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妖王·克爾蘇加德手中那脊柱製成的詭異器具，尖端閃爍著不祥的幽光，如同毒蛇的信子，緩緩探向林軒的丹田。那冰冷、理智、卻又充滿褻瀆生命意味的探究欲，幾乎要將林軒的靈魂凍結。
    林軒心中警鈴大作，前所未有的危機感扼住了他殘存的意識！落入這詭異巫妖之手，比直接死亡恐怕更加可怕！他毫不懷疑，對方會毫不猶豫地將自己拆解、研究，直至徹底湮滅！
    他想掙紮，想調動哪怕一絲力量，但寂滅繭消失後，那沉重到極致的傷勢和近乎枯竭的力量，讓他連動一根手指都做不到，隻能眼睜睜看著那死亡的器具逼近。
    就在那詭異器具尖端即將觸碰到林軒皮膚的刹那——
    嗡！
    林軒丹田最深處，那縷新生的、由《血神經》血氣、古戰場煞氣、賢者淨化之力在極致壓力下強行融合而成的混沌能量，似乎感受到了外來的威脅，自主地、微弱地悸動了一下！
    雖然微弱，卻帶著一種極其特異的屬性——既有血海的掠奪霸道，又有古戰場的蒼茫煞意，還隱含著一絲淨化的排斥！
    這股奇異的波動，極其細微，卻讓巫妖王·克爾蘇加德的動作猛地一頓！
    它那隱藏在兜帽陰影下的幽藍魂火驟然跳動，發出一聲輕咦：“嗯？”
    它手中的脊柱器具停在了半空。它似乎對這股微弱卻複雜的能量反應產生了極大的興趣，那是一種遠超之前的、發現新奇玩具般的專注。
    “有趣的自發抵抗…並非純粹的生命能量，也非死靈之力，更非簡單的元素聚合…一種…未曾記錄過的混合變體？”它那金石摩擦般的聲音帶著一絲興奮的震顫。
    它放棄了立刻進行的侵入性探查，而是將那隻握著紫水晶法杖的蒼白骨手抬起，法杖頂端的紫水晶亮起柔和卻穿透力極強的光芒，如同掃描般，從頭到腳照耀著林軒的身體。
    林軒頓時感覺自己從裏到外，所有秘密都在這紫光下無所遁形，甚至連思維都似乎變得遲緩。這光芒並非攻擊，卻是一種極高階的探測法術，剖析著他每一寸血肉、每一條經脈、每一絲能量的構成與流轉。
    巫妖王一動不動，如同化作了雕像，唯有兜帽下那兩點幽藍魂火在劇烈閃爍，顯示著它正在瘋狂地接收、分析著海量的信息。
    時間一點點流逝。
    大殿內隻有遠處巫妖學徒移動骨梯和翻閱卷軸的細微聲響，更顯得此地死寂可怖。
    良久，紫水晶的光芒緩緩熄滅。
    巫妖王保持著抬手的姿勢，沉默了許久，才發出一聲悠長而意味難明的歎息：“不可思議……”
    “經脈盡碎，卻以一種混亂而堅韌的方式強行銜接，如同被無形之力粗暴糅合…骨骼布滿裂紋，內腑破裂移位…靈魂本源受損超過七成…如此沉重的傷勢，換作尋常生靈，即便有傳奇治療法術維係，也早已魂飛魄散十次以上。”
    它的目光再次落在林軒丹田位置，那縷微弱的混沌能量仍在自主地、頑強地流轉，極其緩慢地汲取著空氣中稀薄的遊離能量，試圖修複自身。
    “是這股奇異能量的緣故…它並非在‘治療’，而是在‘強製維係’與‘野蠻共生’…它以破壞性的方式強行粘合了破碎的軀體，掠奪周圍一切可用能量維持最低限度的生機，甚至…包括此地的死氣？”
    巫妖王的語氣中充滿了發現新大陸般的驚奇：“竟能微弱轉化死氣？雖然效率低下得令人發指，且對魂源有侵蝕副作用，但確實在發生…這違背了生死基本法則…”
    它猛地看向林軒的臉，盡管那張臉因痛苦和虛弱而扭曲蒼白，但巫妖王似乎想從中看出些什麽。
    “你修煉的究竟是什麽功法？那縷蘊含生機的淨化之力又來自何處？竟能讓你在生死之間達成如此詭異的平衡…”
    它似乎陷入了沉思，骨指輕輕敲擊著紫水晶法杖，發出清脆的嗒嗒聲。
    “擺渡人大人將他送來，言明‘或許有用’…是指他身上的這種特異之處嗎？”巫妖王喃喃自語，“值得研究…非常有研究價值…不能讓他就這麽死了，也不能粗暴拆解，那會破壞這脆弱的平衡樣本…”
    它終於做出了決定。
