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不就圖一個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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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們心裏那本被煽動得有些發熱模糊的賬本,被林陽這毫不留情的一筆瞬間理得清清楚楚。
是啊,一萬塊!
張老根口口聲聲為全屯謀利,可他自己家就要先吞掉一萬。
剩下的一萬再分給一百九十多戶?
一戶最多幾十塊錢!
結果還要反過來承他的情……
林陽如同實質的銳利目光掃過那些臉上仍殘留著困惑和不甘的村民,那眼神仿佛有千鈞之重。
他有意放緩了語速,讓每一個音節都清晰得像釘入木板的鉚釘,不容置疑地釘在眾人心頭:
“你們心裏頭是不是也七上八下,琢磨著為啥我們蓮花村一不貪錢,二不圖利?”
他恰到好處地停頓,給足了每個人思索的時間。
所有目光都緊緊吸附在他身上,連風都似乎暫時屏息。
林陽嘴角微彎,露出一抹了然和洞悉的淡淡笑意,緩緩說道:
“明白告訴你們為啥!因為我們要的,是廠裏的工位!是守在自家炕頭邊上就能端上的飯碗!是長長久久的生計!”
他抬手遙遙指向山坳外隱約可見通往蓮花村的方向。
“八爺應承了我們村,合辦磚窯廠!隻要廠子一立起來,咱蓮花村的父老鄉親,但凡家裏有把力氣不怕出臭汗的,就有資格進場子當工人!”
“家門口幹活出力,掙的是清清白白,月月能拿到手的現錢!我們看的是長遠。”
他的目光炯炯有神,掃過一張張漸次醒悟、繼而被巨大的懊悔和憤怒占據的麵孔:
“工錢,最差最差的也得是這個數!”
他豎起三根手指。
“每月三十塊!不多吧?農忙照樣下地,旱澇風雨都擋不住工錢進兜!老婆孩子熱炕頭,票子揣懷裏熱乎!”
林陽的聲音陡然變得如同燒紅的烙鐵,帶著一股滾燙的拷問力量,敲打著每個人的神經。
“好好扒拉扒拉你們心裏的小算盤!指著那一萬塊,分到你們手裏那幾十塊錢。”
“買點油鹽醬醋,扯幾尺布頭,眼一閉一睜,錢袋子就空了癟了。攥手裏它能下崽嗎?”
“可要是能去那磚窯廠搬磚燒窯呢?起早貪黑踏踏實實幹上兩個月,這幾十塊錢不就穩穩當當揣兜裏了?”
“這不一樣!這是長流水!是細水長流,能養活一家老小好幾茬的活錢!活命錢!懂不懂?!”
林陽看著那一張張由迷茫震驚轉為極其強烈的被愚弄羞辱感的臉孔,那眼神仿佛在看一群被耍得團團轉還幫人數錢的可憐蟲。
最終,他輕輕地,帶著無盡嘲諷地搖了頭:
“你們呐,真是讓人瞧著心裏頭堵得慌!那爺倆眼珠子就盯著能獨吞的肥肉,拿你們全屯當槍使,當墊腳石往上爬。”
“你們倒好,還真信了他們畫的那張又大又圓的饞人餅?這裏頭的賬,還用得著我林陽掰開你們的腦殼子往裏塞?”
“自個兒的腦袋瓜子呢?都特娘的讓豬油糊上了?!”
這番攤在日頭底下的對比和毫不留情的詰問,如同兜頭灌下的冰雹,劈裏啪啦砸在靠山屯眾人心口上。
先前被那張虛無縹緲“一萬塊”煽動起來的熱血,瞬間被一種強烈到窒息般的羞恥感和極度的憤怒完全取代!
那點本以為能沾上的好處,在林陽這明晃晃擺在眼前的“工位”、“長流水活錢”麵前,簡直成了個徹頭徹尾的騙局和笑話!
