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劫後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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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個青年嚇得魂飛魄散,全身僵硬,眼睜睜看著那地獄般的血口在視野中急速放大,占據了他整個瞳孔。
    他甚至能感覺到那帶著腥臭的熱氣噴在自己臉上,死亡的冰冷觸感已經扼住了他的喉嚨……
    砰!
    林陽抓住了高個青年被撲倒,身體與猞猁出現一絲極其短暫分離的空隙。
    那空隙可能隻有零點幾秒!
    槍口火光一閃,子彈帶著灼熱的氣流,精準無比地鑽入了猞猁毫無防護的側頸要害。
    那裏正是頸椎與頭骨連接的最脆弱處!
    噗!
    一團更大的血花混合著碎骨猛地爆開。
    猞猁的身體如同被高壓電擊中般劇烈地一僵,那致命的一口終究沒能咬下去。
    鋒利的獠牙隻在青年的脖子上劃開了一道不深不淺,火辣辣疼的血口子。
    它眼中的凶光如同熄滅的炭火,迅速黯淡,渙散。
    龐大的身軀像被瞬間抽掉了所有骨頭和力氣,軟軟地癱倒在高個青年身上。
    溫熱的,帶著濃重腥氣的血液如同開了閘的洪水,汩汩湧出。
    迅速浸透了青年那件臃腫的靛藍色棉襖,染紅了大片雪地。
    “啊!!!”
    直到這時,那高個青年才仿佛從夢魘中掙脫,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發出了劫後餘生,足以刺破耳膜的尖利慘叫。
    那聲音在山穀裏回蕩,淒厲得讓人頭皮發麻。
    林陽長長地吐出一口憋在胸中的濁氣,冰冷的空氣吸入肺中,帶著濃烈的血腥味和硝煙味。
    他端著槍,槍口依舊警惕地指向四周幽暗的樹林,耳朵捕捉著任何一絲異響。
    確認再無其他危險潛伏,這才小心翼翼地端著槍,快步從山梁上走下來,深一腳淺一腳地踏過厚厚的積雪。
    他的目光掃過雪地上獵狗原本該在的位置,又凝重地看向那片散發出血腥味的幽暗樹林深處,心中了然。
    那幾條百裏挑一的好獵狗,怕是已經折在樹林裏了。
    猞猁這玩意兒,對狗有著刻骨的仇恨。
    尤其這種訓練有素,能威脅到它們生存的獵狗。
    在它們眼裏就是小號的狼,隻要遇到,必殺之而後快。
    剛才那七八百米的距離,若是獵狗還在,至少能給主人爭取到寶貴的反應時間……
    他搖了搖頭,甩開這無用的念頭。
    林陽走到近前,看著驚魂未定的兄弟倆,沉聲問道,聲音帶著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喂,你們倆,還活著嗎?傷得重不重?”
    這聲音讓兩個幾乎被嚇傻了,魂兒還沒歸位的青年猛地回過神來。
    他們同時看向這個如同神兵天降,救了他們性命的陌生人。
    眼神從極致的恐懼和呆滯,迅速轉變為一種近乎看到救世主般的,毫不掩飾的感激涕零和劫後餘生的虛脫。
    矮個青年更是“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鼻涕眼淚糊了滿臉。
    混合著臉上的血跡,顯得狼狽不堪。
    “恩……恩人啊!活菩薩!謝謝!太謝謝你了!要不是你……你開槍……我們哥倆……哥倆今天就……就真……真交代在這兒了!骨頭渣子都剩不下!”
    他抹了把臉,結果越抹越花,語無倫次,帶著濃重的哭腔。
    “從……從沒想過……這老林子裏頭……這麽嚇人!跟吃人的閻王殿似的!”
    “兩頭……兩頭老虎崽子……太凶了!太快了!”
    “我們老叔……老叔那幾條……跟了他七八年的好狗……一個照麵……全……全沒了!連聲都沒吭出來啊!”
    他說到狗,哭得更凶了,仿佛失去了最後的依靠。
    另一個高個青年也掙紮著想坐起來,牽扯到脖子上的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感謝的話,但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釘在不遠處雪地裏那具已經冰冷僵硬,被血泊包圍的屍體上。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絕望和巨大的自責堵住了他的喉嚨,隻能發出如同破風箱般的嗬嗬聲。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無聲地滾落,砸在染血的雪地上。
    林陽走到那倒下的中年漢子身邊,蹲下身,帶著一種麵對同道的肅穆。
    他撥開對方被血糊住,凍得僵硬的臉頰和散亂遮住眼睛的狗皮帽簷。
    當看清那張熟悉的麵孔時,他渾身一震,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驚愕和深切的痛惜。
    “錢老狗?!”他猛地抬頭看向兩個青年,語氣帶著沉痛和確認,“你們是錢老狗什麽人?親侄子?”
    他認識這個漢子。
    在八爺那裏見過幾麵,一起蹲在牆根下抽過蛤蟆頭旱煙。
    錢老狗還拍著他肩膀,帶著山裏人的豪爽說以後有機會一起進老林子打大炮卵子。
    沒想到再見麵,竟是這般慘烈的天人永隔。
    兩個青年一聽對方不但認識自己老叔,還一口叫出名字,知道是真正的熟人,悲從中來,最後一點強撐的力氣也泄了。
    矮個青年抽噎著,斷斷續續,顛三倒四地開始講述事情的經過。
    凜冽的山風像刀子般刮過光禿禿的樹梢,發出嗚咽般的尖嘯,卷走了林陽心頭那點微弱的歎息。
    他站在雪地裏,像一尊沉默的石雕,目光落在眼前兩個幾乎癱軟在地,兀自瑟瑟發抖的青年身上,聲音低沉。
    “這麽說來,錢老狗本來是死活不肯帶你們倆生瓜蛋子鑽這老林子?”
    “你們倒好,膽兒肥了,自己偷摸著跟在人身後溜進來?結果到頭來把他給坑了?!”
    話裏的每個字都像秤砣,砸得兩人身子又矮了一截。
    山風掠過,卷起地上的雪沫,撲打在兩個青年臉上。
    他們腦袋垂得更低了,幾乎要埋進那散發著濃重機油味和汗酸臭的棉襖領子裏。
    他們是縣城紅旗機械廠的學徒工,臘月裏廠子放了假,本該是圍著火爐子嗑瓜子,糊火柴盒補貼家用的時節。
    可城裏買肉不光要肉票,還限量。
    供銷社櫃台前天天排長隊,黑市上的肉價更是高得讓人心頭發顫,被硬生生炒到兩塊五一斤。
    年關將近,誰家桌上不想見點葷腥?
    家裏老人孩子眼巴巴盼著,這怨氣在縣城裏像凍住的霧霾,散不開。
    實在沒轍了,才想起鄉下老家還有個以打獵聞名的遠房老叔錢老狗。
    指望著跟他進山弄點野兔麅子回去過年,好歹添點油水。
    哪曾想……這老林子比黑市還吃人。
    “算了。”
    林陽揮揮手,像驅趕煩人的蚊蠅,語氣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這倆慫包蛋,指望他們頂事是沒戲了。