    它收起了那根脊柱器具，另一隻手的紫水晶法杖再次亮起，但這一次不再是探測性的紫光，而是一種柔和的、乳白色的光華，散發出精純的負能量氣息，卻又奇異地蘊含著某種“生機”——屬於亡者領域的生機。
    法杖點向林軒的胸口。
    乳白色的光暈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滲入林軒破碎的身體。
    林軒頓時感覺一股冰冷卻舒適的能量湧入體內，這股能量迅速包裹住他那些破碎的骨骼、撕裂的經脈、移位的內腑，並非進行修複，而是形成了一層薄薄的乳白色骨質膜，如同最高明的外科手術用的固定材料，將它們強行穩定在當前位置，阻止傷勢進一步惡化。
    同時，這股能量也湧入他的識海，化作冰冷的細雨，滋潤著他那即將幹涸的魂源，雖然無法彌補本源之傷，卻讓他清醒了不少，恢複了一絲對身體的微弱感知。
    這並非治療，更像是一種…亡靈係的“穩定術”和“固魂術”，以亡者的方式，強行維係住生者的狀態。
    做完這一切，巫妖王似乎消耗不小，法杖的光芒黯淡下去。它看著林軒，淡淡道：“暫時死不了了。但你體內能量混雜衝突，外界能量稀薄，自我恢複速度太慢，若無法補充足夠的高質量能量，這層‘骸骨固封’也維持不了多久，你依舊會緩慢走向消亡。”
    它轉過身，指向大殿深處那無邊無際的骨製書架：“藏骨堂擁有寂滅之洲最豐富的知識收藏，或許…能找到與你情況類似的記載，或解決之道。”
    它的話語平靜無波，但林軒卻從中聽出了一絲深意——它希望他活下去，至少在研究明白之前活下去，但它不會，或許也不能直接提供幫助，而是給了他一個機會，一個自己去尋找生路的機會。這符合它研究者冷靜理智的作風。
    “能吸收多少，找到什麽，看你自己的造化。”巫妖王說完，身影便如同融入陰影般，緩緩消失在了原地，隻留下冰冷的話語在空氣中回蕩，“不要試圖離開藏骨堂，外麵的死氣會瞬間湮滅你脆弱的生機。也不要打擾我的學徒們，它們對你沒興趣，除非…你變成了不錯的實驗材料。”
    林軒躺在冰冷的石台上，感受著身體被強行穩固後的狀態，雖然依舊劇痛且無力，但至少不再是隨時會碎裂的狀態。他艱難地轉動眼球，望向那浩瀚如煙海、散發著無盡古老氣息的書架叢林。
    希望嗎？
    或許是。但更可能是另一個絕望的迷宮。
    他深吸一口氣——這個簡單的動作都牽動全身劇痛——眼中那微弱卻頑強的血焰再次燃燒起來。
    求生，是烙印在每一個曆經生死磨礪的修士靈魂最深處的本能！
    他必須行動起來！
    他嚐試調動神念，卻發現魂源之傷太重，神念根本無法離體，甚至連內視都勉強。他隻能依靠最原始的視覺和聽覺。
    他艱難地、一點點地挪動身體，每一次微小的移動都帶來鑽心的疼痛和骨骼摩擦的咯吱聲，仿佛隨時會再次散架。汗水混合著血水從額頭滲出，但他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足足耗費了半個時辰，他才終於從石台上翻滾下來，重重摔落在冰冷的地麵上，又是一陣眼前發黑，咳出幾口淤血。
    他喘息著，休息了片刻，然後用手肘支撐著地麵，如同最孱弱的爬蟲，一點一點地，向著最近的一排書架挪去。
    距離不過十丈，卻如同天涯般遙遠。
    地麵冰冷堅硬，彌漫著灰塵與古老羊皮紙的氣息。遠處，那些巫妖學徒對他視若無睹，依舊忙碌著它們永恒的工作，隻有磷火漂浮時發出的輕微呼呼聲。
    他終於爬到了書架之下。抬頭望去，書架高不見頂，上麵塞滿了各種材質的卷軸和書籍。最低的一層，也比他高出不少。
    他靠著冰冷的骨製書架底座，喘息著，恢複著可憐的體力。然後，他伸出手，試圖夠到最低一層的一卷暗褐色獸皮卷。
    指尖距離那卷軸還有數寸，卻如同天塹。他嚐試了幾次，都無法觸及。
    一種無力感湧上心頭。
    但下一刻，他眼中閃過狠色，猛地用額頭頂住書架，借助這一點支撐，身體艱難地向上蹭了少許，同時手臂拚命伸長！
    指尖終於觸碰到了那卷獸皮卷的邊緣！
    他用力一撥！
