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讓人給訛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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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灶火正旺,燒得滾熱的土炕上暖意融融。
    八爺和林大海盤腿在炕桌兩邊對坐,推杯換盞,喝得麵膛泛紅、酒氣四溢。
    兩人年紀相仿,幾杯高粱燒下肚,話匣子徹底打開。
    憶起當年一同穿著露腳趾頭破棉襖,啃窩頭就鹹菜疙瘩的日子,又對比如今漸漸好轉的年景,感歎這新生活來之不易,聊得氣氛熱烈高漲。
    林陽忙活著,現從灶房端上來一大海碗酸菜燉白鰱魚。
    知道八爺不耐辣口,用的是自家入秋漬的,酸味清冽開胃的白菜酸菜,隻取那點酸香提鮮吊味。
    另一大盆是用老湯烀得爛乎,香氣霸道直往人鼻子鑽的熊肉,正是最頂風寒壯元氣的滋補物。
    酒酣耳熱之際,兩人興致上頭,非拉著林陽一起再整兩盅。
    結果林陽沒啥事,反倒把兩個做長輩的給灌得酒意漸濃,紅光滿麵。
    看著老爹和八爺在熱炕頭上鼾聲漸起,林陽無奈地搖頭笑了笑,輕手輕腳收拾好桌上的杯盤碗筷,又將炕桌仔細擦淨放好。
    他想著自家空間倉庫裏還存著些冬天的好獵物。
    惦記著李小婉家,便從空間裏意念取出一隻羽毛鮮亮如錦,肥碩健壯的“飛龍”。
    又拎了兩隻尾羽長長的花翎野雞,用舊麻繩捆了爪子,裹緊身上的舊棉襖,頂著屋外依舊凜冽刺骨的寒風出了門。
    李小婉家離得不遠,剛出車回來沒多久。
    老丈人李建華脫了帶補丁的藍工裝棉襖,棉褲都沒來得及換下,就聽見院門響動。
    緊接著,厚厚的藍布棉門簾被掀起,林陽帶著一股寒風閃身進來,手裏還拎著鼓鼓囊囊的東西。
    “喲嗬!你這小滑頭還知道鑽我這門子啊?”
    李建華眼睛一亮,語氣帶著老丈人看女婿特有的親昵和調侃。
    林陽嘿嘿一笑,把東西小心地放在門邊堆雜物的柴禾垛旁,使勁搓了搓凍得發紅發僵的手背:
    “李叔,瞧您老說的,咱這不都快成一家人了麽?”
    “一家人?”
    李建華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斜睨著他,故意道:
    “都快一家人了,還一口一個李叔?這嘴是借來的舍不得改口咋地?”
    他現在越看林陽越打心眼裏滿意。
    這小子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
    以前還覺得有點跳脫不靠譜,現在才深知走眼了。
    本事大著呢!
    又有孝心。
    眼瞅著就是自家板上釘釘的女婿,等於半個兒子了,就差個正式的改口儀式。
    林陽臉皮厚實得很,嘿嘿笑著,索性學著剛看過的樣板戲裏小生的動作,對著李建華像模像樣地拱了拱手,聲音洪亮:
    “嶽父大人在上,您且坐著,小婿林陽,這廂給您老行禮了!”
    這一通搞怪,逗得李小婉在裏屋門簾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李建華頓時被這聲“嶽父大人”叫得通體舒暢,像三伏天喝了井拔涼水,嘴角咧到了耳朵根,朝著裏屋就高聲喊道:
    “閨女!快!把爹櫃子裏頭那瓶貼著紅紙的東北大高粱拿出來!今兒個高興,我跟我這好女婿爺倆非得整透了它!”
    他聲音洪亮,透著股揚眉吐氣的痛快勁。
    “俗話講,一個女婿半個兒!以後我看誰他娘的還嚼舌頭根子,說我李建華命裏沒兒,是絕戶!”
