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生錯了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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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叔,這大家夥咋使?您教教我?”
    林陽的聲音帶著壓不住的興奮和微顫,目光像焊在了那冰冷凶悍的鋼鐵巨物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槍管上冰冷的防滑紋。
    周愛民瞧著林陽這副恨不得立刻撲上去抱住的猴急樣兒,臉上老懷大慰的褶子都舒展開了,哈哈大笑著又給了他肩膀一巴掌:
    “臭小子!這下露餡了吧?這才像你這麽大的年輕人該有的樣子嘛!”
    “以前跟你說話,老感覺你少年老成,心事比頭發都密,跟個小老頭似的!”
    “現在這樣多好?熱血陽剛,虎勁兒十足!看到好家夥就挪不動步,跟我手底下這幫兵蛋子一個德行!看見沒?”
    他朝周圍一努嘴。
    周圍的戰士們爆發出一陣善意快活的大笑,緊繃的氣氛鬆弛不少。
    林陽此刻的模樣,和他們新兵連第一次摸到重火力時的激動如出一轍。
    雖然林陽不是軍人,但單槍匹馬端掉鬼子哨點,勇探深穀邪物的壯舉,早已贏得了這群血性漢子的認同,看他這模樣,反倒覺得親近。
    “這東西可不能直接抱著突突!你以為是你家燒炕的捅火棍呢?”
    周愛民斂起笑容,正色道,親自彎下腰,粗壯的手指指著槍身下方沉重的鋼鐵支架。
    “看見沒?得靠著這個鐵三角,穩穩當當杵在地上,才能分散後坐力!”
    “不然那家夥一開火,咚一家夥,”他做了個誇張的後仰動作,“就你這身板,大胳膊也得給你震脫臼咯!肩膀骨都能給你懟碎乎了!”
    他一邊說,一邊麻利地做著示範動作,粗糲的手指劃過冰冷的連接件:
    “槍身淨重四十三斤!這鐵架子,小六十斤!倆人分工背著走山路都費勁,吭哧癟肚的。”
    “臨陣了,至少得三個人伺候它——一個主射手,一個副手供彈,一個看支架……”
    話音未落,他忽聽得背後“呼呼”兩下急促的風響。
    像是有人掄起了沉重的麻袋包!
    猛一回頭,周愛民倒吸一口冷氣,半張著嘴,眼珠子差點瞪出眼眶。
    他身後的戰士們,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一個個像是被施了定身法。
    隻見林陽早已繞過他,一隻戴著棉手套的手像捏著燒火棍似的,輕輕鬆鬆抓起那沉重冰涼的槍管根部,手腕一翻就穩穩托住。
    另一隻手則若無其事地攥住了沉重的三腳架連接杆,小臂肌肉在棉襖下賁起一道硬棱。
    那姿態,簡直跟拎起兩隻空馬紮沒兩樣。
    沉重的鋼鐵凶器,在他手中顯得輕若無物。
    林陽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在冬日稀薄的陽光下晃眼:
    “周叔,等進了山,這寶貝疙瘩……能讓我試試槍不?我保證,摔不壞它!”
    他掂了掂手裏的家夥,那百十來斤的分量仿佛不存在。
    在場所有人,無論是見多識廣的周愛民,還是那些扛慣了重火器、身經百戰的精兵,全都石化了似的。
    隻剩下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吞咽著震驚的口水。
    那一百多斤的鐵疙瘩,在林陽手裏輕飄飄的?!
    這畫麵衝擊力太大,顛覆了他們對“力氣”的認知。
    周愛民愣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幹澀無比,帶著難以置信的沙啞:
    “陽子……你……你小子……真不是山裏的熊瞎子披了張人皮?!”
    “這百十來斤的大家夥……擱你手裏,怎麽跟提溜個草編的玩具似的?”
    他下意識地看了看林陽腳下的雪地。
    隻有淺淺的腳印,沒有深陷的痕跡!
    林陽嘿嘿一樂,肩頭微微一動,棉襖下堅實的肌肉線條隱約起伏:“周叔,您看您說的。我這不就是比旁人多把子力氣嘛!天生的,吃飽了飯,這力氣就噌噌往上竄。”
    “就像戲文裏唱的……古時候那西楚霸王項羽?”
