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閣第七層，空無一物。
    蕭晨踏過最後一級台階時，呼吸不由得一滯。想象中的神兵利器、功法秘籍全無蹤影，唯有八麵青灰色的石壁圍成一個完美的八角形空間。頂部鑲嵌著七顆夜明珠，按北鬥之序排列，投下清冷的光。
    "這就是劍閣最高處？"蕭晨喃喃自語，聲音在密閉的空間裏蕩出輕微回響。他指尖撫過石壁，感受到其中蘊含的古老劍意。那些細微的劃痕並非天然形成，而是無數道劍氣留下的痕跡——深淺不一，走向各異，卻都帶著令人心悸的鋒芒。
    中央地麵上刻著一幅巨大的太極圖，陰陽雙魚首尾相銜。蕭晨的靴底剛觸及陰魚的眼睛，整個空間突然一震。
    "嗡——"
    一道清越的劍鳴不知從何處響起，宛如龍吟。正對入口的石壁緩緩裂開，一麵青銅古鏡從中浮現。鏡框上纏繞著九條形態各異的龍紋，龍口皆銜著一枚血色寶石。鏡麵卻朦朧如霧，照不出任何影像。
    "劍心鏡..."蕭晨瞳孔微縮。蕭家古籍中曾提到，這是測試劍修本心的神器，自第三代劍帝失蹤後便下落不明。沒想到竟藏在劍閣頂層。
    他向前邁出三步，忽然覺得氣血翻湧。鏡中霧氣開始旋轉，形成一個漩渦。九條龍紋的眼睛逐一亮起，血色寶石中滲出絲絲紅芒，如同活物般向鏡麵遊去。
    "欲得劍道真傳，先問本心何求。"一個蒼老的聲音直接在腦海中響起，分不清男女，辨不明方位，"劍心鏡前，無所遁形。"
    蕭晨還未來得及反應，鏡中紅芒大盛。他隻覺得天旋地轉，再睜眼時已置身於一片血色荒原。天空低垂，烏雲如鉛，遠處傳來金鐵交鳴之聲。
    "幻境？"蕭晨握了握拳，觸感真實得可怕。他嚐試調動體內劍氣，發現修為仍在，但血脈之力卻像被什麽壓製著，運轉晦澀。
    前方地麵突然炸開，一具骷髏破土而出。它手持鏽跡斑斑的鐵劍，下頜骨開合，發出"哢哢"怪響。緊接著是第二具、第三具...轉眼間，成千上萬的骷髏從地下爬出，空洞的眼窩全部"望"向蕭晨。
    "殺——"
    "殺——"
    "殺——"
    沒有舌頭的口腔中竟擠出整齊的喊殺聲，腐朽的骨劍舉起如林。蕭晨冷笑一聲，並指成劍，一道青色劍氣橫掃而出。前排骷髏瞬間化為齏粉，但後方更多的骷髏踩著同伴的碎骨湧來，無窮無盡。
    "區區幻象，也敢阻我？"蕭晨身形如電，在骨海中穿梭。每一指點出都有一具骷髏爆裂，每一道劍氣都能清空方圓十丈。但骷髏的數量實在太多，他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
    就在這時，天空烏雲突然裂開一道縫隙。一束金光照射下來，正好籠住蕭晨。所有骷髏同時停住動作，然後齊刷刷跪倒在地。
    "這是..."
    金光中浮現九級台階，盡頭是一張由無數寶劍熔鑄而成的王座。王座扶手上嵌著七顆顏色各異的寶石，排列方式與頂層夜明珠一模一樣。
    一個充滿誘惑的聲音在耳邊低語："登上去，你就是新的劍帝。世間萬劍都將臣服，四海八荒莫敢不從..."