    林陽笑著在靠牆邊的老榆木方凳上坐下,熟稔地拿起桌上的大搪瓷缸,給自己倒了杯熱水捂手。
    但很快,他端著杯子的手頓了頓,目光銳利地落在李建華臉上,仔細端詳起來。
    隻見老丈人眉宇間籠著一層驅不散的鬱氣,原本喝酒該有的紅潤下,嘴唇竟隱隱透著一絲不正常的青紫色。
    “叔……呃,爹,”林陽及時改口,語氣關切,“您這臉色……看著有點不對勁兒啊?是不是碰上啥為難遭窄的煩心事了?”
    他放下搪瓷缸,身體前傾,目光裏是毫不掩飾的擔憂。
    李建華眼睛一瞪,故意虎著臉:“剛才還嶽父大人呢,轉臉咋又成了叔?以後就叫爹!”
    “不然我閨女那屋門兒,你小子以後甭想踏進來半步!門檻子給你削了!”
    林陽有點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撓了撓頭。
    他心裏卻跟明鏡似的,老丈人這明顯是心裏憋著大委屈,不想讓自己擔心,硬是拿改口這事岔話題呢!
    他順著話頭,認真地又叫了一聲:“爹,您就別瞞我了。我真瞅您氣色不太好,嘴唇都發青了。咱爺倆啥關係?有啥事您跟我說道說道?”
    李建華臉上這才露出點真真切意的笑意,眼神裏的陰鬱也散了散,擺擺手,聲音沉穩了些:
    “唉,原本是有點堵心的破事,像吞了蒼蠅膈應。”
    “不過這會兒聽見你叫爹叫得響脆,我這心裏頭啊,那股子邪火都下去了!敞亮多了!”
    “那點事兒,就算不得啥了!甭瞎惦記了!”
    這時,李小婉端著一個舊案板,上麵放著三碟切得細細的自家醬的小鹹菜。
    醬瓜條、鹹蘿卜絲、醃芥菜疙瘩。
    又拎著一瓶貼著“北大倉”藍標紙的玻璃瓶酒走了進來。
    她小臉紅撲撲的,不知是爐火烤的還是羞的,像是抹了上好的胭脂。
    眼神水汪汪地落在林陽身上,帶著點新嫁娘似的羞怯,把手裏的東西放在桌上。
    “陽哥,你前晌忙活啥去了?晌午飯時候林嬸子說你讓那綠衣服的林業隊人叫走了,是縣裏有急事兒?”
    她一邊布菜,一邊問道,聲音清脆得如同玉珠子落盤。
    林陽趕緊起身接過那瓶沉甸甸的北大倉酒,一邊擰開鐵皮蓋,一邊低聲解釋:
    “嗯,是林業隊協助辦點事。不過眼下還在風頭上,不大方便講。”
    “等過些日子,上麵讓傳了,估計大家夥就都知道了。這會兒說了,是得犯錯誤吃掛落的事兒。”
    他神情鄭重。
    李小婉懂事地點點頭,長長的睫毛撲扇了兩下:“嗯,俺懂,規矩俺懂。”
    在這年月,保密防諜的意識早就深深紮根在尋常百姓的心底,不該問的絕不問。
    她轉回頭看向父親李建華,小嘴一撇,剛才的羞澀換成了替父不平的委屈和急切,對著林陽急切地說道:
    “俺爹今天是讓一幫子不長眼的混球給活活氣著了!”
    “你是不知道,他晌午開車從林場拉貨回咱縣,就在縣城運輸隊那大門口,讓一幫子地痞賴子給纏上、訛上了!”
    “聽跟車的二毛說,那領頭的,是縣城裏混的賊油的大潑皮賴子頭,混名叫癩皮張的!”
    “手下聚了得二十多號賴漢街溜子,把俺爹開的解放大卡車前頭屁股後頭團團圍住,水泄不通!”
    “最後……最後硬是生生訛走了俺爹三十塊錢,才罵罵咧咧讓人家把車開走!那幫人還把他棉襖拉扯開線了!”
    她越說越氣,臉蛋漲得通紅,胸脯一起一伏。
    “閨女!胡咧咧些啥呢!”
    李建華急忙出聲喝止,聲音因為急切而拔高,同時狠狠瞪了女兒一眼。
    他最擔心的就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