    嘩啦！
    獸皮卷被他撥落下來，砸在地上，濺起一片塵埃。同時還有幾件零碎的東西隨之掉落——一枚黯淡的水晶，幾片黑色的不知名鱗甲。
    林軒顧不得其他，迫不及待地抓起那卷獸皮卷，入手冰涼粗糙，帶著歲月的厚重感。他顫抖著打開。
    上麵的文字扭曲古怪，如同鬼畫符，他一個都不認識！而且這獸皮卷似乎需要特定的能量才能激發閱讀，在他手中毫無反應。
    希望破滅的打擊讓他一陣眩暈。
    他不甘心，又抓起那枚黯淡水晶，試圖注入一絲微弱的混沌能量。
    水晶微微一亮，隨即浮現出幾幅快速閃動的圖像——那是一片扭曲的星空，以及一些難以名狀的恐怖陰影，圖像混亂而瘋狂，僅僅看了幾眼，林軒就感覺頭痛欲裂，魂源震蕩，嚇得他趕緊撒手，水晶黯淡下去。
    他又看向那幾片黑色鱗甲，鱗甲上刻著細密的文字，同樣不認識，且蘊含著一種陰冷邪惡的氣息，讓他極其不舒服。
    第一條路，似乎走不通。語言和能量體係的隔閡，如同巨牆擋在麵前。
    難道真要困死於此？
    就在他心生絕望之際，腦海中，那一點被擺渡人種下的、關於這個世界的殘缺信息流，忽然微微波動了一下。
    同時，他丹田內那縷混沌能量，似乎受到某種牽引，自主地向著某個方向微微悸動。
    林軒猛地抬頭，望向藏書殿那深邃不知幾許的黑暗深處。
    那個方向…是擺渡人信息流中隱約指向的…那個空間坐標點所在的大致方位！
    難道…擺渡人早已預料到這一點？那點信息流和坐標，才是他留下的真正“指引”？
    求生的火焰再次燃起。
    他不再糾結於眼前無法識別的卷宗，而是認準了那個方向，再次開始了艱難的爬行。
    穿過一排排巍峨的書架，如同螻蟻穿梭於巨人的森林。地麵冰冷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衣物傳入身體，灰塵沾染了傷口，帶來刺痛。遠處偶爾傳來巫妖學徒飄過的身影，對他視而不見。
    他爬過一片區域，那裏的書架上堆滿了各種生物的顱骨，顱骨的眼眶中閃爍著各色光芒；爬過另一片區域，空氣中漂浮著濃烈的藥劑味，書架上擺放著無數水晶瓶罐，裏麵浸泡著奇異的器官組織…
    他不敢停留，依靠著那微弱的感應，堅定不移地向著深處挪動。
    時間失去了意義，或許過了幾個時辰，或許是一整天。
    他的體力早已耗盡，全憑一股意誌力在支撐。身體內的劇痛早已麻木，隻有那縷混沌能量在緩慢而頑強地流轉，汲取著空氣中稀薄的能量，勉強維持著他不昏厥過去。
    終於，前方的景象微微變化。
    書架變得更加古老、破敗，很多已經倒塌，被塵埃掩埋。漂浮的磷火也變得稀少，光線更加昏暗。空氣更加冰冷，彌漫著一股萬物終結的沉寂氣息。
    這裏，似乎是藏骨堂更加古老、已被遺忘的區域。
    而那股來自混沌能量的悸動，以及腦海中的坐標感應，也變得越來越清晰。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最終，他爬過一堆坍塌的書架廢墟，前方出現了一小片相對空曠的區域。
    區域的中央，並非書架，而是一座低矮的、由某種黑色巨石壘砌而成的古老祭壇。祭壇已經殘破不堪，布滿裂縫，上麵刻滿了早已模糊不清的圖案和文字。
    而在祭壇的正中央，赫然插著一柄劍！
    一柄通體漆黑、樣式古樸、毫無光澤的長劍！
    它靜靜地插在祭壇中心，仿佛已經在那裏經曆了萬古歲月，劍身與祭壇仿佛融為一體，布滿了塵埃與歲月的痕跡，沒有一絲能量波動溢出，平凡得就像一塊廢鐵。
    然而，在看到這柄黑劍的瞬間，林軒丹田內的混沌能量猛地劇烈躁動起來，如同遇到了親人般歡呼雀躍！腦海中那坐標的感應也達到了頂點！
    就是這裏！就是它！
    林軒心中激動，用盡最後力氣爬向祭壇。
    他來到祭壇邊，背靠著冰冷的黑石，喘息著，仰頭望著那柄近在咫尺的黑劍。
    它沒有任何特殊之處，甚至感覺不到絲毫鋒利。
