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拍花子

字數:4076   加入書籤

A+A-


    “白家媳婦!”
    “虎子娘!”
    眾人驚呼,手忙腳亂地圍上去,七手八腳地掐人中,拍後背。
    白寡婦悠悠轉醒,眼睛空洞了一瞬,隨即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嚎:“我的孩子啊!虎子!小石頭!你們在哪兒啊……老天爺啊!他們要是沒了,讓我怎麽活?讓我怎麽向他爹交代啊……”
    那哭聲淒厲絕望,如同杜鵑泣血,在寂靜的山林間回蕩,聽得人心裏發酸。
    “先別哭了!”村裏德高望重的老獵戶王大爺沉聲喝道,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哭頂個屁用!腿腳利索的,跟我追!陽子那娃子機靈,肯定已經追上去了!”
    “那些拍花子不熟咱這山裏的道,帶著孩子,腳程未必快!咱們還有機會!”
    “對!追!”漢子們群情激憤。
    “留幾個人!”王大爺迅速安排,“栓子、鐵蛋,你倆跑得快,趕緊回村!村裏沒電話,路上積雪掃開了,騎自行車!”
    “騎飛車去鄉裏,找民兵隊,找派出所!告訴他們,白家坳的孩子被拍花子擄了。”
    “能出山的路就那幾條,讓他們趕緊派人去道上堵著。特別是往縣裏、往鄰省去的路口!”
    “其他人,分兩路!一路跟我順著腳印追陽子。另一路,二牛帶幾個人,抄近道去野豬溝那邊的岔路口守著。”
    “那地方是出山的咽喉,眼睛都給我瞪圓咯!千萬別讓那些畜生跑了。”
    “癟犢子玩意兒!別讓老子抓到他們!”一個膀大腰圓的漢子紅著眼睛怒吼,“抓到了,老子非把他們那身賊骨頭一寸寸敲碎了不可!”
    幾十個漢子立刻行動起來。
    被點名的栓子、鐵蛋拔腿就往回村狂奔。
    剩下的人分成兩股,一股跟著王大爺,深一腳淺一腳地循著林陽和拍花子的腳印追去。
    另一股在二牛帶領下,咬著牙鑽進旁邊的林子,朝著更遠的堵截點拚命趕。
    山林裏隻剩下白寡婦壓抑不住的悲泣和漢子們粗重的喘息,以及腳踩在雪地上的咯吱聲。
    林陽不知後麵的情況,他此時感覺肺都要炸了,胸口火辣辣地疼,喉嚨裏全是鐵鏽味。
    玩了命地跑了半個多小時,體力消耗巨大,棉襖裏麵的單衣早已被汗水浸透,又被寒風一吹,冰涼地貼在身上。
    但他不敢停,一秒都不敢!
    他會累,那些拍花子同樣也會累。
    何況他們還帶著三個孩子。
    尤其是白寡婦家裏的老大虎子,那小子七八歲了,骨架大,雖然瘦點,少說也有五六十斤。
    扛著這麽大個活人,在沒膝深的雪地裏跋涉,能比他空手跑得快?
    快一分,孩子們就多一分生還的希望!
    這念頭像鞭子一樣,抽打著他疲憊的身體。
    然而,追著追著,林陽猛地刹住腳步,眉頭緊緊鎖起。
    不對勁!
    這路……怎麽越走越不像下山的路?
    反而是在往上爬?
    他抬頭辨認了一下方向,又看看腳下那幾行依舊清晰,卻方向詭異的腳印,心裏咯噔一下。
    這些拍花子迷路了?
    他們繞過了前方的兩道低矮的山崗子,看那腳印的走向,竟然是蜿蜒著朝更高的山脊蔓延!
    “靠,這群拍花子腦子被驢踢了嗎?”
    林陽低聲咒罵了一句,心頭卻是一鬆,隨即又是一陣發緊。
    迷路是好事,拖延了時間,但也意味著他們可能狗急跳牆!
    他深吸幾口冰冷的空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手腳並用地爬上眼前那道積雪覆蓋的山崗。
    剛爬到崗頂,準備探頭往下看,一陣壓低的,帶著濃重外地口音的說話聲就順著風飄了上來。
    “大哥,咋整啊?這鬼地方繞來繞去,還是這破山頭!”一個聲音透著焦急和恐懼。
    “你問我?我問誰去?!”另一個聲音粗暴地打斷,帶著壓抑的怒火,“特麽的,邪了門了!老子明明記得就是這條路!”
    “下了這場操蛋的大雪,怎麽連路都沒了?看哪兒都一個鳥樣!”
    林陽心頭一凜,立刻伏低身體,悄無聲息地匍匐在冰冷的雪地上,慢慢往前爬了幾步。
    借著崗頂一塊凸起的岩石掩住身形,小心地探頭向下望去。
    下方是一小片相對平坦的背風坡。
    一共四個人!
    兩個身形矮壯,一個瘦高個,而那個被圍在中間,被稱為“大哥”的男人,最為紮眼。
    身高怕有一米九,肩寬背厚,裹著件半舊的軍大衣,臉上橫著一道疤,此刻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正煩躁地四處張望。
    而林陽的目光,瞬間凝固在他們身後。
    雪地上蜷縮著的,不隻是他們村的三個孩子——虎子、小石頭,還有一個是村東頭張木匠家的小閨女丫丫,竟然還有兩個麵生的孩子。
    一個男孩一個女孩。
    看衣著比虎子他們稍好,但此刻都緊閉雙眼,小臉慘白,像破布娃娃一樣被隨意丟在雪地裏,一動不動。
    如果現在直接端著八一杠站起來喝令他們投降……
    林陽的目光掃過那“大哥”凶戾的麵相,和腰間鼓鼓囊囊的凸起,心髒猛地一縮。
    不行!太冒險!
    距離不算近,對方若是反應快,瞬間就能抓起孩子當盾牌,甚至可能直接下毒手。
    自己也可能陷入危險。
    他強迫自己冷靜,大腦飛速運轉。
    幾秒後,他做出了決斷。
    他小心翼翼地將肩上的八一杠取下,槍口朝下,深深插進旁邊的積雪裏埋好,隻露出一點點槍托。
    然後拔出腰間的獵刀,冰冷的刀鋒貼著皮膚,塞進懷裏棉襖的內袋。
    做完這些,他深吸一口氣,迅速在地上翻滾了幾下,弄亂身上的雪,又使勁拍了拍棉襖褲腿。
    把手揣進了厚厚的棉衣袖筒裏,縮著脖子,扮出一副凍得夠嗆,懵懂憨厚的山裏少年模樣。
    這才裝作剛爬上山頂的樣子,慢悠悠地從山崗子上晃了出來,嘴裏還故意弄出點踩雪的聲響。
    那幾個人正焦頭爛額,聽到動靜,猛地回頭,如同驚弓之鳥。
    待看清隻有林陽一個人,而且還這麽年輕,一副凍得直哆嗦的樣子,緊繃的神經才略微放鬆,但警惕之色不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