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磚窯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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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棒槌”是這片白山黑水裏對野生人參最地道的稱呼。
    尋參采參,講究頗多,那是專門的“趕山人”吃飯的本事,規矩大著呢!
    林陽主業是狩獵,但也跟山神爺討著雙份的營生,對這行當的彎彎繞繞也通曉一二。
    “我的乖乖喲!”
    八爺一搭眼,喉頭就忍不住狠狠滾動了一下,幹咽了口唾沫,眼珠子都快黏上去了。
    “還真是百年的老貨!這蘆碗,這須子……嘖嘖!”
    他湊上前,鼻子幾乎要碰到參須,眯縫著眼細細端詳。
    那眼神裏的銳利和沉澱下來的經驗,遠非林陽這個年紀的後生可比。
    他見過的世麵,經手過的好東西,就是林陽拍馬也趕不上的深厚底子。
    “陽子!”
    八爺抬起頭,臉上沒了慣常的嬉笑,語氣沉了幾分,透著莊稼人少有的鄭重:
    “這玩意兒,金貴!若是尋著識貨又舍得出血的主顧,能賣出天價去!”
    “你琢磨著是直接出手換現錢,還是自個兒收著?”
    “不過老哥兒我多句嘴,這東西養著不容易,炮製的精細門道,就連我也隻摸個邊兒,得靠真正懂行的參把頭才成。”
    “留著當然金貴,緊要關頭它真是續命的寶貝!聽老輩人講,把這百年老參切一片壓在舌根底下,閻王殿門口都能把人拖回來半柱香的功夫!”
    “可惜啊,是真是假老哥我也隻聽過傳……”
    八爺咂咂嘴,後半句話裏帶著幾分感慨與遺憾,像是想起了什麽往事。
    “您八爺都沒見過的場麵,我這毛頭小子能上哪見識?”
    林陽笑容依舊憨厚,語氣帶著後輩特有的謙遜。
    “不過,傳說確實有這麽回事。關鍵是,這棒槌能換來多少真金白銀?”
    “我不過是個經手人,賣了多少錢,都是要原封不動轉給人家!”
    讓趙解放請八爺時捎帶的那句話,此刻才算點明。
    以八爺的精明老練,自然心領神會。
    這參換來的錢,說到底是為了趙炮頭那條命,最終是要落到趙解放手裏的。
    至於這買賣是否算他的“交易值”……林陽眼底深處掠過一絲隱秘的期待。
    成了,那十萬門檻就有望!
    如果沒成,也隻是時間的問題。
    “八爺,您給掌掌眼,攏共這些家夥什,能值個什麽價?”
    林陽目光掃過地上那堆還散發著血腥氣的獵物,又落回八爺溝壑縱橫的臉上。
    八爺摸著下巴剛冒頭的胡茬,沉吟起來,粗糙的手指在硬硬的胡茬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陽子,規矩你也熟。老法子兩種:一是等我回頭把這些東西都倒騰出手了,抽個一成的水子,餘下的歸你,這是咱一直的老交情,穩當。”
    “二嘛……”他頓了頓,渾濁的眼珠掃過地上的東西,“眼下這堆東西紮眼又燙手,尤其是這棒槌!”
    “不怕你笑話,具體能蹦出多高的價,老哥我這會兒心裏還真沒個準秤。”
    “咱們這地界的情況你明白,這麽多硬貨紮堆兒,行市怎麽走,得看機緣,看買主,急不得。”
    林陽臉上笑意更深,透著一種對這位老前輩的全盤信任:
    “八爺,咱們打交道不是一天兩天了。您老眼光毒,辦事地道,您給我個大概的數兒就成。”
    “至於您能從中掙多少,那是您本事,我這兒絕不眼紅。眼下是真急著用現錢,有好些事兒指望著呢!”
    八爺了然地點點頭,咧嘴一笑,露出幾顆發黃的牙,眼神裏是長輩對後輩的關切:
    “陽子,按說呢,老法穩當點。可你既然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老哥我也不含糊。你要多少,老哥先給你墊上!”
    “如果眼下帶的還不夠,你開口,老哥這張老臉在縣裏多少還有點用處!”
    他拍著胸脯,說得斬釘截鐵,帶著一股子江湖豪氣。
    林陽需要的是確切的“交易值”,可這話無法言明。
    他依舊笑著,眼神卻悄然變得深遠,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密林,看到了別的什麽。
    回想上輩子的經曆,一個既能解釋用錢由頭又不至於引人疑竇的說辭在腦中成型。
    “這事兒可以給您八爺透個底……”
    林陽壓低了些聲音,目光警惕地掃過幾步外幾個正吭哧吭哧收拾獵物的弟兄,確認無人豎著耳朵。
    “旁人可萬萬不能傳。我前些日子滿山轉悠,瞅著咱們這片山溝有塊地界兒,土性、水源都絕了,天生就是挖土燒磚的寶地!”
    “我盤算著,先在村裏、鄉裏疏通個門路,再到縣裏頭把正經的手續批文辦下來。”
    見八爺露出詢問的眼神,他又湊近了些解釋道:
    “起因呢,是家裏想翻蓋房子。可您猜怎麽著?我去公社磚廠打聽,去買紅磚,隊都排到幾個月後頭了!”
    “我琢磨著,燒磚嘛……那手藝活兒也不是真上天,我恰好懂些關竅。”
    “關鍵是……本錢可著實不小!買機器,請師傅,哪樣不要錢?”
    “我尋思著,既然自己要用,別人也搶著要,幹脆搞個買賣!手上多攥點本錢,這攤子事兒才鋪得開。”
    他話鋒一轉,帶著點少年人意氣風發的光采,像是在描繪一個藍圖:
    “再跟您說一樁事,我覺得絕對是發財的道兒,不過眼下火候還差點,得等肉價往下掉個幾月,才是紮進去的好時候!”
    林陽故意說得模糊,把話題又巧妙地牽回磚窯。
    八爺那對一直半眯著的老眼猛地睜圓了,如同黑夜裏點亮的燈籠!
    他萬萬沒想到,林陽這個高中畢業的後生娃,肚子裏真有這些幹貨。
    他重重一拍大腿,發出啪的一聲脆響,聲音都拔高了半度,震得旁邊樹枝上的積雪簌簌落下:
    “嘿!這事兒可真是巧他媽給巧開門——巧到家了!我老八早些年就動過開磚窯的念頭!眼饞得緊!”
    隨即八爺又苦笑著搖頭,臉皮皺得像曬幹的橘子皮,滿是無奈:
    “可打聽來打聽去,正經燒磚的老師傅,那都是人家磚窯廠的命根子,捧著高工資捧著,而且連著多少年的情分,輕易撬不動!”
    “搞窯廠是搶飯吃,再把人家手藝師傅撬了,那可就是結死仇、點天燈的事!”
    “那些老師傅哪個不是窯廠裏當祖宗供著的?所以啊,也就一直擱心裏想想……”
    他重重歎了口氣,看向林陽的眼神陡然變得無比灼熱,像是餓狼看見了肥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