    蕭晨的呼吸變得粗重。他看到了自己端坐王座的模樣——頭戴紫金冠，身披九龍袍，腳下跪伏著曾經不可一世的強敵。父親的大仇得報，蕭家重現輝煌，甚至比曆代劍帝時期更加鼎盛。
    他的右腳不自覺地抬起，落在第一級台階上。刹那間，體內劍氣沸騰，修為竟有突破的跡象。第二步邁出時，王座上的寶石同時亮起，向他投來七道色彩各異的光束。
    當第三步即將落下時，蕭晨突然聽到一聲淒厲的慘叫。那聲音如此熟悉，讓他渾身劇震。
    "青璿？"
    台階盡頭景象突變。王座周圍浮現出無數人影——葉青璿被鐵鏈鎖住，琵琶骨被刺穿；老族長蕭遠山滿身是血，跪在地上；還有更多麵目模糊的人影在痛苦哀嚎。而王座上的"蕭晨"冷漠地注視著這一切，手中把玩著一顆仍在跳動的心髒。
    "這就是你想要的？"那個聲音變得尖銳，"以親友的血鋪就帝路，用蒼生的骸骨堆砌王座？"
    蕭晨如遭雷擊，抬起的腳懸在半空。他死死盯著王座上的另一個自己，發現那人眼中沒有一絲溫度，隻有無盡的貪婪與暴虐。
    "不...這不是我..."蕭晨額頭滲出冷汗。他忽然明白，劍心鏡映照的是內心最深處的欲望與恐懼。對力量的渴望讓他險些迷失，而失去至親的恐懼同樣可能扭曲他的劍道。
    台階開始崩塌，王座上的"蕭晨"發出猙獰大笑："懦夫！不敢承擔代價，憑什麽追求至高劍道？劍本就是殺伐之器，帝路注定血流成河！"
    蕭晨閉上眼睛，體內血脈之力突然衝破桎梏。他看到了自己練劍的初衷——不是為殺戮，而是為守護；不是為稱帝，而是為公道。
    "劍確實是殺伐之器..."蕭晨猛然睜眼，眸中清光大盛，"但持劍之人當有仁心。以殺止殺不過是下乘，以德服人方為至境！"
    他收回懸空的腳，轉身麵對重新撲來的骷髏海。這一次，蕭晨沒有出劍，而是盤膝坐下，將全部劍氣內斂。奇妙的是，那些骷髏在距離他三尺之處紛紛停住，然後一個接一個化作青煙消散。
    荒原開始崩塌，血色天空片片剝落。蕭晨感到意識被拉回現實，睜眼時仍站在劍心鏡前。鏡麵不再朦朧，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不是王座上的暴君，而是一個眼神清亮的青年劍客。
    "善。"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劍心通明，可承大道。"
    青銅鏡麵突然如水波般蕩漾，蕭晨的倒影扭曲變形，最終化作一行古老的文字：《天劍歸一訣》最後三式——"萬法歸宗"、"天地同壽"、"無我無劍"。
    蕭晨如饑似渴地記下這些內容。每記一個字，體內劍氣就自行運轉一周天。當最後一個劍訣烙印在腦海時，他渾身一震，七竅同時噴出淡金色的劍氣。頭頂三花聚頂，胸中五氣朝元，竟是直接突破到了劍皇後期！
    劍心鏡完成使命，鏡麵迅速暗淡。九條龍紋鬆開銜著的寶石，任由它們墜向地麵。蕭晨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其中一顆。血寶石入手冰涼，內部似有液體流動。
    就在這時，整個劍閣劇烈搖晃起來。頂部夜明珠明滅不定，石壁上的劍痕紛紛亮起刺目白光。蕭晨聽到下方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緊接著是陣法破碎的脆響。
    "有人強闖劍閣？"蕭晨心頭一緊。能破開蕭家祖地防禦的，至少是劍尊級強者。他迅速將血寶石收入懷中，轉身衝向樓梯。
    剛踏出兩步，身後傳來"哢"的一聲輕響。轉頭看去，劍心鏡已經消失，原地升起一座石台。台上靜靜躺著一枚玉簡，表麵流動著水銀般的光澤。