一片死一樣的寂靜籠罩下來。
山風嗚咽著卷過雪地。
連張繼生都忘了哀嚎,隻剩下斷腿處抽搐般的痛楚讓他倒抽涼氣。
張老根徹底癱軟在雪窩裏,僅剩的一隻好眼珠無力地轉動著,裏麵是滅頂的絕望。
就在這時,站在人群最前麵的大柱,那張黑紅粗獷的臉上,猛地湧上一股巨大的委屈和不甘。
他用力眨了眨眼,仿佛不敢確信自己聽到的林陽後麵那句最緊要的話。
喉嚨裏先是發出一聲模糊的嗚咽,像是終於掙脫了枷鎖,帶著被欺騙後無盡懊惱和強烈抗議的洪亮嗓門喊道:
“也沒人和我們說能去磚窯廠上班啊!”
林陽嘴角掛著一絲毫不掩飾的嘲弄,那帶著冰碴子的聲音穿透站台上亂哄哄的人聲,清晰無比地鑽進每個人耳朵眼裏。
“這爺倆上躥下跳,撒潑打滾,真當演大戲呢?折騰來折騰去,圖啥?不就圖一個錢字!”
“頭一個一萬塊,那是張老根的私房錢,填他八爺那欠下的窟窿眼兒,順便把你們這群他眼裏的麻煩徹底打發了幹淨!”
“後頭再要的那一萬塊,才像個幌子,擺在明麵上,說是掰開了揉碎了,分給你們嚐甜頭。”
“等這錢過一遍張老根那老爪子,隨便找個管理費跑腿費的由頭,大頭兒就給他揣兜裏捂嚴實了。”
“剩下那仨瓜倆棗發下來,還得哄著你們一個個按紅手印簽契約。”
“等那白紙黑字紅指印都落停當了,就算你們後知後覺回過味兒來,知道被坑得底兒掉,那會兒也是啞巴吞黃連,有苦自個兒往肚裏咽!”
“你們自個兒摸著良心盤算盤算,這老棺材瓤子的道行,深是不深?!”
“更甭提你們靠山屯這老老少少一大家子人,能把那契約文書上的彎彎繞繞認全乎,瞅明白的,挑得出幾個指頭?”
“他張老根糊弄你們這群睜眼瞎,還不跟耍猴兒似的!”
一番話像把燒紅的錐子,一下捅穿了糊在靠山屯村民們心頭上那層自以為是的窗戶紙。
大夥兒的臉色驟然開了染坊,青一陣白一陣又透著血紅。
幾個氣性大的壯實漢子,指節捏得嘎巴作響,眼珠子燒得通紅,噴著火焰似的死死盯住了人群裏縮著脖子的張老根。
張老根那張掛慣了假笑的老臉,“唰”地一下褪盡了血色,隻剩一片灰敗。
他喉嚨裏仿佛塞了把枯草,一口氣堵在嗓子眼怎麽也喘不上來。
身子猛地晃了兩晃,“噗通”一聲軟泥似的癱倒在地,竟是被這赤裸裸的揭發給活活氣厥了過去。
他那寶貝兒子張繼生卻像被狠狠踩了尾巴的瘋狗,瞬間炸了毛。
血液全衝上了頭頂,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
他扯著那副破鑼嗓子,不管不顧地朝著林陽嘶吼,唾沫星子四濺。
“林陽!你他娘的放什麽狗臭屁!這事兒清清白白,你……你打哪兒聽來的?!”
“說!你老實交代!是不是八爺派來下套的狗腿子,存了心要害我們父子倆個兒?”
“我告訴你,我們爺倆要是栽了,你也別想脫了幹係!等帽子叔叔一到場,老子頭一個摁頭指認的就是你!”
這口不擇言的嘶吼一出,人群“嗡”地一下炸開了鍋。
哪裏還用林陽再多費半句唾沫星子!
張繼生這番急於攀咬的瘋話,無異於親手扒了他親爹的褲子。
將那醃臢下作的勾當徹底亮在了光天化日之下,把最後一點兒底褲也撕了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