽站起身,望向黑暗深處:"不管是誰派他們來,都不會就此罷休。接下來我們要加倍小心。"
    蕭雪點頭,突然指著遠處:"看,那是什麽?"
    地平線上,一道微弱的藍光在夜空中閃爍,如同指引的燈塔。秦陽眯起眼睛:"那個方向……"
    "是幻音穀!"蕭雪驚呼,"古籍記載,那是通往劍帝遺跡的第一道關卡!"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明白了對方的想法。秦陽嘴角微揚:"看來有人迫不及待要給我們指路了。"
    "也可能是陷阱。"蕭雪提醒道。
    "那就踏平它。"秦陽眼中金光一閃而逝,血脈之力在體內湧動,"劍帝遺跡我誌在必得,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蕭雪看著秦陽堅毅的側臉,心中既驕傲又擔憂。她知道,覺醒的血脈正在潛移默化地改變著他,這種改變是好是壞,現在還難以判斷。
    "走吧。"她輕聲道,"不管前路如何,我們一起麵對。"
    兩道身影向著藍光閃爍的方向疾馳而去,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三日後,一片奇異的山穀出現在兩人眼前。穀口兩側是高聳入雲的峭壁,壁上布滿蜂窩狀的孔洞。微風吹過,這些孔洞發出高低不同的聲響,組合成一種詭異的旋律,聽得人頭暈目眩。
    "幻音穀,"蕭雪從包袱中取出兩團蠟丸,"把這個塞進耳朵,能抵擋部分音波攻擊。"
    秦陽搖頭:"我想試試自己的極限。"他深吸一口氣,青銅古劍握在手中,"劍帝設下的考驗,我想以真正的實力通過。"
    蕭雪想說什麽,最終隻是歎了口氣:"那我也不用了。記住,如果支撐不住,立刻退出來。"
    兩人並肩踏入山穀。起初,風聲隻是輕柔的低語,仿佛遠方有人在哼唱搖籃曲。但隨著深入,音調逐漸變得尖銳,如同一根針直接刺入大腦。
    秦陽咬牙堅持,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突然,風聲一變,他聽到了師尊臨死前的慘叫:"秦陽!快走!別管我!"那聲音如此真實,仿佛就發生在耳邊。
    "不……"秦陽身體一晃,眼前浮現出那天的場景——墨無涯的黑劍穿透師尊的胸膛,鮮血噴濺在他臉上,還是溫熱的……
    "這是幻象!"蕭雪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守住心神!"
    秦陽猛地搖頭,強迫自己清醒過來。他看向蕭雪,發現她臉色同樣蒼白,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你聽到了什麽?"他大聲問,聲音卻被風聲吞噬。
    蕭雪沒有回答,隻是緊緊握住他的手。她的掌心冰涼,卻在微微顫抖。
    越往深處,音波攻擊越發猛烈。現在不止是聲音,連周圍的景象都開始扭曲變形。岩壁上的孔洞仿佛變成了一隻隻眼睛,冷漠地注視著他們。地麵時軟時硬,有時像踩在棉花上,有時又如同刀尖。
    突然,秦陽看到前方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小師妹!她還穿著那件淡綠色的裙子,頭上紮著兩個小髻,正向他招手:"師兄,來呀,我帶你去看我新發現的小兔子!"
    明知是幻象,秦陽的心髒仍狠狠抽痛了一下。小師妹死在魔劍宗第一波襲擊中,當時她才十二歲,連劍都握不穩。
    "滾開!"秦陽怒吼,青銅古劍橫掃而過,幻象如煙霧般消散。但緊接著,更多熟悉的麵孔出現——大師兄、二師姐、教他認字的老先生……每一個都是他深埋心底的傷痛。
    秦陽呼吸越來越急促,血脈之力不受控製地沸騰起來。青銅古劍上的紋路瘋狂閃爍,劍氣在周身形成暴烈的旋風。
    "秦陽!看著我!"蕭雪突然擋在他麵前,雙手捧住他的臉。她的眼睛如同寒潭中的星辰,清澈而堅定,"那些都不是真的!唯一真實的是我,是此刻站在你麵前的我!"
    秦陽眼中的血色漸漸褪去,呼吸也平穩下來。他正要開口,一陣前所未有的尖銳音波突然襲來,兩人同時悶哼一聲,跪倒在地。
    這一次,秦陽看到了最可怕的幻象——蕭雪倒在血泊中,冰魄劍斷成兩截,她的眼睛失去了神采,卻仍望著他的方向,嘴唇微動,似乎在說"快走"……
    "不!!!"秦陽仰天長嘯,體內血脈之力徹底爆發。金色光芒從他每一個毛孔中迸射而出,在頭頂凝聚成一柄巨大的光劍。光劍斬下的瞬間,整個山穀的音波戛然而止,所有幻象煙消雲散。
    寂靜。
    絕對的寂靜。
    秦陽喘息著看向四周,發現岩壁上的孔洞全部被封住,風聲消失了。蕭雪慢慢站起身,嘴角有血絲滲出,但眼神依然清明。
    "你做到了,"她輕聲說,"你破解了幻音穀的考驗。"
    秦陽想要回答,卻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後一刻,他感覺到蕭雪接住了他下墜的身體,她的氣息如雪後初晴的空氣,清冷而令人安心。
    遠處,一塊高聳的岩石上,一個全身籠罩在黑袍中的身影靜靜注視著這一切。他臉上戴著一張銀色麵具,隻露出一雙如深淵般的眼睛。
    "劍帝血脈……果然名不虛傳。"黑袍人喃喃自語,聲音如同兩塊金屬摩擦,"夜無痕大人一定會很感興趣。"
    他抬手打了個手勢,十幾個同樣裝束的黑影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又悄無聲息地消失在群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