    他語氣一轉,竟還帶著點小小的遺憾,仿佛真在檢討自己不夠強:“不過比起真霸王,差遠嘍!人家扛鼎,那可是上千斤的重器!我這還欠點兒火候!”
    所有人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著。
    這……這還是人嗎?
    人家是謙虛,這簡直是明目張膽地氣人!
    力拔山河的項羽都成了他的“小目標”?
    幾個原本對自己力氣頗為自負的壯兵,默默低頭看了看自己磨出老繭的手掌,又看看林陽手裏那杆大槍,臉上火辣辣的。
    周愛民心頭狂震,目光複雜地盯著林陽看了又看,仿佛要重新認識這個年輕人。
    那眼神裏有驚歎,有狂喜,最終卻沉澱為一種深沉的惋惜。
    半晌,他才重重歎了口氣,那歎息聲在寂靜的雪地裏格外清晰,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落寞:
    “陽子……你這身筋骨,生錯了年月啊!”
    他用力拍了拍冰冷的槍管,發出沉悶的回響。
    “若投在古時候,那定是橫刀躍馬,萬夫莫敵的蓋世猛將!千軍萬馬裏取上將首級,青史留名的人物!可惜,可惜……”
    他搖搖頭,指著那泛著青藍幽光的高射機槍,語氣變得沉重。
    “生在了如今這飛機大炮滿天飛的年頭。力氣再大,筋骨再硬,擋得住這一串叮叮咣咣的鐵雨?”
    周愛民做了個狂暴掃射的手勢,動作帶著金屬的冷酷。
    “任你鋼筋鐵骨,一梭子過來,也得變成篩子眼兒!”
    林陽卻不以為然,笑得依舊燦爛,話語裏透著股根正苗紅的勁兒,把肩上的槍又往上托了托:
    “瞧您說的!我滿意得很!誰稀罕那啥古代?那才叫真正的苦日子。”
    “吃口飽飯都得看地主老財眼色,進山打點野物都算偷獵!哪有咱們現在舒坦?”
    “頭頂上五星紅旗飄揚,腳下是自己的土地!身為紅旗下的種花家一份子,咱心裏頭亮堂,腰杆子硬邦邦!我驕傲!”
    他挺直了腰板,聲音洪亮有力,帶著年輕人特有的朝氣和對新時代的赤誠。
    這話,樸實,卻像團火,一下子燒到了所有人心裏。
    戰士們臉上的震撼褪去,換上了更深的認同和真摯的笑容,有人甚至低低地應和了一聲“說得好”。
    等大夥兒笑過勁兒了,周愛民才擺擺手,壓下心頭的激蕩,恢複了一團之長的沉穩:“知道你牛!渾身都是牛勁!但家夥就是家夥,規矩就是規矩。你沒摸過這槍,不曉得它的驢脾氣。”
    “它噴火的時候,比山裏的熊瞎子發狂還顛簸!那動靜,天崩地裂!”
    “讓你貿然用,萬一尥蹶子出了岔子,傷了自己不說,還耽誤正事!不行不行!”
    他態度堅決,帶著對後輩安全的考量。
    林陽往前湊了一步,幾乎挨著周愛民,聲音壓得極低,帶著點少年郎特有的耍賴勁兒:“叔!我可是瞧見了,您那卡車裏……不止這一件吧?油布蓋著呢,重家夥肯定還有更狠的在後頭呢!”
    “這樣行不?您就讓我過過這手癮!我保證,聽指揮,不亂來!”
    他眼神懇切,言語間帶上點不易察覺的無奈和自嘲。
    “再說了,我就是個屯裏野大的,家裏就我一個獨苗!就算我想跟著您的隊伍走,為國家出把力,上頭的領導能答應?”
    “我這根獨苗苗要折了,老林家可就真絕戶啦!老林家幾代單傳,到我這兒斷了香火?”
    “這回,弄不好就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摸這大家夥的機會了……您就當……就當成全我一個小心願?我給您立軍令狀,保證囫圇個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