    擺渡人指引他來這裏，就是為了這柄看似廢棄的黑劍？
    他伸出手，顫抖著，握向那布滿灰塵的劍柄。
    入手，是一片冰涼的死寂，沒有任何反應。
    他嚐試注入一絲混沌能量。
    就在混沌能量觸及劍柄的刹那——
    異變陡生！
    嗡！
    黑劍猛地一震，表麵的塵埃簌簌落下！
    緊接著，劍身之上，陡然亮起無數細密繁複的暗金色紋路！那些紋路如同沉睡的巨龍蘇醒，瞬間遍布劍身！
    一股蒼涼、古老、磅礴到無法形容的劍意，如同沉睡了億萬年的火山，轟然爆發！
    轟！
    林軒的識海如同被一柄無形巨錘狠狠擊中！無數破碎的畫麵、混亂的意念、磅礴的能量信息如同決堤洪流，順著他的手臂，衝入他的體內，衝入他的識海！
    “啊——！”他發出痛苦不堪的嘶吼，感覺靈魂都要被這股洪流撕碎！
    那柄黑劍仿佛活了過來，它不再是死物，而是一個通道，一個引信！它在瘋狂地吞噬著林軒那微弱的混沌能量，同時反饋回海量無法承受的信息與能量！
    祭壇周圍，那些模糊的圖案和文字竟也逐一亮起，散發出幽幽光芒，與黑劍共鳴，形成一個古老的法陣，將林軒和黑劍籠罩在內！
    整個藏骨堂最深處，這片被遺忘的區域，被這股突如其來的恐怖劍意和能量波動驟然驚醒！
    “嗯？！”
    遙遠的藏骨堂核心區域，正沉浸於某個實驗的巫妖王·克爾蘇加德猛地抬起頭，兜帽下幽藍魂火瞬間暴漲，驚疑不定地望向古老區域的方向。
    “那股波動…是…‘弑道’？它竟然被激活了？！怎麽可能！”
    它身影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而祭壇之上，林軒正承受著前所未有的衝擊。他的身體表麵，那些被巫妖王施加的“骸骨固封”術式，在這股狂暴力量的衝擊下，發出不堪重負的碎裂聲！
    更可怕的是，在這股古老劍意的引動下，他體內那原本微弱的混沌能量徹底失控，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血神經》的掠奪本性、古戰場的煞氣、賢者之晶的淨化之力失去了平衡，在他體內激烈衝突，仿佛要將他徹底撕裂！
    他的身體成了戰場，皮膚之下光芒亂竄，時而血紅，時而灰暗，時而乳白，血管根根凸起，仿佛隨時要爆裂！
    “不！！！”他發出絕望的咆哮，感覺意識正在被無數混亂的意念淹沒。
    就在他即將徹底崩潰的刹那——
    那股磅礴古老的劍意洪流之中，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精純凝練的暗金色能量，仿佛辨認出了什麽，如同遊子歸家般，主動分離而出，瞬間沒入他丹田那縷混沌能量的核心！
    在這絲暗金色能量融入的瞬間，劇烈衝突的三種力量猛地一滯！
    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找到了融合的契機！
    血氣、煞氣、淨化之力圍繞著那絲暗金能量，開始以一種玄奧無比的軌跡，瘋狂旋轉、壓縮、融合！
    一個極其微小，卻散發著混沌初開、蘊含無盡生滅可能性的灰蒙蒙漩渦，在他丹田最深處，緩緩成型……
    而與此同時，那股古老劍意也如同完成了使命，潮水般退去，重新縮回黑劍之中。黑劍上的暗金紋路迅速黯淡，再次變得古樸無華，仿佛一切從未發生。
    祭壇的光芒也熄滅下去。
    隻剩下林軒癱倒在祭壇邊，渾身劇烈抽搐，體表光芒明滅不定，丹田處那新生的微小漩渦如同無底洞般，開始瘋狂吞噬周圍的一切能量——包括藏骨堂內彌漫的死氣、塵埃中的微末能量、甚至是他體內那層“骸骨固封”術式的能量！
    哢嚓…哢嚓…
    骸骨固封術式開始崩解！
    而遠處，一股冰冷而強大的氣息正在極速逼近！
    巫妖王，來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