    蕭晨不假思索地抓向玉簡。指尖接觸的刹那，體內血脈之力突然暴走。他悶哼一聲，感覺有無數信息洪流順著經脈湧入腦海。玉簡化作粉末，而一副浩瀚的星圖在他意識中展開——每顆星辰都是一式劍招，彼此勾連成玄奧軌跡。
    "這是...完整的《天劍歸一訣》傳承圖譜？"蕭晨又驚又喜。蕭家傳承萬載，從未有人得到過如此完整的劍訣。據說隻有初代劍帝才見過這副星圖。
    閣樓震動更加劇烈，灰塵簌簌落下。蕭晨強忍頭痛，快速消化著腦海中的信息。突然，他感知到六道強大氣息正飛速逼近頂層，最弱的一道也有劍皇巔峰水準。
    "來不及了..."蕭晨咬破舌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他按照星圖指引，將體內劍氣沿著一條從未嚐試過的路線運轉。奇妙的是，原本狂暴的血脈之力竟逐漸溫順下來，如百川歸海般匯入丹田。
    當最後一道氣息出現在樓梯口時，蕭晨剛好完成一個小周天。他緩緩轉身，眼中似有星辰幻滅。
    "蕭家餘孽，果然在這裏。"為首的黑袍人聲音沙啞，麵具下的雙眼泛著幽綠光芒，"交出劍帝傳承，饒你不死。"
    蕭晨不答，隻是輕輕抬手。沒有劍氣縱橫，沒有威壓逼人，但六個闖入者同時感到心髒一緊，仿佛被無形之手攥住。
    "天劍歸一..."蕭晨的聲音空靈悠遠，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第一式，萬法歸宗。"
    黑袍人首領臉色大變："快退！這是..."
    話未說完，整層劍閣突然亮起無數道劍光。那些石壁上的古老劍痕全部活了過來，化作實體劍氣射出。更可怕的是，這些劍氣並非雜亂無章，而是遵循著某種天道至理，彼此呼應，形成天羅地網。
    五名黑袍人瞬間被劍氣洞穿，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化作血霧。隻有首領勉強祭出一麵骨盾，但盾牌僅僅支撐了三個呼吸就轟然炸裂。
    "不可能！"他噴出一口黑血，驚駭欲絕，"這是完整的帝級劍意！你竟然..."
    蕭晨向前踏出一步，身形詭異地出現在黑袍人麵前。他的指尖輕輕點向對方眉心，動作舒緩如拂柳，卻讓黑袍人避無可避。
    "第二式，天地同壽。"
    指尖觸及麵具的瞬間，時間仿佛靜止。黑袍人感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飛速流逝，而蕭晨的氣息卻在節節攀升。更可怕的是，他苦修數百年的劍道感悟正在被某種力量強行抽取！
    "魔...魔功？！"黑袍人艱難擠出兩個字。
    蕭晨搖頭："非魔非道，此乃天劍真意——奪天地造化，養浩然正氣。"
    隨著最後一絲生命力被抽走，黑袍人的身體如沙雕般崩塌。麵具掉落，露出一張布滿詭異符文的臉——那些符文正在迅速褪色，仿佛被什麽力量淨化。
    蕭晨長舒一口氣，突然踉蹌著單膝跪地。強行施展兩式天劍訣幾乎抽幹了他的真氣。更麻煩的是，血脈之力又開始躁動，似乎無法承受如此高深的劍意。
    "必須盡快離開..."他強撐著站起來，卻聽到樓下又傳來腳步聲。這次的來者步伐沉穩，每一步都暗合天地韻律，修為明顯遠超剛才的黑袍人。
    蕭晨苦笑。以他現在的狀態，恐怕連一招都接不住。就在他準備拚死一搏時，懷中的血寶石突然發燙。七顆夜明珠同時射出光束，在他腳下匯聚成一個傳送陣圖。
    "這是..."蕭晨來不及思考，陣圖已經啟動。在意識被白光吞沒前的最後一刻，他隱約看到樓梯口出現一個高大的身影——那人腰間懸著一柄造型奇特的斷劍，劍柄處刻著與血寶石相同的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